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亲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臣不敢有所隐瞒,皇后娘娘是臣的亲生女儿, 她的身世臣再清楚不过。”
    “不敢有所隐瞒?你瞒了朕整整十二年,又当如何解释?”他开口道,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听得他如此说,她的父亲也怒了, 声音不禁有些绷紧道:“哪怕陛下肯见她一见,跟她说上两句话,难道真的不会发现什么吗?十二年了,陛下从未在她活着的时候去过云阳宫,若臣知道她一直过得是那种日子,放她在落月城多好!又何必送她入宫。”
    孟瑶华看着父亲气得发抖的身影,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她又听父亲说道:“陛下怪臣有所欺瞒,可知臣为何会如此?”
    她的父亲凄惶的笑了一下道:“当年陛下在北疆身中奇毒,本来无药可治,可后来一夕之间又离奇的解了毒,世间传闻陛下乃是天命之人,有幸得神女相救,却甚少有人知道是臣的女儿几乎舍掉自己的本命蛊,倾尽所有力气将陛下从地狱拉回人间。”
    他闻言瞳孔一缩,豁然起身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的父亲深吸一口气道:“她在救了陛下之后就失去了那段记忆,想必是到死都没记起来,她曾与陛下在金州相依为命过。”
    这下不仅仅辛励震惊了,连孟瑶华都惊诧非常!她怎么不记得她在洛阳之前见过辛励??!
    辛励的容貌十分出众,放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若自己之前就见过他,是绝不会忘的,她敢肯定!然而,父亲却说……却说……
    她猛然向腕间扫了一眼,见到尚未完全恢复好的本命蛊,突然沉默了。
    原来……原来她的本命蛊是这么伤的!是为他而伤的?!
    正当她思绪烦乱之际,又听父亲说道:“臣的人发现她时,她的本命蛊本来有两寸长却只剩粟粒大小,她为何会早逝?就是因为本命蛊迟迟未恢复,逐渐抽光了她所有的生机。”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的父亲说道:“如何才能够救她?”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臣恳请陛下将她还给臣,臣带她回落月城安葬!”她的父亲摇了摇头说道。
    “朕在问你如何才能救她?”他显然听不进任何话去,只对这个问题穷追不舍。
    “她死了,救不了了!”她的父亲突然崩溃掉,“臣将她送入宫中是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他却从中品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目光灼灼的问道:“是不是只要朕与她做真正的夫妻,就能救她一救?”
    孟瑶华听到这里也着实一惊,她以为自己只是替孟瑶光嫁入天家,未曾料到其间还有这些隐情!
    她的父亲终究没讨回她的骨灰盒便被宫监抬回了齐国公府!
    然而,接下来的事,她不仅仅是震惊,她有理由怀疑辛励这厮真的疯了!因为是个正常人都干不出这事儿来。
    他令工部重新修缮了云阳宫,云阳宫被大火煅烧过的痕迹被全部抹除,很快便恢复了原样,而且还是她在时的模样,分毫不差。
    很快,云阳宫又被装饰成她大婚那日的模样,不,还要精细百倍,因为是他亲自领人布置的,每个细节他都亲自过目,甚至小到铺喜床的大枣、花生、桂圆、莲子要用哪个地方的贡品,就连这些他都要一一操心到。
    孟瑶华跟在他身侧感慨万千,一个男人爱与不爱的差别竟然如此大,他也不是冷心冷肺之人,可他比冷心冷肺之人更令人心生寒意,活着的孟瑶华从未享受过这些,这便是人们所说的死后哀荣吗?!
    她此刻已经回忆不出为何会救他?她真的没有这段记忆,若不是听父亲说,她亦想不到她与辛励之间还有这么一段,大抵是挖本命蛊的时候太痛了,痛的她忘记了关于他的所有。
    她不禁抬眸观察身侧之人,如今她必须在他三尺内的范围里出没,超脱这个范围便会被一股未知的引力拽回来,大抵是她的骨灰盒还抱在此人怀里的缘故吧。
    宫人很快把云阳宫的喜房布置一新,辛励也换了一身大红色的喜袍,他甚至还贴心的往她的骨灰盒上系了大红色的绸缎。
    孟瑶华:“……”真的大可不必!
    天一擦黑,他抱着她的骨灰盒进了云阳宫,喜宴被宫人们一一呈上,比孟瑶华曾见过的那场喜宴可精致豪华多了,她心里不禁很气,她又吃不到,这厮做给谁看呢?没得浪费粮食!
