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快十一点的时候, 老孙终于回来了。
    忙了一天,他仍旧是那张波澜不惊的平淡脸,仿佛白天处理的并不是杀人绑架案, 而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萧肃对他这个城府也是服气的,荣锐时间长了好歹还能看出点内心戏, 孙之圣, 别想了。
    “还指望你下午给我买个汉堡带去呢,都睡到晚上了。”孙之圣一见荣锐就抱怨,“孩儿啊, 再这样你就要失去你的爸爸了唷。”
    荣锐开启被动技能,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萧肃倒是有点不好意思, 解释道:“对不起, 是我睡过了……没耽误什么事吧?”
    “没有了, 开玩笑的。”孙之圣摆摆手,“我们说话一直这样, 萧老师你别当真啊。”
    荣锐白他一眼, 直接问:“县局什么情况?勘验有新结论吗?”
    “急什么,弄点宵夜来吃先。”孙之圣说,“县局订的盒饭太难吃了, 我饿了一天,你就不能体谅一下领导吗?”
    萧肃忙道:“我来点吧,你想吃什么?”
    “小龙虾。”孙之圣搓搓手,“再来二十个腰子, 谢谢你了啊萧老师!”
    半小时后。
    萧肃艰难地啃着小龙虾,被辣得脑袋嗡嗡响,都快听不清别人说什么了。孙之圣却是脸不红气不喘,偶尔还捡两个干辣椒塞嘴里咂摸味儿。
    gay都汉子名不虚传。
    荣锐给萧肃倒了杯冰水,不耐烦地催孙之圣:“就不能边说边吃吗?这都几点了?我和我哥还要睡觉呢。”
    萧肃觉得这话哪里不对,还好孙之圣没有深究,灌了口啤酒,道:“吃完再说,我怕我说了你们就吃不下了……对了,你们几点吃的晚饭?消化了没有?别一会儿全吐出来啊。”
    “……”萧肃被他一说已经开始脑补,咬着小龙虾都有点咽不下去了。
    “吃不下别吃了。”荣锐干脆把他的餐具和手套全收了扔了,对孙之圣道:“你说吧,注意一下措辞就行,我哥很坚强。”
    萧肃只能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嗯……还行,你说吧。”
    “那行吧。”孙之圣放下啤酒罐,说,“罗家兄弟的口供完全是扯谎,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待在那间工房的三天三夜里,并没有闲着,而是杀了一个人。”
    果然……萧肃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们杀了谁?”
    “暂时还不知道。”孙之圣说,“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杀人的手段非常残忍,杀人之后还进行了严密的分尸和销毁。”
    话说今天凌晨的时候,荣锐发现罗建新身上的水渍带着血腥味,于是告诉了孙之圣,孙之圣又告诉了县局的人。
    后来罗家兄弟被带回县局,勘验人员对他们身上的衣物进行了分析,果然发现有清洗过的血渍。提取样品检验之后,确定这些血渍不属于他们兄弟俩,而是来自于另外一个人。
    下午,法医对血渍的dna进行了检验,确定这名受害者是男性,七十岁左右,但公安系统的dna库中并没有他的记录,所以无法确定他的具体身份。
    与此同时,勘验人员在工房一侧的不锈钢水槽中,也发现了这个人的血液。在孙之圣的坚持下,县局下午派了一组水电工,把那个水槽给整个拆了下来,结果在下水管中发现了少量的人体组织残留。
    直白地说,就是细碎的尸块。
    “尸……块?”萧肃一阵反胃,握着水杯艰难地道,“你是说,他们把人杀了,从下水道冲走了?”
