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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璟是真的觉得委屈,他长那么大从来没给父亲惹过事儿,就算在外面闯了祸,闯祸之后自己也能解决好,不会让他爹因此烦心,是个省心的不能再省心的小孩儿,他一直觉得听话懂事儿不给父亲添麻烦是好事儿,可是现在看来,还不如从小就调皮捣蛋惹人烦。
    调皮捣蛋会让阿爹更加忙碌,但也能让阿爹更惦记他,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就要不听话不省心才能让阿爹放心不下。
    台阶上,两个少年郎商量着怎么在不耽误正事的情况下给大人添麻烦,听得门口的原焕满脑袋问号,甚至分不清这俩小子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如果是孙权曹彰那几个小的说着话他还能一笑了之,可现在商量怎么捣乱的是向来省心的袁小璟和郭小奕,原谅他没有见识,他真的想不出来这俩孩子调皮捣蛋会是什么样子。
    按理说他退位后袁小璟应该更让人省心才对,毕竟以后肩挑重担的就是他自己了,遇到事情只能他自己拿主意,不能和小时候一样哪儿不明白就喊爹,没有人能陪他一辈子,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有些道理不用讲小家伙们也会明白,像袁小璟和郭小奕这样因为爹不靠谱所以只能自己靠谱的孩子更是自小都懂得靠别人没前途,自己行才是真的行。
    他们亲爹都不靠谱了,别人还能有多靠谱。
    虽然这么说对他和郭嘉来说不是什么好评价,但是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他和郭嘉在孩子们面前都没有两个孩子显得稳重,甚至因为孩子们太优秀,他们俩连改正的想法都生不出来。
    问题来了,他们乖巧懂事的崽崽们为什么忽然叛逆了起来?是不是郭奉孝又搞事儿了?
    原老板抿了抿唇,根本没想过问题可能出在自己身上,在他眼里,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只要出现就和郭奉孝脱不开干系,发现不对劲想都不用想,直接把那家伙拽出来教训一通准能解决问题。
    外头风大,站久了还有点冷,原焕拢了拢外衣,让身边的侍卫留在外面,调整好表情迈过门槛,满含深意的看向坐在台阶上的袁璟和郭奕,脚步一转走向内室。
    袁璟:!!!
    郭奕:!!!
    救命!阿爹什么时候过来的?他是不是听到他们刚才说的话了?
    两个孩子慌慌张张站起来,没有一点儿在外人面前的气势,惊慌失措怎么看怎么像偷偷做坏事被家长发现时的心虚。
    原焕没搭理俩小的,他的重点放在屋里的大人身上,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这些天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袁小璟又经常往这儿跑,把孩子带歪的肯定是郭嘉。
    绝对没有第二种可能!
    他倒要看看郭奉孝那家伙究竟在干什么,怎么就把他根红苗正的两个孩子带成这样了?
    这才几天?他的不着调传染的未免也太快了!
    以前十多年都没事儿,怎么袁小璟一继位就开始搞事,他是不是故意的?
    房间里面,郭嘉仗着正主不在控诉个不停,一会儿说他要告老还乡再也不回来了,一会儿说他要和袁小璟一起搞事情,总之怎么过分怎么来。
    肆无忌惮总要付出代价的,荀彧和戏志才拦了几次没拦住,看看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公,再看看失了智一样的郭奉孝,识相的选择闭嘴观战。
    他们什么都没说,要撂担子不干的只有郭奉孝一个,和他们没有关系。
    郭嘉口无遮拦叨叨了好一会儿,过了上头的状态冷静下来,这才意识到气氛有点不对劲,“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荀彧和戏志才面色如常起身行礼,“主公。”
    郭嘉:!!!
    主公???
    “奉孝还想说什么?”温柔如水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吓得郭奉孝一个激灵差点趴下,原焕脚步缓缓绕过缩成鹌鹑的郭鬼才,落座后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暖身。
    刚还大言不惭要和他死磕到底的郭鬼才这会儿安静如鸡,低着头看着脚尖,试图从地上找出一条裂缝钻进去来逃避现状,原老板捧着茶杯,似笑非笑继续问,“奉孝怎么不说了?”