    每呈上一道菜,他就拍拍她的骨灰盒亲自向她介绍这道菜的来历及寓意,还有为何会出现在喜宴上?说完,他都要亲自蒯一小勺放在她的骨灰盒面前的碟子上,孟瑶华是个贪嘴的,自己忍不住凑上去闻闻,虽然吃不到,但也知这喜肴色香味俱全,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他给她盛一些,他自己亦紧接着用一些,一场喜宴下来,她面前的碟子上堆积如山,他将盘子接过来又重新吃一遍,他曾是手握长枪威震北疆的少年将军,可此刻却拿不稳一双象牙箸,他的手战栗着,越吃越快!
    “阿妧,这个很好吃的,你怎么不吃呀?是不是喜宴不合胃口?我再叫人做新的来。”他声音低沉中带着哽咽。
    孟瑶华看的心间一抖,叹了一口气说道:“阿妧已经死了,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们都说你死了,不!我不信!我的阿妧是不会死的!”他双眼猩红,偏执且癫狂的说道。
    用膳完毕,自然到了入洞房的环节了。
    孟瑶华在一旁睁大眼睛,她好奇还会发生什么离谱的事情?
    这时候宫人俱被遣散,偌大的喜床上,孤零零的坐着辛励和她的骨灰盒,感谢皇帝陛下的贴心,还知道把那些花生大枣之类的抚到一边去,没有硌到她的骨灰盒。
    龙凤喜烛默默地燃着,他修长的手放在她的骨灰盒上,良久他才说道:“娘子,我们该安寝了。”
    这事儿孟瑶华不陌生,她每天都要睡在他身侧,她以为今晚也一样,却未曾料到,他会先将喜帐落下,她好奇啊,她就跟着偷摸摸的钻进喜帐里,见他缓缓将喜袍褪下,一件一件的。
    停!别脱了!可以了!她羞赧的捂起了眼睛,虽然他没有哪里是她没见过的,可乍然一见还是忍不住会害羞,像今晚的新嫁娘一样。
    他叹了一口气安抚道:“别羞,夫妻间的敦伦之礼乃人之常情。”
    她缩在床角,纤细白嫩的手指渐渐移开了一点,她抬头一看又大吃一惊,那人在深情款款的吻她的骨灰盒。
    “!!!”孟瑶华内心在疯狂尖叫!!这怎么可以!!她的骨灰盒脏了!!他不会对着一个骨灰盒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吧!!
    她疯狂冲过去,誓死捍卫她的骨灰盒的贞操!她推了推他没有推动,她急的满头大汗,推不动人就去推骨灰盒呀,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去移动骨灰盒,然而她的身体在骨灰盒处穿来穿去,并不能移动骨灰盒分毫。
    她气的在他的身上拍打了起来,谁要你亲?!谁要你亲了呀?!!不要脸!!登徒子!!孟浪儿!!!
    他毫无所觉,依旧在抱着她的骨灰盒亲!孟瑶华气急!!她恨恨的跳下榻去,眼不见心不烦!然而,他不知在帐内做了什么,她又被一股大力扯了回去。
    她一个不妨跌在榻上,蓦然看见他将她的骨灰盒放在胸口处,他单手遮挡住自己的眼睛,身子一颤一颤的,有清凌的泪花从他眼尾滴落下来。
    他在哭。
    孟瑶华呐呐无言,坐在喜榻上无声的看着这一幕,她很少见他哭的。
    她记得在长安的元夕节上,她不准他亲她,他也偷偷的哭了,那天夜里飘着鹅毛大雪,他的泪珠滴到她的唇间,若不是那温热的触感,真的好像幻觉一般,这么大人了,还是个哭包。
    彼时,她尚不知他的天子身份,他亦不知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们以为彼此之间隔着天堑,却原来是对面不相识,原来他们没有做夫妻的缘分是注定的。
    她的眼角似乎也有湿意,她伸手摸了摸,却是没有的。
    她拍了拍他的手,别哭了,一个大男人家羞不羞!要是让外人知道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是个会躲在榻上哭的哭包,他还要脸不要,她的骨灰盒都被他亲了,他还想怎样?
    “我不是故意冷落你的,你也看到了,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去拥有你。”他声音闷闷的,带着说不出的委屈。
    孟瑶华似有所觉的看了他那里一眼,十分平坦!
    她:“……”
    她是见过他情难自抑、气势汹汹的模样的,否则她的本命蛊是无法开始恢复的。可他此时的状况,却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
    她的骨灰盒的贞/操是保住了,可她却百思不得其解,他的身子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她蹲在他面前,仔细的打量了他片刻,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哎!
