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将朦朦亮,两波车马便相继离开文府,分别驶往姑苏城与京城。
    文红袖作为卫国公世子夫人,排场不算大,从京城过来时带的一队国公府护卫,早被文红袖打发随郑太医一道回京了,眼下只留下了四名护卫及两名车夫。
    再就是一直跟随她母女二人的许妈妈,据说当年曾是文红袖的陪嫁丫鬟,后来嫁了国公府上的一位家生子,便一直留在了文红袖身边。
    四名侍卫骑着高头大马护送三辆马车向西北而行,一路轻车简从,马儿体力不济便直接换一批,一刻也耽搁。夏日昼长夜短,夜间赶上没有酒楼客栈的乡野之处,便索性在马车里睡上一晚,天亮了继续出发。
    好在接连几日天公作美,不曾下雨,直至第八日入夜前,一行人抵达京郊的一处宅邸时,才突然下起大雨来。
    众人下了马车,站在门前屋檐下避着雨,一名侍卫上前扣了扣门。
    萧渐遥悄声向苏攸攸解释着:
    “这是我家在京郊的一处别院,平常无人住,由这位老伯夫妇打理照看。”
    不多时,大门“之呀”一声被打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伯借着灯光一瞧,喜道:
    “世子夫人和大小姐回来了!快,快进来!”
    一行人随着老伯往里走。
    “今日一早府里传话过来,说世子夫人今日会到,若在城门关闭前赶不上,便在此留宿。老婆子一早就把屋子收拾好了,等着世子夫人回来呢!
    哦,对了,明早二爷会亲自来接!”
    文红袖向老伯点点头:
    “七伯,有劳了。”
    之前已有侍卫快马加鞭提前赶回文府报信,故此家中已知晓他们的行程。
    进了内院,便闻到饭菜香气,一位妇人连忙小跑着出来迎候,许妈妈唤她魏大娘,是七伯的老伴。
    七伯问道:
    “世子夫人是先用饭还是……”
    文红袖看向苏老爷子,想先问问他的意思,只是还未开口,萧渐遥的肚子便咕噜咕噜叫了两声,众人听了个清楚,萧渐遥吐了吐舌头,文红袖瞥了她一眼,道:
    “罢了,先用饭吧!”
    ……
    连日来,苏攸攸可算是吃了顿还算可口的晚餐,又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打算踏踏实实睡个安稳觉。
    入夜,雨仍未停。
    躺在床上,听着雨声,想着明日便可踏足传闻已久的京城长安,见识声名显赫的卫国公府,以及,见到阔别已久的萧牧……,苏攸攸心中有兴奋,有猜测,更有担忧,翻来覆去了很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恍惚中,她置身于一个开满鲜花的庭院,兜兜转转找不见来时的路,正彷徨间,看到前面有人向她招手,阳光有些刺眼,她定了定神,揉了揉双眼,方才看清,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萧牧。
    只见他竟然仍是当年的模样,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温润如玉的俊秀少年,苏攸攸一时有些恍惚,难道是自己重新穿越了不成?萧牧面色苍白却笑容和煦地看着自己,然后慢慢转身,示意让她跟着走,结果在他转过身的一刹那,就见一只箭矢正插在他的后心,鲜血浸染了后背衣衫,而他却似浑然不觉,依旧闲庭信步般朝前走着,苏攸攸想大声喊住他,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来……
    “……姑娘,姑娘,醒醒!”
    苏攸攸猛然惊醒,眼前是周妈妈一张关切的脸。
    “姑娘可是哪里不适?出了这么多汗,莫不是又做了什么梦?”
    “嗯,做了个梦,没事。”
    苏攸攸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见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问道:
    “周妈妈,现在什么时辰了?”
    周妈妈黑暗中凑近床头计时沙漏仔细看了看,道:
    “未到寅时,还早,姑娘再睡会儿吧。”
    苏攸攸依言躺下,翻了个身,摸了摸湿哒哒的额头,忽然又起身下了床,去了净房开始擦洗。
    “虽说是夏日,可这大清早的,姑娘当心着凉!”
    “无妨!”
    周妈妈知她爱干净,只道:
    “姑娘洗好了便再睡会儿吧。”
    “不睡了,反正这会儿天也快亮了,一时也睡不着,睡着了又怕睡过了头。”
    苏攸攸简单洗了洗,换了一身清爽的粉白色夏衫,看上去神清气爽。待周妈妈刚为她梳理妥当,院里便有了动静,诸人都相继起身,就连向来不爱起早的萧渐遥也没睡懒觉。
    经过几日车马劳顿,苏老爷子精神状态还不错,苏攸攸心中稍安。
    魏大娘备好了早餐,有小米粥和馒头,众人刚刚落座,便听到前院有动静,七伯匆匆来报:
    “世子夫人,二爷来了,正在前厅候着呢!”
    文红袖立即起身,向苏老爷子道:
    “神医请先慢用,红袖去招呼一下。”
    苏老爷子道:
    “既是家里来了人,想必城门已开,不若早些出发为好!”
    文红袖略一沉吟,实则她最为心焦,恨不能立即飞回去,此时天色尚早,赶回家只需一个时辰,家中定然也为他们备了早餐,遂点头道:
    “也好!”
    几人直接拿了行李,直奔前院。
    此时天刚朦朦亮,薄雾中,一位挺拔瘦削的独臂男子站在院中一棵古树旁。
    “二叔!”
    听到萧渐遥的一声唤,独臂男子回头。
    此人正是阿遥的二叔萧致,萧牧的二哥,三十岁上下,剑眉英挺,神色淡然从容,波澜不惊,是那种饱经风霜过后又呈现出的一种淡定平和。
    见众人从月亮门内走来,萧致迈步迎上前来,朗声道:
    “大嫂!阿遥!”
    继而又看向苏老爷子与苏攸攸等人。
    文红袖向他一一介绍,又问:
    “二叔怎的来得这般早!”
    萧致微笑道:
    “知晓大嫂请了神医回来,母亲昨日念叨了一整日,又放心不下,再三叮嘱我,定要早早来接,今日城门一开,我便来了。”
    大家也不耽搁,出了别院,辞别七伯魏大娘,便上了马车直奔城门而去。
    ……
    一个时辰后,卫国公府。
    萧三公子的寝室内,卫国公萧衍与国公夫人薛莹屏退所有下人,屋内只留苏一笑与苏攸攸爷孙俩,而伺候萧牧起居的墨临与妙竹二人则守在门外。
    雨后薄雾将将散去,丝丝清新爽气随着晨间微风送入窗子,帘幔轻动,冲淡了积聚在屋内的浓重药气。
    床榻上,男子面庞瘦削,鼻梁高挺,因尚在昏睡中,无法领略他眉眼间的神采,但却丝毫不影响那棱角分明的轮廓之美,原本坚毅果敢的双唇因失了血色而显得格外柔和,仔细看去,还多了些许落寞。
    雪白丝薄的里衣微微敞着,隐约可见脖颈间挂着的一只朴拙的檀木平安扣,随着裹着绷带的胸膛微微起伏着。
    苏攸攸未曾料想,与萧牧的久别重逢,竟是这样一番场景。
    许是几年来在外征战,眼前的萧牧,已然褪去当年的文秀之气,面色虽因病而灰白暗沉,但肌肉精壮紧实,俨然一副成熟男子的模样。
    “伤口已在愈合,为何仍是昏睡不醒?”
    苏一笑查验完萧牧胸口的箭伤,重新包扎妥当,一边开始诊脉,一边向一旁的卫国公萧衍及国公夫人薛莹询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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