    郭嘉缩缩脖子,不吭声。
    没见着人之前觉得这人不把他们那么多年的感情当回事儿,见到之后一定要为自己讨回公道,可是真到了见到人的时候又不敢问了,与其听到什么可怕的答案不如不问,不问还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真问了就没法挽回了。
    郭鬼才看了一眼云淡风轻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法给他造成影响的仙人主公,低下头心情更加沉重,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伪装的那么好,如果不是看过牌位和遗书,他们也不会相信这是一个想要寻死的人。
    这是他们家主公,是乱世中力挽狂澜的绝世奇才,是让汉室帝王主动退位的大虞开国之君,是无数百姓能活下来的救命恩人,也是如今这太平盛世的缔造者。
    如果不是他,这世道或许还要继续乱下去。
    所有人都觉得人生如此当别无所求,在乱世中运筹帷幄在盛世中指点江山,百姓爱戴万邦臣服,别人做梦都求不来的事情他全都经历过,人生短短几十载经历如此精彩还有什么不满意。
    呵,是啊,没什么不满意,当然别无所求,都已经无欲无求到要寻死的地步了,可不是别无所求吗。
    原焕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应,敏锐的意识到事情似乎不是他看到的那么简单,就像袁小璟和郭小奕不会毫无缘由的想捣乱,郭嘉也不会平白无故瞎嚷嚷,这大大小小几个绝对有事情瞒着他。
    如果事情和朝政有关,他们不会选择这儿当碰头的地方,皇宫地方那么大,还能找不出个地方给他们商量朝政不成。
    偷偷摸摸掩人耳目,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事儿。
    郭嘉胡闹他可以理解,荀彧和戏志才跟着胡闹总不能是年纪大了玩儿心上来了,所以,这几个人究竟瞒了他什么?
    水汽氤氲模糊了视线,袁璟小心翼翼站在旁边,终于还是扛不住压力小声问道,“阿爹一定要离开洛阳城吗?”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原焕抬眸看过去,已经和他差不多高的大崽崽委委屈屈,像是回到好些年前,小小软软的三头身娃娃第一次离开他自己住一个院子,没有安全感又不肯让人觉得自己胆小,最后大半夜的哭唧唧跑回他的卧房求安慰。
    袁璟小崽崽刚刚离开父亲一个人住的时候不习惯,适应了好些天才习惯一个人住,袁璟大崽崽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看上去比三头身的时候更离不开人?
    他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在洛阳城度过冬天,开春之后再去一趟汝南,拖来拖去小半年的时间总不能还不够他适应当一国之君的生活。
    老父亲无奈的叹了口气,示意袁小璟坐下,然后语气缓缓问道,“璟儿觉得自己多久能适应独当一面?”
    袁璟眼睛一亮,“永远也适应不了!”
    原焕:……
    这孩子不能要了。
    老父亲梗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郭嘉,看看看看,孩子都被带歪成什么样儿了。
    郭嘉撇撇嘴,躲到荀彧身后假装自己不存在,看他干什么,看他能有用的话,天天睁开眼睛就看到他都没问题,他不介意扔掉所有的活儿专心陪人玩儿。
    只要人活着。
    人活着他们才能君臣融洽,自寻短见算什么事儿?
    原焕皱起眉头,感觉事情有点超出他的想象,“到底怎么了?你们这些天瞒着我干了什么?”
    话音一落,袁小璟的眼眶立刻红了起来,郭奕和他爹一样躲在后面不敢吭声,戏志才假借喝茶的动作避开他们家主公的视线,只有荀彧端端正正坐在原处迎上他的目光,“主公现在心情可好?”
    原焕眸中疑惑更甚,“文若想说什么?”
    夭寿了,他这些天只是沉迷做计划,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天也没塌地也没陷,也没听说哪儿有山崩海啸,怎么就郑重成这个样子了?
    还有袁小璟,怎么看上去跟要哭了一样,崽,支棱起来,你是一国之君,是威名远扬的大魔王,之前平乱巡行的时候不是挺有气势的吗,气场突然从两米八变成三岁娃娃阿爹真的不习惯。
    荀彧定定的看着他们家主公,分不清他是真的猜不到还是在装傻,“罢了,还是陛下和主公说吧。”
    这种事情别人不好多说,他们都是外人,要打开天窗说亮话也只能他们父子俩来说,他们不好插手,也没资格掺和。
    这人连亲儿子都能说扔下就扔下,他们这些连好友二字都称得上逾越的外人哪儿有资格过问更多,荀文若收回视线,和戏志才还有郭嘉父子一起当个沉默的观众。
    要说心里没有一点不舒服那是假的,只是他含蓄惯了,做不到像郭奉孝那样肆无忌惮的诉说不满,只是沉默却不代表他什么都不会做,他不信世上真的没有这人在意的东西了。
    郭嘉担忧的看了荀彧一眼,不知道直接问出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实在不行的话,他们先出去,只留主公他们父子俩说话怎么样?
    荀彧不着痕迹的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担心,人多才好,主公要脸,人多才能让他顾忌面子有点分寸。
    房间里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的清清楚楚,袁小璟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再睁开眼睛就变回那个干脆利落的袁小璟,“前些天布置宫殿的时候,我在祠堂看到了一块牌位,上面写着阿爹的名字。”
    袁璟捏紧拳头,努力让自己显得没那么慌乱,声音却还是有些颤抖,“阿爹为什么要刻自己的牌位?是不是想丢下我们自寻短见?”
    原焕:???
    我亲爱的小崽崽,你是不是话本看多了,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阿爹我看上去像是会自寻短见的人吗?
    袁小璟语不惊人死不休,差点把他爹吓出个好歹来,原焕刚听到这话时觉得有点好笑,可是看其他几人郑重其事的模样,意识到袁小璟的话不是在开玩笑,脸色终于也沉重了下来,“你们都这么想的?”
