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泽刚开始制作兵器模型的时候,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兵器在心中可以模拟,脑中已有的模型用尽之后,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新的东西来。
    直到偶然间一直鸟儿落在身旁,惹得他灵机一动,天地间万物皆可以师法,每一种植物的枝叶,每一种野兽的爪牙,每一种飞禽的羽喙,都是适应天地而成之形态,植物凭借抗风雨、争雨露,禽兽凭借斗天敌、捕猎获,皆可以为灵器的蓝本。
    此念一起,灵感迸发,源源不断造出新的灵器模样来。随后又根据这些灵器模型的来源,确定其用途与特性,刻上同类的阵法,如:似飞禽羽翼的则使之轻便,似猛兽犬齿的则使之尖锐,似野草叶片的则使之柔韧,各具其形,各有其用。三千数目,一个不少。
    余书元认真地数了数,三千件灵器模型上面共计有七十六个不同的阵法。惊奇地问道:“这半年内你学会了六十多个阵法?”
    李云泽点头,六十多个阵法,算下来每月十个,三天一个。搁在旁人身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李云泽能做到,全得益于《大观算经》的增益与辅助。
    自从发现了《大观算经》对增进推演之力极为有益,李云泽就花了大量的功夫研学揣摩,现在不过学了四分之一,而且只学了个梗概,谈不上深学,就感觉妙用无穷。
    他所制作出来的灵器模型,无论是什么形状,总能依据器物的形状,测算出最佳的纹刻位点、灵弦的位置,很轻易地就完成阵法的刻画。
    而且,《大观算经》之益还不止此。每次去张书歌那里,看到成千上万的人马对战,战事每每进行到一半,他就能目测算出哪方胜、哪方输。
    而且时间久了,听张书歌唠叨的多了,学了一些战法战术,还能判断出从哪一边攻击损耗最小,从哪一边攻击得益最大。有时让张书歌都刮目相看。
    余书元命李云泽将所有的东西都收起来,道:“你这段时日进步良多。看来得给你多加些课业。”李云泽躬身应是。余书元沉吟良久,问道:“若有一件事,收益极大,危险极大,你愿不愿意去做?”
    李云泽想也不想,道:“只要真人吩咐,不管多危险,晚辈都全力以赴。”
    余书元摆手道:“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有一个这样的机会,去一个特别的地方,很凶险,也有很多机缘。看你想不想冒险?”
    李云泽没有丝毫犹豫,道:“真人,晚辈愿意去。”这种情况是他在过入道桥的时候,就想明白了的。
    余书元瞧了他一眼,道:“不急着做决定,还有一段时间。而且,你想去,还不一定能去成呢。”又问李云泽修行中可有什么疑难。
    李云泽问了几个问题后,想了想,道:“真人,不知晚辈能否进守藏院读书?”
    余书元疑惑地道:“为何会有此念?”李云泽将端木听雷指点他的修行路径说了。
    余书元听了也连连点头,道:“正该如此。”接着道:“若要进入守藏院读书,我也没有办法。守藏院乃是门派根本之地。昔年曾有一位大能前辈想进守藏院读书一日,都被门中拒绝了。何况你一个炼气期的毛头小子。”
    李云泽心中失望,这次彻底死心了。
    谁料余书元话锋一转,道:“虽然进不去,但有办法能让你在外面读几本书。只不过要出些苦力,耗费些时间,你愿不愿意?”
    李云泽大喜,道:“愿意,当然愿意。”
    余书元道:“你先别高兴。我交给你的课业也不能拉下。”
    李云泽道:“真人尽管放心,晚辈一定不会耽误。”
    余书元看他听到能读书,劲头如此之大,也是欣慰,道:“你可听说过‘集经除弊’的事?”
    李云泽点头,道:“听人提起过。”
    相传,九祖结经,传下五行正法。九祖虽然是智慧通天的大能,但参悟天地之道,难免会有不尽不全之处。所以最初的时候,大五行经并不完备,很多修士修行出了问题。为了拾遗补漏,革除弊误,九祖下令每隔十年,收集一次天下修士修行五行功法的体悟,广集天下之智,完善五行功法。后来,功法完备了,九祖也相继飞升,这一传统却被各大门派延续下来。而且收集的内容不再局限于大五行经,所有的功法的心得都收纳,命令式的进献也改成互利式的交换,即如果价值足够,便可以换取观阅更高层次修士的修行心得。
    余书元道:“现在适逢门中‘集经除弊’之际,需要一些弟子抄录典籍副本。”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接着道:“这事门中弟子不愿意做,都是百般推脱。最后,就把各地‘送经’之人扣下,抄抄写写。久而久之,成了陋习。”
    李云泽奇道:“这么好的机缘,为何大家反而不愿意做呢?”
