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怀清的眼皮仿佛黏在了一块儿,睁也睁不开,只觉浑身酸痛,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把枕边人也吵醒了。
    窗帘开着,光线很好,打在谭郁时挺直的鼻梁上,印出立体的轮廓。他倦慵的眼中褪去了欲望,看着十分平静,似乎药效已经过了。
    乔怀清不放心地摸他额头,确实不烫了。
    “你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谭郁时刚醒,反应有些迟钝,目光微微闪动后,低声回:“没有,你呢?”
    乔怀清身上不舒服的地方多了去了,放下手冷哼:“你说呢?我腰都快断了,眼睛还肿,嗓子哑得像公鸭,怎么出去见人呐?”
    “抱歉。”谭郁时果断认错,搂着他哄,“是我太过分了。”
    乔怀清大度地一笔勾销:“算了算了,反正我也爽到了。不能完全怪你,虽然你傻傻地中计了,但主要还是姓聂的阴险狡诈,这个仇我迟早给你报了。”
    谭郁时轻轻“嗯”了声:“他真的很坏。”
    “就是,幸好我聪明,看穿了他的诡计,否则这会儿你的床照估计已经上热搜了。”乔怀清想想就心有余悸,“先不提他们,你干嘛去赴宴?还瞒着我,是不是想背着我干坏事?”
    谭郁时把昨天饭局上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坦白了,末了解释:“我要是告诉你,你肯定不让我去,但我需要利用这个机会,让聂涛以为我愿意合作。”
    乔怀清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枕着他的胳膊,不解地问:“既然这样,你之前干嘛拒绝他?直接答应接他的戏不就完了?折腾一圈还不是答应了吗?”
    谭郁时轻点他的鼻尖:“你再仔细想想,谁都知道他抢了我的票房,我还爽快地答应接他的戏、给他儿子作配,我像是那么蠢的人吗?他会起疑心的。”
    乔怀清细细琢磨了会儿:“也对。所以你是故意释放出不爽的信号,针对聂志煊,让他找他爸告状,引得聂涛来对付你?”
    谭郁时奖励般揉了揉他的头发:“嗯,对他那种人来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我装出很计较利益得失的样子,他才会认为我与他是一路人,能用利益收买我,所以提出了更好的条件,这时候我再答应,就顺理成章多了。”
    乔怀清:“可是他上回只让你当男二,明摆着看不起你,为什么这回愿意把这么好的剧本让给你做男主?而不是留给他儿子?”
    “你问得很关键。”谭郁时见缝插针地夸奖,“口头约定,无人见证,根本做不了数。况且他没有直言让我当男主,就算有录音也挑不出毛病。这种话术陷阱很常见,新人演员很难发觉,哪怕察觉了不对劲也会想:这么有名的导演怎么可能骗我。实际上可不是这样,越是位高权重,越能让小演员吃哑巴亏。”
    乔怀清听明白了,只剩下最后一桩疑惑:“你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是为了报复,谭郁时没必要亲自上阵,工作室里多的是员工能使唤。
    “不亲自盯着我不放心。”谭郁时给了条还算合理的理由,紧接着话锋一转,“你又是为什么那么讨厌他们父子俩?”
    “问得好。”乔怀清神色顿时严肃:“因为他俩拍的电影太难看,话语权又大,打压好片,驱逐良币,严重阻碍我国电影市场的良性发展,人人得而骂之!”
    “……”谭郁时那表情显然没信,但很配合地点头,“一会儿提醒我‘可持续发展’,一会儿关心电影市场的‘良性发展’,你真的很关心国家大事。”
    乔怀清装傻充愣:“当然,我小时候可是入过少先队的!”
    谭郁时笑起来,亲他额头:“难怪从小可爱到大。”
    上午十点,剩下的群演会去排练室报道,他们俩也睡不成懒觉,叫了份酒店的早餐快速吃完,换上衣服就出门了。
    酒店是机器人送餐,谭郁时来去都没露脸,但为了以防万一,乔怀清还是比他提早半小时离开了酒店,独自拖着快散架的骨头,第一个抵达了排练室。
    淋浴间的门早就开了,门锁处有暴力撞击后的痕迹。
    鉴于周萍和任晓萱昨天没有打电话来痛骂,聂志煊应该没往外说自己被困的糗事,估计也嫌丢脸。
    小玉是第二个到的。
    昨天与老同学约饭,发现对方属性相同,两姑娘兴奋地聊了一整夜,今早眼下都挂了一抹青,正愁精神状态会不会太差,一进排练室,就看见一人直挺挺地躺在中央——
    双手交叠平放于小腹之上,仿佛安详等待入土的尸体。
    每当她陷入内耗,乔怀清总能让她瞬间治愈。
    状态差又怎样?起码她还是个正常人啊!
    “你干嘛呢?cos白雪公主啊?”她上去踢了一脚桌腿。
    乔怀清躺在三张拼接起来的桌子上,抬手“嘘”了声:“我决定今天先排练女主生病卧床睡觉的戏份,不要打扰我。”
    小玉拽他胳膊:“美得你,别偷懒,快起来!其他群演就要到了,你这像什么样子,给我维持好优秀嫂子的形象!”