    其余人等默默点头。
    原焕:……
    救命,只是一个牌位而已,至于胡思乱想那么多吗?
    还自寻短见,自寻个毛线!
    他兢兢业业干了那么多年的活儿,好不容易等到儿子继位自己清闲可以甩开担子快乐退休,他是疯了还是傻了他要自寻短见,退休之后游山玩水天天睡到自然醒不好吗?
    原老板捏捏眉心,感觉自己或许是年纪大了,越来越不明白小年轻们的想法,还有就是,袁小璟一个人是怎么把他们三个全带跑的,大智若愚一不小心真愚了?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那块牌位说来话长,总之和你们想的没有任何关系。”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幽幽的看过来,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就差把“想好怎么编了吗”几个字写在脸上。
    荀彧端起茶壶将杯子里的茶水满上,声音柔和令人如沐春风,“说来话长也无妨,此处没有外人,不会有人打扰,主公想说多少话都没关系。”
    “也不求您长话短说,将话说清楚就好。”袁璟跟着补充道,眼眶红红声音沙哑,看上去可怜又卑微,“阿爹,我不想当没爹的孩子。”
    “瞎说什么呢,阿爹好好的,别说胡话。”原焕正无可奈何的看着儿子,明明已经是个大崽崽了,撒起娇来还是让他完全没有办法。
    他能怎么办,当然是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崽崽这么委屈,他总不能让崽崽更委屈。
    当然,自寻短见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可是个活了两辈子的人,没有人比他更珍惜生命,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只要老天不把他收回去,谁也别想让他主动去死。
    当年那么难熬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崽崽长大天下太平,忙活了那么多年终于到了摘果实的时候,别说他没想过自寻短见,就是老天这个时候把他收走他都能骂出来。
    什么鬼啊,只让干活不让休假,简直比资本家都资本家,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原老板抿了口热茶,对上几个人或委屈或欲言又止的眼神顿了一下,终于还是忍着羞耻开口,挑挑拣拣将他当时刻牌位的心路历程说出来。
    他中二还不行吗,祭奠自己死去的青春不行吗,他在长安差点就死了,那么多族人险险只活下来他和袁小璟父子俩,他刻个牌位迷惑鬼差不行吗?
    再问也是这个答案,反正他不会自寻短见,信还是不信你们看着办,不信他也没办法。
    原焕移开视线说完,感觉脸上烧得慌,这种话心里知道就行,说出来感觉很奇怪诶,他怎么说也是个要面子的人,非让他说出那么丢脸的话合适吗?
    袁璟静静的听他爹说完,他早就知道他爹会骗人,就像当初骗他说他们家是寒门出身时一样,真真假假让人看不出端倪,“可是,阿爹,如果要瞒过鬼差,为什么只有你自己的牌位,没有我的?”
    他们两个都是死里逃生,要瞒鬼差也是两个一起瞒,为什么牌位只有一块呢?
    阿爹心里不可能没有他,如果真的不在意他的死活,当年那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也不会将他保住,所以,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原焕:……
    小崽崽,你是杠精转世吗?就是这么孝敬你亲爱的父亲的?
    袁璟一个问题问的他爹答不上来,更加确定刚才那些都是骗他们的,也没催他爹回答,就是看上去更蔫儿了。
    阿爹果然不想活,只是以前他这个儿子还小所以没表现出来过,所以才会偷偷给自己刻个牌位和祖宗们放在一起,躲在无人处独自疗伤,为了他不得不强逼着自己撑下去,还要伪装成所有人都看不出来的样子,阿爹平时该有多难受。
    袁小璟低着头,既心疼他爹又痛恨自己无能,眼中泪水摇摇欲坠,之前或许还有几分表演的成分,现在则是想忍也忍不住。
    如果他能再敏锐一点,早点察觉到阿爹的不妥,或许就能拦着阿爹不让他那么早退位,当皇帝的时候要肩负天下百姓的生存,这是责任,同样也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阿爹已经成功退位,他这些年的表现也称得上出色,临时假装自己不靠谱根本来不及,他想不出怎么能让心怀死志的阿爹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
    大崽崽忍着没有哭出声,可是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的场面瞒不过别人,原焕这下是真的慌了,让荀彧等人先出去,免得崽崽反应过来后不好意思没脸见人,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俩,这才揉揉儿子的脑袋给他一个爱的抱抱,“那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袁璟埋在他爹怀里闷闷开口,“阿爹别走。”
    “不走,阿爹真的没想寻短见。”原焕实在拿他没办法,“就算回汝南也带你一起,这样总行了吧。”
    袁璟抱着人不撒手,也看不出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脆弱的好像一戳就碎。
    实际上——
    计划通。
    袁小璟,加油,会哭的孩子有爹疼,坚强能干已经不吃香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怕黑怕疼怕一个人待着的柔弱小可怜!
    丢人不是事儿,把爹弄丢了才是大问题,不就是哭鼻子吗,他自己没哭过还没见别人哭过,区区小事难不倒他。
    加油袁小璟,你一定可以把阿爹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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