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所鱼龙混杂,乌泱泱一片人,那个气息却已经消失,无迹可寻。
    路昙阴着眼神,那些耍闹迷乱充耳不闻,快步离场,沿着会场边缘靠近出口,身后的保镖察觉到她的不悦也步伐飞健。
    会场内的展台忽然从底下升上来一座全透明的水箱,水箱里赫然是一个活人,场内轰然惊喜,水里的人扭动挣扎着,双手被缚,水泡咕噜咕噜,而那个人却无法浮到水面。
    “绝境逃生——老规矩:生,或者死,请下注!”
    台上的黑西装侍者声音激动而恶趣,人命在这里只是游戏的工具,他已经熟稔于心游刃有余。
    水里那个人挣扎着,飘摇似断线的风筝,他用牙齿咬绑住双手的绳子,嘴边吐出的水泡却渐渐少了,他又用脚踹水箱壁,反而现出了锁在他脚踝的粗大锁链,这种情况下,他的逃生机会渺茫。
    游戏者嚣张的讥笑却布满了会场,下码声音一个盖过一个——都下在了死。
    路昙蹙眉,斜睨那个不远处的水箱,水里的人身形高大,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被放在这里当众虐杀,或者是走投无路来这里以命相搏,只是片刻,她收回了视线。临出门,她再次放出意识查探那个气息,触碰到水箱的时候,她心头猛震,转身望向那个水箱,水里那张脸虽然被水模糊了但轮廓熟悉。
    保镖们都刹住了脚步,路昙看那个水箱,他们也看那个水箱,里面那个倒霉蛋已经失去意识了。
    一道迅捷的身影冲向展台,嘭的一声炸开,黑西装侍者惊惶跳开,哗啦,大量的水扑涌,把展台冲了个干净,吓得靠前的赌徒急忙后退,始料未及,场面瞬间失控。
    路昙身上湿透了,水的冲击力未能推走她,而她的眼里是愤慨与阴狠,水箱碎得只剩下一个底座,水里的人随水流跌出来,她将人抱住,这人浑身冰冷呼吸微弱。
    保镖们目睹水箱炸开,反应过来上台的是路昙后,他们全部冲上台,将路昙围住了。
    疯狂的赌徒都惜命地远离了展台,躲到会场边缘观看情况。
    会场的保镖迅速冲出来,有人劫人,他们将展台整个围住。
    “黑刚良,心肺复苏!”
    路昙低喊,细腿一扫,将脚下的玻璃片扫开了,黑刚良上来帮忙把人放平,然后简单检查这人口鼻与心跳,开始做心肺复苏。
    “来者何人?敢坏‘咏稻’的规矩,可要交代清楚了!”
    身上湿了大半的黑西装侍者恼怒喝喊,仗着人多,他的表情狠戾嚣张,只是他才喊完,台上一个人就扑向了他,躲的念头才起来,一柄刀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他人直接僵住。
    持刀的人神情漠然,说话更是冰冷,平叙道:“让你的大老板出来,其他免谈。”
    其他人皆不敢妄动,台上还在积极抢救那个倒霉蛋。
    侍者艰难吞咽口水,紧盯着森寒的刀,声音微颤,说:“总、总得透露点儿身份,愚下才好请出老板。”那刀却加了力,侍者慌了,瞳孔巨大,满嘴应道:“这就请!这就请!好汉饶命!”持刀的人收了刀,侍者后背出了许多冷汗,连退几步,朝保镖喊:“清场!赶紧清场!我去请老板!”
    会场又开始闹哄,咏稻广迎八方客,如今认真赶客,也没有人敢当面抱怨一句,皆是配合地迅速离场,高档赌场三天两头有人闹事儿紧急清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林缜跳回台上,几步到路昙身边,脱了外套披到路昙身上,恭敬道:“小姐,您先离开,这里属下处理。”
    路昙看着石义尧呛出水,她的心才稳了,飞瞥林缜,说:“处理干净。”
    “是!”
