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世伯安好。”这是定亲以后,杨旭禾第一次上门。他的心中压抑着隐秘的欢喜,想请完了长辈的安就去看看自己的小妻子,和她一起顽一顽。可谁知,他请完了安,见完了人,蔺远还是不放人,甚至还要考校他的功课。
    天知道,他明年开年就要入仕了,蔺世伯这样的考校法是在考校刚进学的学子吧?
    不过到底是未来的老丈人,他只能按下心中的念头,乖乖地跟着蔺远一问一答。
    蔺远见他对答如流,心头一动,转而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和当前的朝局息息相关,蔺远召了手下的门客先生们来来往往讨论了数回,都没有得到他自己想要的答案。
    只听他问道:“之前朝廷施行的是分别征收夏税和秋税,谓之‘两税法’。现如今我力主推行变法,常州的情况想必你父亲也和你大哥还有你探讨过,你跟我说说常州推行的税法与前用的两税法各有什么优劣?若是让常州变法成功,你认为朝廷应该怎么做?”
    杨旭禾听见是这个事关民生的大问题,当即肃了面色。
    他知道家中和蔺家同进退的,是以变法一事也与两家相关。
    在家中,父亲杨明风和大哥杨旭槿时常讨论,他听得多了,也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他斟酌了片刻道:“世伯,家父和大哥怀闵常赞您的变法之策,怀恕亦有所得。我朝现用的两税法虽然不似前朝那般复杂,简化了税收程序,但却在之后导致了地方乡绅兼并土地避税,间接加重了百姓的负担。而您在常州推行的变法五策却是针对性地减少了两税法的风险。”
    “譬如,我朝仍需募兵,但却需要减少军费开支,缓解国库压力,所以您建议采用保甲法,与募兵相参。再譬如,禾苗法是为了‘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在增加国库税收的同时,兼抑民间的放贷乱象并赈济贫民。然小侄却认为,禾苗法施行目的是好,却会遇见一些问题。”
    “首先就是所设的常平仓数量较少,无法覆盖所有的地域;二则地方私库钱用不足,恐难以次次都有籴米的本钱,三则钱粮转运过程繁琐,增加了可人为操作的空间,恐会滋生……地方官员腐|败……”
    杨旭禾咬着牙说完这最后几个字后,心中惴惴的抬头看向上首的男人。
    蔺远本也只是随意考校,并不期望他能真的给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故而他一开始是很放松地听着,然而随着杨旭禾越说越多,他也逐渐慎重起来,手中的茶也不再喝了。
    杨旭禾说的这些,也是蔺远早就想到的。虽然他的这些想法有的还不够深入,看待问题也只到表面。
    但他也只是受到年龄和实际应用经验方面的限制。
    假以时日,推政经验够了,他未必不能提出更深入的看法和意见。
    除了赞叹,蔺远心中还有说不出的憋闷:怀恕确实是比他的哥哥怀闵更有才能的,能为言言寻到这样的夫婿确实是很好的了。
    他一面想,却怎么也不愿意让他去见言言。
    “蔺世伯,您可还有问题?如若您没什么其他吩咐的话,那可否容小侄去看看云萝妹妹?”
    蔺远回神,终是在隐秘处捏紧了拳,挥手让他去了:“去吧,言言在灵犀阁呢。她近来身子不太爽利,你们不要……”
    他想说你不要带着她到处疯玩,想说你看看便回来……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杨旭禾得了允准,喜出望外,急急施了一礼就告退了。
    灵犀阁,蔺云萝正和凌云学着打络子,但她的手笨,打了好几个都是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正在气恼之时,身后传来一声嬉笑的声音。
    “小笨蛋,你这弄的是什么呀?丑丑的。”
    杨旭禾悄悄出现在她的身后,红乔和其他几个伺候的丫鬟婆子则是抿着嘴偷笑了一阵就各自躲开了去,只留凌云和柳嬷嬷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听吩咐。
    蔺云萝捏着打了一半的络子转身,惊喜地喊道:“怀恕哥哥,你来啦!”
    话音才落,手上一松,络子一下子就散了,“啊!又坏掉了!”她气鼓鼓地看了杨旭禾一眼,埋头又继续手上的活,想要将络子恢复原状。
    杨旭禾见她手忙脚乱了半晌线头还是乱七八糟的,不禁失笑。
    抬手又从她身边的小笸箩挑出一个不算精致的络子问道:“云萝妹妹,这个可是你打的吗?”