    余书元道:“有师长可供咨询,不劳而获,谁还会花功夫、费脑子读书呢?似你这般以书为师,博览典籍,东获一鳞,西取半爪,可以说是前无古人,独一无二。”
    李云泽听了,道:“以前听到‘集经除弊’的说法,晚辈还时常艳羡,心里想,单是这几万年积累下的经典,就为门派弟子提供了不知多少机缘。没想到想看书的读不到,藏书万卷的人压根就没读书的必要。”
    余书元听了,笑道:“书非借不能读,古人也曾多次批评过。你也不必牢骚,门派大兴‘集经除弊’之事,说是为了集聚天下修士的智慧,除去五行修行道法中的积弊。其实是别有用心。”
    不是为了这个,那为的是什么?涉及到门派的私密,李云泽心中虽然好奇,强压住没有问出口。
    余书元看李云泽这般表现,笑道:“不错,知道进退。这件事其实有些见识的人都能猜到七七八八,谈不上什么秘密。只是大家都不去戳破而已,说给你听也是无妨。”
    余书元没有马上开讲,而是对李云泽道:“你去‘卯’字号院,把云梵叫来一起听听。记住,千万不能乱跑。”
    李云泽出了门,连着被好几个人盘问,又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卯’字号院。
    梁云梵未着东华弟子服饰,一身着青绿色山水纹绣直裾,头发挽成发髻,一副男儿打扮。见到他很奇怪,得知来意后,道:“刚好,我也要去找余师伯。李兄稍候。”
    少顷,梁云梵抱了一摞书出来,李云泽边走边道:“你怎么这幅打扮?”梁云梵笑了笑,以答避问:“怎么样?俊不俊?”
    李云泽真的仔细端详过来。梁云梵见状,脸渐渐红了,刚要说话,李云泽道:“赶上张书歌那小白脸了。”
    梁云梵噗嗤笑了,心中有些得意,道:“张师叔被尊为东华第一美男子,小生可不敢比。”
    余书元看两人有说有笑进门,李云泽挺劲如松,梁云梵淡雅如菊。捻须一笑,心里生出一个想法来。待两人坐好,道:“方才云泽问了我一件事,就把你叫来一起听一听。你参加“集经除弊”已有半年,有何体会?”
    梁云梵想了想,谨慎地道:“各城送来的书籍虽然不乏别开生面之作,但远不及门中师伯师叔著述精微。而且,门中师兄师弟似乎并不太喜欢读书,采集的经籍大多数闲置一旁,无人问津。”
    余书元点头,道:“你可是觉得门中做此事弊大于利?”梁云梵摇了摇头,斟酌言辞,道:“也不尽然。在九盟之中,上位家族集经,为的是掌握下位家族修行道法的方向,而开放一些典籍供下位家族参阅,则是为了让下位家族粘上上位家族的道法痕迹,长久以往,潜移默化,润物无声,若想脱离、背叛、自立,就很难了。至于除弊,现在反而没有人当做一回事了。在本门之中,无封疆之弊,似乎并不需要这样。”
    余书元道:“你能想到这些,足见聪慧。”紧接着叹了口气,道:“本门的确无需使用此种手段。我东华辖境之内,大小城主都是门中弟子,而且小城十年一届,中城二十年一届,大城三十年一届,流官转任,绝无割据之忧。紫阳宗、归真派、乾坤派等门派都是如此,但为何各门各派还是如此舍气力做这件事呢?”梁云梵低头思索,李云泽则静等余书元说出下文。
    等了一会,余书元接着问道:“你们可知十亩田能养活几口人?”
    李云泽张口答道:“良田亩产可至四石,中田三石有余,薄田略不足三石。算下来,大约可以养活六口人。”
    余书元道:“若是硬要养活十口人呢?”
    李云泽摇了摇头,答道:“无论怎样精耕细作,都产不出可以养活十口人的粮食。”
    余书元道:“是啊,不管怎么精耕细作,都产不出养活十口人的粮食。地力只能到此一步。想要养活更多的人,就要扩展耕地。但若是耕地扩无可扩呢?”
    梁云梵蓦地抬起头来,一脸震惊之色。精耕细作难以增产,耕地又扩无可扩,就只有削减人口一途了。
    李云泽却道:“那只有平均分粮,半饥半饱了。”
    余书元紧接着问道:“一季犹可。都半饥半饱,来年谁有力气耕地?若是耕种不得法,粮食减产,饿上加饿,恶性循环,后果会如何?”李云泽呐呐无言。
    余书元道:“一个修士修炼到筑基需要吸纳多少灵气,耗费多少资源?”
    梁云梵摇头,李云泽道:“这怎么算的清。”余书元道:“把吸纳的灵气、服食的丹药、使用的灵器统统换算成灵石,约合二十万之数。”
    李云泽张大嘴巴,这也能算的出来?转念一深想,虽然繁琐,但的的确确能够大致算清。只要查看各个等阶吸纳一颗灵石增长的灵元数量,以此为基数与本阶段最大的灵元存量对比,在加上每日里滋养经脉身体的消耗,就能得出一个确定的结果。只是过程很熬人罢了。
    很多事情不是难在做不到,而是难在大家都以为难以做到,看到了这样的事就视而不见,自觉的绕过去。若是硬要去做,就成了大家眼中的钻牛角尖。
    李云泽心中佩服,但也提示自己,这种做事的意志正是自己需要的,从书山卷海中抽丝剥茧,淘取自己能够用得到的内容,岂能没有这种钻牛角尖的痴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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