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作箴言三千句,诗歌一千零五首。他讲论草木,自利巴嫩的香柏树直到墙上长的牛膝草,又讲论飞禽走兽,昆虫水族。天下列王听见所罗门的智慧,就都差人来听他的智慧话。”
    ——《圣经:列王纪上》
    在战锤镇西岸区的时候,苏克鲁斯学会了抽大麻烟。
    他开始逐渐习惯地下街的生活,或者换句话说,这样的生活他并不陌生;即管这里和自己的家乡相隔千里,但地下街的汉子们品性却不尽相同。他喜欢在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从地平线消失之前和码头的搬运工人谈天说地,喜欢在战锤镇西岸区崎岖不平的石板路上漫无目的的四处徘徊,喜欢坐在大神殿的脚手架上遥望形形色色的往来商旅。他可以轻易地把自己渺小的身躯掩藏在这个大的有些发傻的城市里,即使光明正大的带着希尔后来送给他的那柄双塔镇样式精钢刺剑在街上大摇大摆的行走也不会引人注目。他可以花一个下午的时间在希尔·卡波尼的场子里和看场小弟赌骰子,然后在夜幕降临之前向推着手推车售卖牡蛎和河虾的小妹花两个库苏买整整一打又大又新鲜、挤上了柠檬汁的鲜蚝,和水手们一边吹牛逼一边把牡蛎挨个挖进嘴里,然后用牡蛎壳子打出一个漂亮的十二转水漂。夜晚笼罩了这座芬里尔的帝都之后,他便会前往太岁党的烟花场子和一群人围看有着性感的小麦色皮肤的凤凰群岛小姐姐跳脱衣舞,散场之后再去夜市简单来点浓油赤酱的扶桑风味鸡肉串烧或者卡尔加里风格的奶酪芝士焗龙虾,再来上一杯冰镇过的、还在滋滋冒泡的圣何塞日神啤酒。
    最后,他会回到短城帮的总部,属于他的小小居所,和希尔、伊莎贝拉一起分享同一根纸卷大麻烟,然后在恍惚中入睡,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希尔·卡波尼并没有给予苏克鲁斯什么实质性的工作,这是苏克鲁斯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意识到的。加西亚和泡每天都忙着穿梭在战锤镇的大街小巷,向受短城帮庇护的商户收取每天应当上缴的份额,伊桑则忙于处理短城帮的账簿,为每一位门徒和帮众支付薪金,并为他们醉酒后闹事惹出的烂摊子擦屁股。希尔·卡波尼则常常忙于和战锤镇的各种大人物打交道,或者和新开的商铺接洽,试图扩充自己的势力范围。只有苏克鲁斯和伊莎贝拉两人几乎无所事事,除却脱衣舞俱乐部苏克鲁斯不方便带着伊莎贝拉同行,这个黑色头发的疤面女剑士很乐意加入苏克鲁斯每天的娱乐活动。
    “所以,”在深夜两点半的战锤镇夜市,就着明亮的火盆,苏克鲁斯把一朵芝士焗龙虾肉塞进嘴里,问伊莎贝拉。“我们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你猜吧,苏克鲁斯。”伊莎贝拉朱唇轻启,吐出一块烤鸡骨头,伸手又拿起一片生菜叶子。
    “你们总是神秘的像是外国派来的探子,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苏克鲁斯一边抱怨一边嘬着自己油津津的指头。“希尔花了那么大的工夫把我救回来,一定有合理的理由,但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发现这理由是什么。难道他只是为了每天给我钱花,让我在战锤镇吃喝玩乐赌骰子?”
    “当然不是这样。”伊莎贝拉手上抓着一只烤鸡翅膀,一边撕咬着一边说,“等到了合适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苏克鲁斯。”
    “现在很合适啊,伊莎贝拉。”苏克鲁斯擦了擦嘴,喝了一口黑啤酒。“你看,月亮正圆,东西也好吃,就差一束花了,你说对不对?”
    “我看你活得有点不耐烦。”
    “不啊,要是能每天都跟可爱的黑发小姐姐一起逛夜市,活多久都不够。”
    “你今天屁话怎么这么多?”
    “那也只是跟你一个人说。”
    “得了吧,苏克鲁斯,你这个直肠子。”伊莎贝拉耸了耸肩,“前脚还在追着希尔·卡波尼那个老屁眼问你的帕梅拉在哪里,后脚就对我有想法?男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东西。”
    “啊,话是这么说,”苏克鲁斯靠在躺椅的椅背上,“但你很让人没法矜持啊,伊莎贝拉,你意识到自己有多可爱了吗?”
    “呸。”伊莎贝拉冷漠的看着正在烤火的苏克鲁斯,“等到了斗剑场,你就知道我有多可爱了。”
    “好的,斗剑场。”苏克鲁斯突然坐了起来,“这就是我和你工作的地方,对不对?”
    伊莎贝拉没有接话,只是自顾自的咀嚼着烤鸡。
    “我一直在想,希尔·卡波尼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他和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和江湖义气的地下街混混不一样,他有自己的领袖气质,同时也说明他不会没来由的做一笔亏本买卖,”苏克鲁斯道,“更何况养着两个闲人,给他们添置甲胄,订购双塔镇1出产的剑,供他们享乐;我和你在短城帮的存在一定有其中的理由,我说的对吗?伊莎贝拉,告诉我,你脸上的那道疤是从哪里来的?”
