似有千斤坠猛地压在心头,她赶忙吩咐一旁的邢遇, 令他去太子下朝的路上等着, 待他出来便赶紧将他带过来。
    邢遇领命离去。
    随后她又令婢女将门窗关上, 脱下刚穿好不久的衣服, 检查自己身上可还有其他地方有这种血点。
    万幸的是, 现在应当是才刚发作起来, 除了肩后, 再没其他地方出现血点。
    当务之急,是要先将此事告知萧祁墨,让他令皇城上下早做防范,之后再找御医院商量应对之法。
    昨日下了雨,今日天气竟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本应是个适合出去散步的日子。
    可即使听着庭院里的莺鸣雀和,卜幼莹的心也平静不下来, 一直焦灼的等到近午时,萧祁墨的身影才终于出现在门口。
    只是,他的脸色似乎也不大好。
    眉头深深蹙在一起,脸上仿佛覆盖了一层阴云,久久不散。
    直至见到卜幼莹,才将阴沉的神情稍微收敛了些。
    他抬眸,尽力克制着眉眼间的戾气,出声询问:“阿莹怎么这般急匆匆找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说罢,卜幼莹抬手,令殿内的婢女退了下去,顺便关紧了殿门。
    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随后她走到他面前,转身将肩膀的衣裳扯下一些,露出白皙光滑的皮肤,好不诱人。
    只是那香肩后面的血点很是碍眼。
    萧祁墨再次蹙紧了眉,指尖轻触,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疼吗?”
    她摇头:“你还记得春日宴那次,我见一位贵女脸色不好,便带她先行离席去看御医了吗?”
    她将衣裳拉上来,整理好,转身面对着他。
    对方点点头。
    卜幼莹便接着说:“当时她的症状同风寒一样,只是手臂上也有这种密集的血点,像抓挠了似的。”
    话落,萧祁墨微微睁眸,一股不详的预感逐渐攀上心头。
    这几日阿莹也是得了风寒。
    昨日他还在说有些疾病很是狡猾,看着症状与风寒无异,其实根本不是风寒。
    没想到竟一语成谶了。
    不过顷刻之后,他似乎想到什么,眼眸倏然睁得更大,左手不自觉扶住身旁的桌面,喃喃了一句“糟了”。
    卜幼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仿佛有什么极其严重的事情正在超脱他的控制,且似乎……
    根本无法挽回。
    “你怎么了?”她走上前,搀扶住他的手臂,“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萧祁墨闭唇未言,低垂的眸中尽是一副黑云压城的架势,眉间的沟壑几乎要拧成峡谷。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啊。”
    她急得不行:“是不是有其他人也被传染了?春日宴那么多人,肯定早有人被传染了对不对?”
    对方坐了下来,闭眸捏了捏眉心,沉声道:“这两日,朝中陆陆续续有大臣请了病假,理由皆是风寒,未请病假的人里也有几个在咳嗽的,我还以为只是寻常的换季流感,并未在意,但你方才一说……”
    这下不仅是他头顶一片阴霾了,卜幼莹也蓦地跌坐了下去,恍如被迎头痛击,怔愣着说不出话来。
    果然如她所料,传染病的速度极快,加之先前又举办了一场春日宴,人群聚集之地更利于它传播,这才两日,便已有部分朝臣被感染了。
    这可如何是好?
    现下还不确定是何传染病,便已然传染了这么多人,万一陛下也……
    她倏地转头,忙问道:“那陛下和皇后娘娘呢?他们可还好?”
    闻言,萧祁墨叹了声气:“许是体质原因,父皇倒是依旧生龙活虎,只是母后近日也有些风寒之症,还不知是否也被传染了。”
    “你赶紧去派人问问,让母后查看自己身上有无血点。”
    “嗯,我这就去。”
    他正要起身,卜幼莹似乎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对了,当时给那位贵女查看病情的是周御医,他上次说会去翻看医书,看看有无记载这些血点都是何疾病,你也派人去问问结果。”
    “嗯,好。”他应下,起身走到门口。
    可手刚要抬起,忽听她又唤了声自己,于是转身:“怎么了?”
    她起身走近,圆溜的杏眸里尽是对他的担忧:“要……日你还是不要来找我了,我怕你也被传……
    话落,萧祁墨弯唇,沉重的眼底露出浅浅笑意。
    上前一步将她拥进怀中,手掌摩挲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抚道:“我每日都上朝,即使不来你这里也会被传染,你不要想那么多,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我和父皇自会处理,你就好好待在东宫养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怕。”
    她默默听着,虽然知道只是安慰自己的话,可莫名就是安心了许多。
    他一定会解决的吧?