    “下水管里发现的,只是很小的人体碎片。”孙之圣说,“所以我们傍晚的时候又去了一趟,找人把地下暗埋的污水管给挖开了。”
    萧肃隐隐猜到了结果,脸有点绿了。
    孙之圣道:“我们在污水管里发现了大量的人体组织碎片,包括肌肉、皮肤、骨骼……”
    萧肃倒吸一口凉气。孙之圣却淡定地喝了口啤酒,戴上手套继续拆小龙虾:“所以,事情基本清楚了——罗氏兄弟把人杀了以后,先分解碎尸,再用某种腐蚀性极强的化学试剂浸泡、溶解,最后通过工房里那两个不锈钢水槽冲了出去。所以我们在水槽下水管里发现的人体组织很少,而大量的残渣被积存在暗埋地下的污水管里。”
    萧肃努力告诫自己不要脑补,然而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象出了当时的场景,不禁深深窒息。
    孙之圣吃了口小龙虾,面不改色地继续说:“法医把残渣碎片进行了称量,认为至少还有三分之一已经排入了工业区的主排污管道,所以明天县局还要跟市政协调,挖开更多的管道进行搜集……总之,情况相当地复杂,工程浩大,慢慢来吧。”
    萧肃已经完全没胃口了,看着垃圾袋里的小龙虾残骸,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恶心。
    荣锐瞥了他一眼,将垃圾打包丢到卫生间,问孙之圣:“对这件事,罗氏兄弟怎么解释?”
    “正在审。”孙之圣吃完最后一个小龙虾,打扫战场,呷着啤酒道,“估计要折腾一夜了……说实话,我真没看出来他们俩有这种胆色,我见过那么多杀人犯,这俩……也太他妈不露相了。”
    荣锐皱眉沉思,道:“我也有这种感觉。”
    “是吧?”孙之圣挑眉,道,“我很少看走眼,这次……不过一切还说不定,得看审问的结果,还有走访排查的结论。等着吧。”
    顿了一下,沉声道:“我觉得这件案子,不简单。”
    沉默,三人一语不发,各想各的。良久,萧肃问道:“死者到底是谁?”
    孙之圣摇头:“尸体处理得相当……稀碎,别说现在只找到了三分之二,就是把那三分之一挖出来,恐怕也拼不出个完整的人形。县局的法医头都大了,估计现在只能从失踪人口着手,看dna能不能对的上。”
    喝完最后一口啤酒,又说:“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撬开罗氏兄弟的嘴。”
    萧肃默默点头,既然尸体都被发现了,他们俩应该没法抵赖了吧?
    荣锐抱着胳膊,忽道:“杀人分尸,手段这么极端,他们和这个受害人之间肯定有着巨大的矛盾,不,应该是仇恨。”
    “对。”孙之圣说,“所以要排查他们的社会关系网,派去靖川那边的刑警已经接到通知了。”
    “我刚刚发现一个线索。”荣锐将数独的事给孙之圣讲了一遍,“我怀疑这八个数字是日期,因为罗氏兄弟的父亲死于1997年,他们闹崩也是在1997年,所以这八个数组成的日期,很可能是1997年6月8日,或者1997年8月6日。”
    “哦?”孙之圣翻阅着他计算数独的稿纸,喃喃道,“这都被你发现……唔,不错,这个线索很关键。”抬头想了一会儿,说,“我记得他们俩的父亲,罗才,也是夏天死的?”
    “8月4日。”荣锐说,“所以我现在非常怀疑,在1997年8月6日,也就是罗才死后两天,发生过什么重大事件。这次的杀人碎尸案,很可能和这件事有关。”
    孙之圣摸着下巴上微微露头的胡子,道:“好,这件事我去查,回头在umbra上传给你们看。”
    萧肃掏出手机打开umbra,才发现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成员,孙之圣用一个悟空头像,金毛红脸,头上两道长长的翎子弯成心形,怪萌的。
    “不早了,你们睡吧。”孙之圣吃饱喝足,颧骨微微染上一丝红晕,竟然……挺好看的。
    萧肃发现这个人特别奇怪,乍一看各种不起眼,看多了却像是有什么魔力,越看越顺眼,顺眼得都有点帅了。
    也可能是智商加成?
