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肯答应。
    一个是?她身怀六甲,以寄魂之力点天灯,腹中胎儿或将不保。
    另一个,封印是?被她的夫君破坏,神?君下?凡,她的夫君必死无疑。
    族老这才将五千年来,先祖取神?血,尝试改造巫族血脉的事情说出来。
    让她放心,她的夫君不会有事,且神?血会拿来救她的长子,并以神?族的身份送到天阙府。
    她得知后既震惊又痛苦,不等点天灯,腹中胎儿便没了。
    痛失次子,为了保住夫君和长子的命,最终选择点燃天灯,诓骗神?族下?凡救世?。
    等到剑笙抓完怪物回来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再也?无法挽回。
    燕澜抬起了头,没看跪在眼前的剑笙,眼睛不知往哪里看,极力维持着平稳的声线:“您口中,那一对带着幼子逃离万象巫的夫妻,也?确实存在,您是?故意告诉我的。这几日我也?查了,是?您夫人的一个表弟,自小选择成为平民。”
    所以愁姑不知道他。
    只不过,他们夫妻并不是?连夜逃跑。
    选择腹中骨肉成为神?族转世?,是?无上的荣耀,但?族老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燕澜出生之后,将他们夫妻秘密处死了。
    说燕澜是?剑笙和前任少君的儿子。
    燕澜终于看向早已面无血色的漆随梦:“他们先杀了我在人间的父母,又剜出我的双眼,取出我后灵境的神?血,治好了漆随梦。因为太过痛苦,我虽还是?个初生婴儿,却在那时生出了心魔……”
    他后灵境里的“怪物”,其实,是?从?他神?格生出的心魔。
    燕澜又捂了捂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会开始变红,是?从?对漆随梦生出妒心开始的,因为他识海内有我的神?血源泉,我在他附近,一对他起妒心,血的力量就会上涌……”
    绝渡逢舟从?小告诉他,他的情缘是?一只滥情鸟妖,整天将滥情挂在嘴边,是?为了让他防备女人,不要轻易动心。
    是?怕他失去神?血源泉之后,被污染的太快。
    也?是?担心,巫族想?让他延续血脉的想?法太早得逞。
    如?今燕澜的双眼彻底变红,意味着,他已经完全被污染,失去了神?格,成为了凡人。
    而漆随梦与他的神?血已经融合成功,终于成为巫族造出的人间半神?。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漆随梦声音颤抖,询问剑笙,“既然我是?你的亲儿子,你为何要将我扔了?”
    剑笙以双手捂住脸,凄凉的声音从?指缝里蹦出来:“我何止想?扔你啊,我原本是?打算杀了你的,你根本就不该存在!你可?知道,你大师兄林危行的夫人,在天阙府负责照顾你的女人,是?族老的人,整天都?不知道教你什么,留你在天阙府长大,我不敢想?象你会变成什么模样!”
    但?最终剑笙不舍得下?手,只将他扔去了苦难多妖的北境。
    他身怀神?血,死不掉,长成什么样子,全凭他的造化?。
    之后,剑笙又想?着自我了断。
    然而心中不仅念着亲生儿子,还念着那个因他犯下?的错误,怀着一腔怜悯下?凡救世?,却惨遭毒手的假儿子。
    就这样轻易的死了,真?是?太便宜他自己了。
    于是?剑笙折返鸢南,独居魔鬼沼中央,画地为牢,将自己圈禁起来。
    剑笙没脸见燕澜。
    也?不担心燕澜的培养问题。
    敢孤身下?凡救世?的神?族,即使被贪婪之心掠夺的一无所有,信念却不容易被夺走,不会轻易遭人摆布。
    后来,燕澜逐渐长大,一次次跑来魔鬼沼寻找父亲。
    剑笙丢了他一次又一次,越丢,越是?丢不开。
    每次见到燕澜,剑笙只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却也?在不知不觉中,在他一声声稚嫩的“父亲”声中,重新振作了起来。
    “漆随梦。”燕澜看向他。