    从小到大,她和祁颂无论闯了什么祸,只要找他,他便都能解决。
    因此在她心里,一直认为他在面对任何事情时都会不慌不乱,游刃有余的解决。
    可卜幼莹不会想到,人总有例外的时候……
    午后,萧祁墨派去昭仁殿的人回禀消息,说是皇后的身上也发现了血点。
    另外,周御医那边也回了话,整个御医院高度重视此事,正在顷全院之力,寻找此病的来源与相关资料。
    在此之前,卜幼莹能做的只有等待。
    在这种生死难测的情况下,她难免格外思念祁颂。
    自那日宫中一别,这几日他便再没了消息。
    她知道,那边盯着他的人很多,他不能送信出去,可眼下这种紧急关头,她自然想与他见上一面,万一……
    万一以后就见不到了呢?
    ……
    而与此同时的南方灾区,却是一副与皇城截然不同的天气。
    天空中阴雨绵绵,今日又下起了雨,已经连续下了好几日的雨。再这样下去,水位又会上涨,恐怕还会引发第二次洪涝。
    萧祁颂的脸同这天气一样,阴郁沉闷,看完水位后眉头便没松过,心情沉重地回了临时住所。
    “殿下。”
    卫戎仿佛等了许久,见他回来便急忙上前,小声耳语道:“皇城那边出事了。”
    他蓦地侧首,想问什么却又止住了。
    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于是他与卫戎来到他们一贯谈话的地方——江水退去的堤坝之上。
    自从发生洪灾后,这里便鲜有人来。
    冰冷的堤坝下,是这次洪涝的罪魁祸首。现下江面平静,并无往日发怒时的模样。
    不过绵绵雨丝落下,激起数不清的涟漪,自然也激着水位一日比一日高,不知它何时又将开始汹涌肆虐。
    卫戎撑着油纸伞站在萧祁颂身旁,冷风呼啸着,卷起他们的衣袂翻飞。
    即使周围空无一人,卫戎也依旧压低了声音,道:“殿下,眼线来报,说是皇城内突然出现一种状似风寒的传染病,目前还未统计出具体有多少人感染了此病,但能确定的是,卜小姐也被传染了。”
    “你说什么?”萧祁颂突地握住他臂膀,睁眼欲裂,“阿莹她如何了?”
    “殿下莫急,传染病一事还是卜小姐发现的,她发现得早,目前身体并无大碍,御医院也正在寻找解决办法,而且已知的被传染此病的人当中,并无人死亡,想来应当不会危及性命。”
    事关卜幼莹,萧祁颂哪听得进去这些安抚和猜测,直接丢下一句“启程回上京城”,便转身要走。
    卫戎急忙将他拦住:“殿下!此处情况不容乐观,难保不会发生第二次洪灾,我们怎可现在就回去?”
    “那你难道要我放着阿莹不管吗?!”他怒道。
    “可是您回去了又有何用?”
    此时此刻,卫戎也顾不得僭越不僭越了,直白开口:“您又不是御医,去了也治不好卜小姐的病。再者,您没有陛下的诏令私自回京,若是让太子发现,定要发难于您,到时候您自身都难保,还要害得太子妃担心。”
    虽说他的话不无道理,可萧祁颂实在做不到把生病的阿莹丢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更何况这还是来势汹汹的传染病,生死未知。
    于是握拳思虑半晌,他转身,眸底一如往常地坚定:“卫戎,你替我留在这里,所有事情你全权处理。”
    “殿……卫戎张了张口,仍想劝他。
    却被他打断道:“我知道我回去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我不能让阿莹一个人面对病痛。”
    说罢,不再容属下挽留半句,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冷风卷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走出伞下,逐渐消失在斜风细雨中,颀长的背影似乎一直以来都如此坚定。
    他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即使会被萧祁墨发难,即使他去了也不能使她的病情有所好转,但是他知道,阿莹一定希望自己能在她身边。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能比她更重要的。
    ……
    夜里。
    今晚依旧无月,好像连月亮都生怕被传染似的,接连躲了好几日。
    卜幼莹正常地用膳、也正常地沐浴,除了头疼脑热外加咳嗽以外,身上并无任何疼痛,布有血点的地方也没什么感觉。
    萧祁墨今日过来得迟,等她沐浴完出来,才看见他正坐在桌前,帮她吹着一碗热腾腾的风寒药。
    “不是风寒也要继续喝药吗?”她撅了撅嘴,不大情愿地坐到他身旁。
    他莞尔,将吹温的一勺递到她唇边,温声哄道:“御医说,虽然还不确定是何传染病,但这风寒药对人体有益,也无任何相冲,说不定喝了能缓解一下风寒症状。”
    他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只能乖乖喝下。
    不过今晚这药,似乎没有加蜂蜜。
    “对了。”萧祁墨忽然想到什么,说:“我下午同父皇商量了此事,目前能确定的是,只有上京城发现了这种传染病的病例,不过现在已经散播开来,这两日出城的人数虽然不多,但不确定其中有没有人已被传染,因此为了避免此病扩散得更广,我们决定……”
    他放下药碗,双眸直视着她,缓缓吐字:“今夜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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