    “你这个问题太不礼貌。”
    “但我问到了点子上,伊莎贝拉,沉默不是你的风格。我早就看出来了,我们是一路人。我们和人交流的方式并不是用嘴,而是用剑。”苏克鲁斯拍了拍自己腰间那柄刺剑的剑柄,剑柄上镌刻着精致的浮雕和高等希罗语铭文。“希尔·卡波尼看中的不是我性格好或者长得帅,而是我的剑,而你也是如此,我想不到更多的理由。”
    “你觉得在这样一个吃着夜宵的晚上,逼问一个女孩子她不想告诉你的事情,”伊莎贝拉道,“能博得她的芳心吗?”
    “我觉得不能。”苏克鲁斯狡黠的笑了,“但坦诚相待向来是一段良好关系的开端。”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告诉你你想知道的,苏克鲁斯,但愿你听了不会后悔。”
    “那就看看和你一起工作的话,要做多可怕的事情才会让我感到后悔吧。”
    “很好,苏克鲁斯。”伊莎贝拉咽下最后一口烧烤鸡肉,随手把手里的鸡腿骨抛进火盆照耀不到的阴影里,“你听说过霍姆冈决斗吗?”
    “知道。两个暴躁的约姆斯人,相约在一个小岛上,画个四方形擂台,”苏克鲁斯点起一根烟,“然后打个你死我活。”
    “战锤镇并不像你看上去的那么平静,每天在街上闲逛,吃吃喝喝,看凤凰岛婊子摇**,然后在夜市喝个烂醉;每个帮派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甚至就连我们现在光顾的这家店,背后都有在向帮派成员缴纳保护费。”伊莎贝拉说,“当某一个帮派和另一个帮派起了冲突的时候,往往会发生大规模火并,这些道上混的兄弟们都是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眼睛里向来揉不得沙子,许多年前洛奇·光翼的门徒们就和秘密之子在太岁党的地盘大干了一仗,据说那天参与械斗的人数足以比得上一支军队那么多,最后还是帝国御林卫队出面才弹压下来,即使这样,中心区还是留下了满大街的尸体。从那以后,战锤镇就被严令禁止了大规模的械斗,如果有帮派胆敢违反这一法令,帮会首领就会被皇帝吊死,他的地盘也会被帝都守备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给敌对的帮派。”
    “这话不假,”苏克鲁斯评论道,“在都城大街上这么干简直是昏了头。”
    “谁知道呢?洛奇·光翼从来不是个傻子,他会这么干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伊莎贝拉甩了甩自己如瀑般的黑色秀发,从手腕取下一根皮套扎好,“在那之后,战锤镇的帮会就学起了约姆斯人的霍姆冈决斗。一旦一个帮会和另一个帮会起了什么无法在谈判桌上解决的争端,他们就会发起霍姆冈决斗。每个帮派出一名打手,相约一个‘合适的地点’,自选兵器展开决斗,直到一方死亡或者无法继续战斗为止。他们战斗的胜负决定了他们主家是否应当在争端中让步,或者一片区域的归属权,这是战锤镇地下街约定成俗的习惯。如果有谁不服气,大可以找帝都守备队那些看门狗理论,否则霍姆冈决斗就是盖棺定论。”
    苏克鲁斯抽着烟,然后又抽了一口,再然后躺在躺椅上,像金鱼一般吹出五六个连贯的烟圈。他在火炉的火光和背后的阴影中眨着眼睛,看着伊莎贝拉。
    “你是个聪明人,苏克鲁斯。”伊莎贝拉伸出她纤细但结实的手腕,拨弄了一下她的刘海,正好挡住她左脸的伤疤。“你明白我想说什么。”
    “我们是希尔·卡波尼的冠军(champion),对吗?伊莎贝拉?”
    “是的,我们是他的角斗士。”
    “我明白了,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不确定苏克鲁斯从她的话中咀嚼出了什么,也无从知晓这些话究竟是不是应该由自己告诉苏克鲁斯,这毕竟不是一份那么体面的工作,更谈不上安全,她料想苏克鲁斯是不会喜欢的。他们是希尔·卡波尼锐利的刃牙,是犹如火炬般的西境都会战锤镇光耀下的阴影,是徘徊在地下森林中的掠食者里最凶恶的头狼。她不想去回忆自己是怎么踏上这条道路的了,唯一陪伴她的,只有那柄手半剑。
    “你要走吗,苏克鲁斯?”伊莎贝拉问道,“离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战锤镇?”
    “如果我要走,我是说如果。”苏克鲁斯抚摸了一下自己短短的胡茬,该剃胡子了,苏克鲁斯心想。“你会告诉希尔·卡波尼吗?”
    “不会。”伊莎贝拉拿过苏克鲁斯手上的烟,抽了一口,“我会当做你今天晚上没有来过这里。”
    “真棒,伊莎贝拉。”苏克鲁斯说,“我不走,我也没有这个打算。我必须做点什么来报偿希尔,他救了我的命,我的家教不允许我就这样若无其事的离开,即使当他的冠军也无所谓,即使要和那些剑斗高手你死我活也没关系。比起这些,伊莎贝拉。”苏克鲁斯看向伊莎贝拉的左脸,“我更想知道,是谁在你脸上留下了这道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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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1双塔镇:巴顿·卡西迪的封邑,芬里尔的铁矿出产地,也是希罗最大的优质刀剑和甲胄出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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