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旅游淡季,上山的人不多,浓雾藏黛,更见高山空寂,雾海似汤汤江水,隔绝俗世,孤冷且沉重,也不知先人何等胆魄能耐,到这种攀天之地凿建了那些庄严殿堂,俯瞰众生,又不见众生。
    誉满天下的人间天宫,今天的缥缈美感又至一种巅峰。
    金殿,几人盘腿坐在精黑的地板,满室静谧,袅袅烟缕缭绕顶梁,闭着的门窗外透进薄弱的光,烟雾在光里摇曳舒展;旧衣袍的老先生在香炉边低眸,他的粗糙的手捏着细长勺拨弄香炉里的木料,他隐在阴暗里,像是同香炉一样安然而死寂。
    金殿外的长桥,宛如汪洋中孤立无援的帆船,底下就是深渊,一旦危险开始,进退两难。
    陈幺柠仰望神圣的金殿,没有继续攀登,反而选择闭上眼睛感受山风的急掠与浓雾的潮湿,他将自己放置在瞻仰的位置,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冲淡他的狭隘,人类的险而胜之也给了他另一种笃定的信心。
    “幺爷,金殿的洒扫人就在里面。”
    旁边的人轻声提醒。
    陈幺柠依旧闭着眼睛,咽喉滚出一个嗯,可他仍旧立在原地。
    旁边几人皆是不敢妄动,随他在这儿站着。
    几个穿雨衣的游客掠过他们,走上金顶,不过也只是欣赏风光留影纪念,并未察觉今日的金殿有何异样。
    艳丽紫袍的人随着人群登上金顶,本是平常,可这人裹得过分严实,既戴风兜又戴口罩,不禁令人担忧他能否看清楚阶梯,否则在这巅峰摔跤,后果可大可小。
    陈幺柠明白,追逐讯息而来的不止是他,他不能贸然上去。
    “我来找一位小后生,去年雪天上山的。”
    静肃的殿堂,微微粗糙的声音猝然响起,震得烟雾轻微晃了晃,盘腿坐着的身形也随之顿了顿,借着熹微光影,一道颀长身影立在百影门前,神秘而冷肃,地上的人回头看,看到的便是这一道身影。
    几人嚯地跳起,戒备着这道悄无声息出现的身影。
    “洒扫先生,将人叫出来吧!”紫袍人把握十足,从容的语气有傲慢的嫌隙。
    跪在香炉边的老先生已经放下了细长勺,他抬头瞧这轻慢的紫袍人,未曾开口,他见过太多高傲轻慢的人,无一不是坠入谷地,他已习惯漠然,而不是怜悯劝诫。
    未得回复,紫袍人移动脚步,紧张的几人也移动脚步,一种隐秘的肃杀之气悄然弥散殿内,等待着鲁莽的人划开沉默的裂缝。
    突然,嗒——老先生遁走了,眨眼间紫袍扑向老先生的位置,却有人横出一棍子撩向紫袍,机敏的紫袍似风般顺势翻开,那棍子并未碰到他的身体,反而是宽大的袍子转出猎猎的风。
    压倒性的,紫袍轻敏躲开这些人,踏上了老先生消失的那块地板,紫袍猛力跺脚,同样嗒的一声,紫袍坠入了底下空间。
    宣尤闻并未迟疑,依样画瓢追入底下空间。
    听完金殿内短暂的打斗,陈幺柠也带着人进入殿内,竟然无人,摸索一阵,他们也进入了底下空间。
    只不过陈幺柠几人进入底下后马上被人抓住了,山里人个个身手非凡,又加上机关与黑暗,所以几人才会当场被抓。
    目不视物对于紫袍来说并不困难,黑暗里他的反应快,干脆地甩开了防御人员,挂在顶部爬行前进,这般,紫袍像低温的壁虎般入侵这座堡垒。
    巍峨大山的内部竟是被凿出了错综复杂的石巷,光亮在这山体内弥足珍贵,山体世界黑暗如诡异的森然城邦。
    “我们有正式拜帖,先前接待我们的是洒扫先生。”宣尤闻被困,仍旧镇定地解释情况,伸手不见五指,他只希望周围的人听得懂普通话。
    火苗跃动,光明扩散,周围一圈戴面具的人,而困住几人的是许多根冰冷的铁链,压迫感和禁锢感强烈。
    宣尤闻手上拿着帖子,只是影子一晃,手上已经空了,他内心大骇却也不敢泄露。
    等待许久,铁链自动松开且收入黑暗中。
    一队面具人举着灯引宣尤闻几人去石室。
    紫袍找了很久,勉强找到一间光亮的石室,室内尽是秃头的人,这些秃子使用现代器械鼓捣着矿物,紫袍在顶部俯视了一会儿,然后落在地板。
    “我来找人。”