    “哎,又是我一个人,白白浪费一张床。”孙之圣将他那件跟被子差不多大小的羽绒服搭在臂弯,搓搓脸,“荣锒这个土财主,非不跟我合宿,你也是,有你哥就不要我了……世态炎凉,桑局要知道我这长期空一张床,非心疼死不可。”
    顿了一下,感觉哪里不对,又对萧肃解释道:“他不是心疼我,是心疼经费。”
    萧肃点点头,发现他话有点多,竟然像是喝醉了。
    一个两个这都是什么破酒量啊……
    送走孙之圣,荣锐把垃圾收拾倒了。萧肃本想洗澡睡觉,一进浴室看见浴缸,马上想起了工房里的水槽,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坐沙发上正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手机响了,是方卉泽。
    折腾了一整天,倒忘了他这茬了,萧肃犹豫了半天,没接——万一他问起自己为什么和荣锐出现在工房,要怎么解释?
    荣锐刷卡进来,见他手机响个不停,问:“怎么不接?”
    “我小舅。”萧肃说,“怎么办?如果他问我早上的事,我要怎么回答?”
    荣锐捡起手机,等音乐停了,说:“就说你担心他,我正好选修了计算机,懂一点黑客技术,所以帮你查到了那个定位。”
    “……好吧。”萧肃接过手机要拨,荣锐又道:“如果他问你白天在哪儿,就说你不舒服,所以找了个酒店住下了,等身体好点再回去。”
    萧肃明白了,回拨电话,方卉泽马上接了:“阿肃?你在哪儿?都这个点儿了怎么还不回家?”
    萧肃照荣锐讲的回答了,方卉泽的声音有点疑惑:“不舒服?哪里不舒服?给陈医生打电话没有?”
    “只是累,嗜睡,陈医生说正常现象。”萧肃道,“我休息一下,明天好点就回去。”
    “也好,这么晚了,路上有雪不好开。”方卉泽释然,道,“都怪我,昨天没跟你说清楚,害你大半夜跑一趟珑州。其实没什么大事儿,人都找着了,等医院检查结果出来,明天应该就能回家了。”
    “那就好。”萧肃说,“对了,小舅,那个叫罗田的,你是什么时候招的他?谁引荐的?”
    “去年秋天吧,九十月份的时候。”方卉泽说,“我几个助理都是美国人,《大荒》主要投放国内市场,所以必须找一个中国助理。引荐……好像是文森一个下属的同学,hr测试过了,我就用了。”
    顿了下,笑着说:“你不会吃醋了吧?哈哈!”
    萧肃笑不出来,只说:“是啊,一个普通员工你也这么在意,大半夜带人跑那么远。”
    “没办法,助理这个职位,不高,但长期面对面接触,难免有点面子情。”方卉泽叹气,“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初一才在积善寺受过佛祖的熏陶,所以最近特别慈悲呢。”
    萧肃几乎能想象出他在电话那头促狭的笑容,然而那笑恍惚间又有点模糊,像蒙着一层纱,让人有种别样的陌生。
    “不早了,睡吧。”方卉泽说,“好好休息,如果情况不好,早点给我打电话,我带陈医生过去接你。”
    “哪儿就那么严重了。”萧肃说,“晚安。”
    挂断电话,心里闷闷的,萧肃不由自主叹了口气,说:“这事儿,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
    荣锐知道他在问什么,没回答。过了片刻,萧肃道:“也许只是巧合吧?罗田恰巧是他的助理,而已。”
    荣锐仍旧没回答。萧肃喃喃道:“那组数字如果意味着1997年的某一天,那肯定和阿泽没关系,他是1998年出生的,我记得很清楚。”
    荣锐终于说话了:“他98年的啊?比咱妈小了14岁?”