    辛励猛然惊觉,他狐疑的坐起身来左右张望了片刻出声道:“谁在这里?”
    第81章
    凉夜寂寂, 孟瑶华吓得赶紧捂住嘴巴,她不过是叹了一口气而已,就被他发觉了?
    她想了想, 也可能不是她!
    这是皇宫大内, 巍巍帝阙, 也能出什么古怪的事情吗?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凉, 情不自禁的离他近了些, 他那么凶, 是可以避邪的吧!
    良久, 他的眼睫湿湿的,桃花眼里尽是失意之色, 他顾盼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她的骨灰盒上, 低声温情的问道:“阿妧,是你吗?”
    然而,并无人作答。
    次日一早,他抱着她的骨灰盒去了大慈恩寺,大尚得道高僧弘文法师正在寺内的佛塔里闭关翻译佛经, 等闲人等亦打扰不得。
    然而,辛励他就不是常人。
    他以天子之尊跪上二十丈高的佛塔,跪开弘文法师的斋门。
    他的额头渗着血,紫胀嫣红一片, 看着吓人,可他却毫不在意, 他所在意的唯有怀中的这方盒子,里面盛着他最心爱的姑娘。
    “陛下, 放下吧,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弘文法师搁下手中的笔,叹息道。
    孟瑶华看着他额头渗出的血迹,抬手抹了抹,未曾料到好似被烫到了一般,她指尖传来一股尖锐的疼痛,十指连心她的心间也跟着蓦然一痛。
    忽然,她的怀里被人抛过来一支药膏。
    “陛下乃真龙天子,真龙之血不可随意碰触。”一道无悲无喜的声音传来,慈祥而温和,带着普度众生的安宁。
    孟瑶华愕然抬头,见刚刚还在交谈的两个人,一个单手支颐浅浅入眠,一个抬眸望向她这里,她不禁问道:“大师看得到我?”
    弘文法师略点了点头问道:“娘娘,从何处来?”
    “从落月城来。”孟瑶华走过去,跪在辛励身旁,冲弘文法师行了一礼道,“大师,你不会要把我超度了吧?”
    弘文法师摇了摇头道:“娘娘阳寿未尽,只是暂时魂魄离体,贫僧超度不得。”
    孟瑶华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大师可知我如何才能回到落月城?”这是她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娘娘的心不在落月城,又如何能找到回去的路呢?”弘文法师轻声道。
    瞎说!她的心怎么就不在落月城了?!对于弘文法师的话,她并不是很信,而且还觉得得道高僧也有不靠谱的时候!
    见她不信,弘文法师道:“娘娘魂魄离体前,定然遇到生死攸关的大事了,走马灯定格在谁身上,您就会回到哪里。”
    “这话我是不信的,我怎么会回到前世自己死后的世界?”孟瑶华迟疑的问道。
    “因为娘娘的心结在这里。”弘文法师释疑道。
    孟瑶华低头沉默不语,她心中思绪万千,然后转头看向浅眠的辛励,她不否认大师的话都是真的,她耿耿于怀替嫁之事,耿耿于怀他对她十年如一日的漠视,甚至哪怕是重生,哪怕知道金公子就是辛励,她也从未想过给他一次机会,她恼了他!并且一直都在恼着!
    然而,只有在意才生痴恨,无论她承不承认。
    “陛下本是孤龙之命,六亲不靠,情欲淡薄,但与娘娘有了牵绊,这滚滚红尘之中,自有劫数,是陛下的劫,也是娘娘的劫。”弘文法师缓缓说道。
    孟瑶华哑然,她抬眸怔怔的看着弘文法师。
    “然而劫缘只在一念间,亦可以化劫为缘的,若陛下肯努力,娘娘可以试一试吗?”弘文法师问道。
    孟瑶华低头摆弄着袖口的石榴花绣纹,她沉默半晌后小小声问道:“试一试我就可以回到落月城了吗?”
    “所有的答案都需娘娘亲自探寻。”弘文法师回道。
    “嗯。”孟瑶华轻轻的点了点头,得想办法让辛励这厮把她的骨灰盒送回落月城去,这样她兴许亦能回去了。
    见她点头,弘文法师淡淡一笑,像佛前莲一样具有安抚众生的念力。
    她低头去一旁给手指涂药膏,辛励不知何时睁开双眼。
    他低声喃喃道:“朕不回头。”
    弘文法师不再看她,而是专注跟眼前的九五之尊谈起了话:“陛下,人死如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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