    这些秃子奇怪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意识到这人没戴面具,某个秃子迅速摁了警报器。
    一波身手强悍的人从黑暗中涌出。
    紫袍没带憷的,纵跳粘上顶部,他快速逃离了这里。
    他是来找人的,没必要浪费时间打架。
    出现入侵者,堡垒内部警报拉到了最高级,各处机关被同时开启,此刻的山内世界对于入侵者而言无异于绞肉机。
    黑暗中下面有无数道微小的气流射向上空,叮叮叮······箭矢钉入岩石,光亮循着石巷迅速前进,巷顶的那只“壁虎”快到没有影子,下面的人紧追不舍。
    吼——火焰汹涌,火老虎扑向前方,空间灼热密合,瞬间的冲击力清空了石巷,巷子的断口绽放凶猛残暴的火老虎,火光照耀,山体内一层层通道被短暂映出凝肃的轮廓。
    紫袍坠落,撞在一条粗壮的铁链上挂住,他还没感知到疼痛,借着短暂的火光,他看见一张大网落下来。不假思索,紫袍一个翻身,继续下落,四面八方却有铁钩子射过来,光芒陨落,他徒手接住了一个铁钩子,猛力一抓,铁链绷直,旁边一个铁钩子砸在了他的肩膀,他顺势荡着铁链飞向岩壁。
    “长老,有人冲着阮临来了!”
    某间石室,高大的置物架将空间分割成一个个格子,戴白色面具的人突然闯入,穿梭于置物架间挑拣东西的人纷纷停止动作,一个长髯的短褐先生从陶钵间抬头,一双内陷的眼睛虽空洞却更有另一种诡秘。
    静谧的湖面犹如被投掷了一枚石子,涟漪圈圈。
    短褐先生当即放下手里东西,快步走出去,他熟稔穿行于条条巷道,岩壁的烛台自动亮起,为他指引着路线。
    “阮临,有人来找你了。”
    阴暗角落里,一个人躺在茅草堆上,短褐先生木漠的嗓音响起,那人只是翻了个身。
    “应该到不了这里,但我希望你能往下面挪几层。”
    哗啦啦,铁链响动,阮临哂道:“倒是先开了这链子啊。”
    短褐先生背身欲走,施舍般轻飘飘道:“你的血性需要这枷锁。”
    情景混乱且不容迟疑,孤身的紫袍染上了别人的血,他只能大概猜测自己下降到了什么位置,这里面布局复杂多变,他始终记得自己来此的目的。
    山体系统应对来犯迅捷而强悍,可是这紫袍人闯进许久,依旧未能抓捕,遑论击杀。
    甚至短褐先生被人用刀抵在凳上不能起来时,先生心里只觉惊奇。
    “去年十二月三十上山的,带着画轴的小后生,我找他。”紫袍的声音镇定至冷漠,袍上散发血腥味儿,他持刀的手戴着黑色软皮手套。
    短褐先生合着嘴皮子,神色从容——置生死于身后。
    紫袍盯了短褐先生一会儿,忽然收了刀,并且朝一个方向跑了过去,短褐先生顿觉不好,追上去并高喊“站住”。
    “阮临!”
    外面激烈的打斗声音持续了好久,阮临刚好吃完饭,嘭——石门炸开了,一个陌生人带着血腥味走进来。
    “谁命令你带着画轴流徙的?”紫袍问话,手持的刀还在滴血。
    阮临看着高大的陌生人,一股凶戾压迫着他伤痕累累的渺小躯壳,可笑的是颠沛流离受多了,面对威胁,他反而麻木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父亲是池甲文。”
    阮临顿住,本能的记忆回溯让他的心起了波动,稍会儿,他站起身,哗啦啦,铁链的声响格外清脆。
    紫袍横刀:“我帮你断开。”
    阮临却闷声说:“不用。”
    不合时宜的沉默开始。
    他们都知道,已经有大量身手强悍的人带着厉害的武器赶过来了。
    “别找了,搭进去的人已经够多了。”阮临幽幽开口,竟是带着隐忍的凄凉疲惫,他明明是站着的,灵魂陡然趴在了地面。
    紫袍不接话,跨步上去一刀砍断了铁链,然后转身冲了出去,他无视阮临的伤感,却将机会摆在阮临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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