    蔺云萝百忙之中抬起头,看了一眼就点点头。
    得她肯定,杨旭禾毫不客气地将络子系在了自己的腰间:“既是你打的,那这个就当送我了。”
    “可是这个很丑的,没有凌云的好看。”她想了想又道,“不然你先拿着这个,等我能打出更好看的了,就送给你!”
    面对心爱之人,杨旭禾自然无有不应:“要不要出去玩?我今天没有骑马,专门让人套了马车,就想着带你出去玩。”
    蔺云萝闻言眼神都在冒光,当即也不打络子了,拉着杨旭禾就要走。
    “咱们现在就走吗,怀恕哥哥?”蔺云萝急坏了。
    她自从上次跑走,让蔺远找了大半日之后,就被罚在家里,不许出门了。
    算一算,时间竟然也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
    杨旭禾摸了摸她的头:“别急啊,小祖宗。先让凌云和红乔给你换身衣服,再带好帷帽,咱们再走。”
    蔺云萝这才带着亮晶晶的眼神,转头看向凌云。
    后者失笑,带着她去换衣裳,又找了帷帽给她带上,临出门了才想到一件事:“二爷,您带小姐出门,我们爷那里可知道?”
    杨旭禾摆摆手:“不用担心,我来时就已经得了世伯的许可了。”
    凌云闻言这才放下心来,使人又去给蔺远那里回了话这才扶着蔺云萝上了马车。
    常林接了信前来回禀,一进门却又敏锐察觉主子心情不佳,不由得也跟着提起了神:“爷,杨少爷带着小姐上街顽去了,凌云嘱小的来给您带个信。”
    蔺远身形一僵:“罢了,就让她去吧。”说完又继续埋首于朝务中,仿佛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亟待处理。
    街上行人来往,络绎不绝,叫卖声阵阵,谱就一副生动的市井画面。
    蔺云萝从一出府门,上马车到走在街上一直都是兴致勃勃的。
    她是个爱玩的性子,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好玩,马车的车帘从她上车就没有个放下的时候。
    她一面看,一面口中还叽叽喳喳地和杨旭禾分享。
    及至看到一处卖小面人的,才急急叫停了马车:“面人!有捏面人的!怀恕哥哥,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她蹦蹦跳跳地拉着杨旭禾到了摊主的面前,摸摸这个,瞧瞧那个,哪个都是捏的惟妙惟肖,哪一个她都舍不得放手。
    最后还是杨旭禾做主把她看过眼的都买下,才开口问道:“言言,你想不想捏一个和你一样的?”
    蔺云萝偏了偏头:“还可以捏言言这样的?”问完嘴角就翘起一个大大的弧度,“那我要捏一个言言,捏一个爹爹!”
    杨旭禾失笑:“可是蔺世伯都不在这里,老板可不知道你爹爹长什么模样,如何捏得?”
    他取笑完就低声诱哄道,“不若这次先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等下次咱们带了你爹爹一道来,再捏一个你爹爹。如何?”
    小少女想了半晌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摊主高兴地捏着面人,而蔺云萝却坐不住,仍是一脸兴奋地左看右看。
    忽然,拐角的隐秘处一户人家打开了大门。门内出来一男一女。
    男人一脸精神,手中提着一个竹篮,女人小腹微微拱起,似有身孕。
    二人笑得及其甜蜜,说话间男人俯身,轻轻落了一个吻在女人的脸颊上。
    蔺云萝眼睛瞪得圆圆的,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对年轻夫妻看。
    “看什么呢?”杨旭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忽而笑道,“以后咱们也会这样的。不,咱俩肯定比他们更好,更幸福。”
    他的话惹得蔺云萝的两个丫鬟捂嘴偷笑,脸红不已。
    而蔺云萝却是疑惑地转头:“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我和怀恕哥哥也会和他们一样?”
    杨旭禾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头,道:“他们是夫妻啊,以后我和言言也是要做夫妻的。做了夫妻就能永远在一处,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分给言言,还会和言言有小娃娃……”
    蔺云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而心中在想什么,却无人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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