    “诶诶诶,疼,别拽。”乔怀清哀嚎着起身,“我不要当嫂子了,我认清现实了,我就是个没用的叶公,成天说想见18厘米以上的巨龙,结果巨龙真出现了,我才知道它多要命。”
    小玉奇怪道:“18厘米算什么巨龙,还没我小臂长。”
    乔怀清幽幽地看着她:“真要有你小臂长,我还能在这儿?”
    “不在这儿能在哪儿?”
    “……算了。”乔怀清叹气,拍拍她的肩膀,“总而言之,妹妹你记住了,人真的不能口嗨,会遭报应。”
    “什么玩意儿,一大早神神叨叨的……快起来啦!”
    小玉个子不高,力气挺大,乔怀清最终还是被她拽了起来。
    脚下的地板像流动的泥沙,他得有意识地用力踩住,才能稳住身形,否则两条发软的腿就摇摇晃晃,随时会倒。
    过了五分钟,谭郁时也到了,进门看见他的惨样,说:“你今天可以先排练女主生病卧床睡觉的戏份。”
    小玉:“?”
    乔怀清立刻挺直了腰杆:“你听听!我说什么来着?我不是偷懒,这是入戏的一部分!”
    小玉将信将疑:“真的吗boss?这也行?”
    谭郁时颔首,掏出剧本打开,指着某个片段说:“这一幕中,男主进病房的时候女主就是睡着的,半分钟后才被男主拉窗帘的动作惊醒。别小看这半分钟,要控制住胸膛的起伏、眼珠的转动、保持面部肌肉放松。没有表演经验的人很容易露出破绽,而且直播现场会有怼脸拍的镜头,可能会笑场。”
    经他这么一解说,小玉恍然大悟、确信不疑:“原来如此,我错怪你了,嫂……乔哥。”
    乔怀清摆手:“没事。”他也没想到能歪打正着。
    “话说boss,你已经看完剧本啦?”小玉注意到本子上的划线和记号,“太敬业了,我才看了三分之一。”
    谭郁时随手把剧本放到一旁:“嗯,差不多背出来了,等人齐了给你们分配角色。”
    小玉瞪圆了眼:“什么?背出来了?!”
    乔怀清也震惊:“你什么时候背的?!”
    谭郁时摸了摸鼻子:“后半夜。”
    “……”
    也就是说,他昏过去之后,谭郁时还背了一宿的剧本?!
    不是说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吗?怎么到他这儿就反过来了?
    小玉一个劲儿地夸厉害,随即想到他是因为什么才练就了超强记忆,又心疼得红了眼。
    “让人看见以为我凶你了呢。”谭郁时揉了揉她的脑袋,“先心疼你自己吧,作业完成了吗?实习找不找?准备考研吗?”
    小玉瞬间收泪:“……一定要这么真实吗boss。”
    谭郁时笑开:“这些对你来说才是真实的生活,别把我放第一位。”
    到了十点,周萍亲自领着群演到各个排练室与嘉宾会面。
    昨天的抽签环节也抽了最后一期上场表演的顺序,谭郁时的手气不知道算好还是算坏,抽中了第五组,所以周萍最后才来他们这儿。
    除了已经定下的男女主,这场戏里还有四个配角的位置,包括随男主一起来探望女主的三位同学、一位来查房的小护士,所以三位群演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粉丝,有男有女。
    周萍叮嘱两句就走了,排练室内的七八个摄像头会替她继续盯着,谭郁时的领导能力她也放心。
    三名粉丝见到偶像的激动之情自不必多说,照面后的前十分钟什么也没听进去,谭郁时不得不板起脸提醒他们:“你们周中都要上学上班,我们能合练的时间其实只有四天:今天,下个周末,以及下下个周六,紧接着周日就上台表演了。时间很紧迫,我希望你们不要浪费任何一秒,我们一起把这场戏排好,留下一段美好回忆,而不是一段自己都不愿回看的尴尬演出,可以吗?”
    三名粉丝猛然觉醒,想起这是一档全国人民都能看到的节目。
    万一他们表演翻车,也许会被做成表情包流传到五湖四海,或是被当成烂梗嘲笑到明年春晚。
    气氛一下紧张起来,人人居安思危、专心听讲。
    谭郁时趁此机会重述了一遍节目规则,接着分配了角色:
    小玉演护士,其余三名粉丝演同学。
    “护士有一段扎针换盐水的戏份,小玉研究过类似的桥段,上手应该比较快。”
    “啊?我研究过吗……”小玉困惑地自言自语,“我不是护理专业啊,boss是不是搞错啦?”
    乔怀清靠着桌子支撑酸痛的腰,随口道:“你刚才还夸他记性好呢,没准儿是你提过,自己不记得了。”
    小玉挠头:“不会吧,我怎么会去研究这么专业的技能?顶多写文的时候查查资料……啊。”
    乔怀清:“想起来了?”
    小玉点头:“想起来了……”
    但不敢说。
    她上周文思泉涌,写了个脑洞发在“使坏”超话里,还没正式开更讨论度就超高,人设是《致命任务》中受伤流亡的黑手党老大莱恩vs捡到他的美貌善良乔医生。
    其中一个片段……就是医生给老大扎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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