    扶路昙起来,黑刚良也把转醒的石义尧背起来了,路昙往外走,分出两个人跟着她,会场的保镖也没有敢拦她的。
    路昙坐进后座,朝外招手,黑刚良把石义尧也塞进了后座,黑刚良到驾驶室把车发动,路昙就说“回去。”
    石义尧有点儿意识了,恍惚听见路昙的声音,他抬手去摸旁边的人,旁边的人却把他的手打掉了,他又觉得不是路昙。不久,后背灼热,像是辣椒水擦拭伤口,石义尧的身子轻微抽搐,他的眉毛拧着,紧握着拳头难受得几乎昏厥,他心急下一拳砸在车窗,防弹玻璃有了一道裂痕。
    黑刚良从后视镜看见那人的举动,眼神警惕,终归是沉默着,专注开车。
    到了别墅,把意识模糊的石义尧丢给保镖,路昙怀着心事自己在房间里换洗。
    她也不知道为何要救石义尧,只是校友,只是组员,石义尧消失对她的生活没有实际利益影响,看见水箱里安静的石义尧,她动摇了,这是可怕的,她在众人面前展现了非凡的爆破力,祝印芜一众人的工作量剧增,她在那个人跟前先露出了破绽,她应该镇定地让黑刚良去救人,但她还是一个着急自己冲上去了。
    路昙讨厌这种感性的冲动行为。
    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影响了。
    过了一阵子,黑刚良来敲门:
    “小姐,那位先生的情况不是很好。”
    路昙开门,黑刚良面有忧色。
    “那位先生意识恍惚,背后有奇怪的伤口。”
    “带我过去。”
    石义尧坐在沙发,日常精神奕奕的矜傲男人坐在沙发,眼神涣散,紧握的拳头搁在膝盖上,他的精神在不断斗争,才能勉强保证自己不彻底昏迷,这不是简单的溺水症状,旁边两个医生无计可施。
    路昙轻轻走过去,石义尧迷迷瞪瞪的,嘴唇的血还新鲜,路昙定定看着这个倔强的男人,凄淡气息让她指尖颤抖,石义尧要死了吗?明明几天前见他,还是元气旺盛。
    “石义尧?”路昙试探性轻唤。
    石义尧没有回应,仍旧在专心坚持,嘴唇的血流到下颚,一会儿后血滴坠落,滴在了他的衣服,新换上的白衬衫出现突兀的小红花。
    路昙呼吸放缓,缓缓弯腰要探石义尧的脉,才触到他的肌肤,石义尧就抬头了,浑浊的眼睛滚动一片苦楚与坚韧,路昙的心莫名地堵,目睹这样的眼睛就像面对干涸的河床,阴沉的天气发酵更甚的苍凉和唏嘘。
    “路昙······”石义尧艰难张口,涩哑的嗓音平白多了委屈与脆弱,路昙正想应他,不想他的眼窝里溢出了晶莹的泪水,含掺了他的古怪经历无声地写成一纸书,让路昙内心惊惑。
    路昙扭头,直道:“都出去!”
    其他三人顺从离开,顺便把房间门轻轻关上了。
    路昙回过头要看石义尧的眼睛,石义尧却猝然将她的腰揽住,把她带入怀中,埋头在她怀里呜呜地哭,这突然强烈的情感表达把路昙吓了一跳,几乎要以为这是假的石义尧,也忘了这男人可能在故意装傻占她便宜。
    “我想见你,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太怕了,”石义尧无助哽咽,如同才从噩梦醒来的小朋友,本能地慌张地与母亲哭诉,“路昙,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穿越了时间穿越了人海,就是为了到达你的身边啊!路昙,你知道我多在乎你吗?我恨不得参与你生命的每时每刻,我很努力了,我逆转了原先的轨迹啊!我总感觉会再次失去你,任何人任何事都能轻易分开我们······”
    路昙怔愣,这人昏头了,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他知道他这个样子违反常态吗?
    石义尧抱得愈紧,似要把纤瘦的路昙揉进他的身体,不管不顾一心一意,倾注了他所有浓烈纯粹的情愫,固执地违抗残酷的命运,要两人生生不离。
    路昙要把这人打晕,无意拂过这人的后背,感觉到异常的凸起,她抑制怒意,改为劝说:“你背后有伤,让我看看。”
    石义尧弱弱地吸吸鼻子,嘟囔:“没关系,和你在一起,任何伤都可以忍受。”
    路昙火气到脑门了,用力掐他耳朵,斥道:“你作死吗?别在这儿晦气我,赶紧地把衣服脱了!”
    生气了,石义尧的身子一颤,意识迷糊,他还知道不能让路昙生气,慢慢地松了劲儿将人放开,然后解衬衫扣子,可是他的手控制不住一直在抖,简单的扣子愣是一颗也解不开。
    路昙没好气,但还是弯腰帮他解扣子,再帮忙脱下整件衬衫,浅麦色的雄性躯体暴露在路昙面前,现在情况特殊,阳刚的气息淡了一些,那八块腹肌还是好好的。
    石义尧的后腰左侧有一团墨迹,是肉已经发黑了,后背右侧也有一团同样的墨迹,那肉就像是被熏制风干,硬硬的,路昙碰到墨迹,石义尧的身子就会冷颤。
    路昙的眼神暗下,伸手切脉,一小会儿后,她的眼尾漾动冷冽杀意。
    “你遇见谁了?”路昙面色肃重,直视石义尧的眼睛,想要越过眼前的躯壳直接阅读那些故事。
    “我去找宣逢,到了停车场就被袭击了,没看见什么人。”石义尧的声音讷讷的,眼睛里只有路昙。
    路昙垂眸,宣家的人太狂妄太阴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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