    “是啊,他是我外公外婆的老来子。”萧肃回忆起从前的事情,说,“我外公外婆算是白手起家,做下方氏这么大的家业,一直想要个男孩子来继承。但我外婆在生我妈妈的时候伤了身子,所以一直怀不上,后来不知道看了多少医生,直到快四十岁的时候,才有了我小舅。”
    他叹了口气,说:“我外婆生了阿泽之后身体越发差了,所以他基本是我妈带大的,有一阵他傻乎乎的,不叫‘姐姐’叫‘妈妈’,搞得我妈同学都以为她未成年生子。”
    萧肃笑了笑,接着说:“不过我妈也不亏,因为几年后她就生了我,我基本是阿泽带大的……所以我们俩说是甥舅,其实和兄弟也差不多,小时候我一直是‘哥哥’、‘舅舅’、‘阿泽’地混叫的,家里人都不在意。”
    荣锐听他说了半天,忽道:“但是你们俩一点都不像,不管长相还是性格。”
    “是么?”萧肃想了想,长相确实不大像,阿泽似乎像外公一点点,自己更像父亲,“我的性格啊,小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阿泽比较安静,聪明,口才好,我妈常说只有他镇得住我。”
    荣锐不大高兴,“嘁”了一声,说:“不管怎么样,他已经卷到这个案子里了,巧合也好,刻意也好,我们推演案情的时候必须把他考虑进去。”
    萧肃再次叹气,道:“我知道,所以刚才没接电话,问了你才接。”
    荣锐的表情马上松快了些。
    “说起来,今天都正月十三了?”荣锐又道,“你们正月十七开学?”
    “是啊。”不知不觉间寒假竟然要结束了,萧肃还有点意犹未尽,“放假把骨头都放懒了。”
    “你还回loft住吗?”荣锐问,“方卉泽是不是会一直住在碧月湖?”
    萧肃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搬出去,很多事情就不方便了……要么,就不搬了?继续在碧月湖住?”
    “也行,反正出了这么多事,你身体也不好,住家里理由现成的。”荣锐道,“就是上班辛苦点,不过有我,我每天开车送你,你在车上还能补觉。”
    “哪儿就那么多瞌睡了?”萧肃笑着摇头,“倒是房子空着怪可惜的。”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孙之圣,“欸,要么让老孙住我那儿算了,环境好,还能省纳税人的钱。”
    荣锐迟疑道:“合适么?你新买的房子,自己还没住几天呢。”
    “没事,空着也是空着。”萧肃说,“再说以后我们商量事情,在家里在市局都怪不方便的,让老孙住我那儿,就当是靖川市办事处了。”
    荣锐嘴角一抽,笑了:“办事处?要挂牌吗?”
    “咱们不是秘密机构么?特别行动组挂什么牌。”萧肃也笑了,“就这么定了,回头你跟老孙提一句。”
    荣锐点头,看看表:“快一点了,睡吧,你这时差也该倒过来了。”
    萧肃跟他东拉西扯一番,好像不那么恶心了,硬着头皮在浴室洗了个澡,上床睡觉。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醒来,两人去楼下吃自助早餐,正好碰见孙之圣。
    孙之圣大清早居然点了一碗麻辣米线,红油足有半公分厚,看得萧肃菊花都疼了。
    “没得味道,光是看着红,样子货。”他一脸嫌弃地吃了半碗麻辣米线,又弄了一大盘各种花卷馒头荷叶饼,夹各种泡菜辣豆腐,“这还差不多,有点味儿。”
    荣锐面无表情看他作死,给萧肃要了一碗小馄饨,拌了点蔬菜沙拉,问领导:“县局有消息没?罗氏兄弟俩吐口了没有?”
    “吐了。”孙之圣一边吃一边说,“厉害了,回头给你看笔录,说得跟恐怖片一样。”
    啧啧两声,道:“这两兄弟也是绝了,一回跟一回编的不一样,一回比一回更离谱……他们俩才应该去当作家,比咱们猪精佩奇同学的想象力可丰富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荣锐:快说说完滚,我还要跟我哥睡觉呢。
    萧肃:……为什么听着这么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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