    漆随梦从?震惊之中逐渐回过神?来。
    燕澜指着剑笙:“你前几日不是?羡慕我有一个爱我如?命的好父亲么?他真?的是?位好父亲,世?上最好的父亲,而且,是?你的父亲。”
    漆随梦红着眼睛,想?走到依然跪着的剑笙身边去。
    但?他脚步踉跄,险些摔倒。
    “不要再埋怨这世?道待你不公了,你已是?半神?之躯,你的父母,都?爱你如?命,你才是?这人间众生之中,最强的大气运者。”
    燕澜转身离开。
    他的双眼已经痛的浑身战栗,难以站稳。
    再多待一刻,或许都?要倒地。
    “你们父子好不容易团圆,之后我与你们巫族一战,我死我生,希望父亲能够待在魔鬼沼内。求您莫要与我为敌,也?请您莫要帮我,我受不起。”
    ……
    姜拂衣手中持有巫族圣女的令牌,通过道观的传送阵来到万象巫。
    使用同归联络燕澜,他根本不回复。
    问了守卫,听说燕澜和漆随梦一起去了魔鬼沼,她也?立刻前往。
    心中庆幸还没出事。
    不知从?何时起,鸢南蔚蓝的天空,逐渐翻滚出厚重的浓云。
    哗,竟下?起大雨。
    姜拂衣撑着伞,站在飞行画卷上,远远瞧见燕澜一手捂着双眼,从?魔鬼沼走了出来。
    姜拂衣眼皮儿一跳,先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她那讲究的大哥,竟就这么蒙着眼,淋着雨,慢吞吞的走在泥泞小道上。
    长发凌乱的贴在身上,衣衫也?尽湿透,是?她从?不曾见过的狼狈。
    姜拂衣分明没有心,却一阵心慌,加速飞过去:“大哥?”
    她望见燕澜停住脚步,放下?遮眼的手,抬起头,似乎在隔着雨帘,缓慢追寻她的声音。
    最终瞧见了她,燕澜喉结滚动,想?回应,却又好像一瞬被抽空了仅剩下?的力气,摔倒在地上。
    看着他倒在泥泞里那一瞬间,姜拂衣仿佛感觉到一件无暇精美的瓷器,摔落在地,碎成黏不起来的微小瓷片。
    姜拂衣知道出大事了。
    落在燕澜身边,边用伞遮住他,边揽住他的肩,想?要将他扶起来。
    燕澜却只是?垂着头,将痛到窒息的双眼,抵在她的肩膀上。
    没问她为何会来,也?不赶她快走,只说:“阿拂,我有点冷。”
    他说冷,姜拂衣却将遮雨的伞给丢了,双手环抱着燕澜的脖颈,让他的脸在自己肩膀埋的更深。
    一句话也?没有安慰,只有陪他风雨同路的决心。
    第104章
    此刻的魔鬼沼。
    上空布有结界,雨落不下来。
    听着轰隆雷音,漆随梦脑海中涌动着狂风暴雨。
    最?近这阵子,他的心境乱了一次又一次。
    还没能将阿七、天阙府漆随梦、神族剑灵这三个?身份关联起来。
    如今又?变成了窃取燕澜神力源泉的贼。
    他恍恍惚惚,已经有?些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漆随梦红着眼?眶问剑笙,也是在问他自己。
    剑笙苦笑了一声:“一颗棋子。一个?追波逐流,只?懂得怨天尤人的废物。”
    漆随梦苍白?的双唇微颤。
    燕澜已经回去很久了,剑笙终于从地上起身,看向漆随梦:“孩子,你无需自责,对不起燕澜的是我们,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你长成这般废物模样,浪费了他的神血。”
    漆随梦无力的争辩:“谁想要了?是我求着要的吗?”
    剑笙不与他争执这些,只?说?:“我为一己之?私,遭人利用,造成如今的后果,我痛恨自己,唾弃自己,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可是,在救活你这件事?上,我永远不后悔,哪怕你是个?废物,我也要救你,谁让你是我的儿子呢。”
    漆随梦望向他湿润的眼?睛,又?想起梦里他温暖的手,心脏如被紧攥,险些也跟着落泪。
    剑笙却避开了他的目光,朝着后方浓雾拂了下衣袖。
    缭绕的雾气逐渐散去。
    恍惚之?中,漆随梦看到一道模糊身影。
    那?身影逐渐形成清晰轮廓,他愣怔着喊了一声:“师父?”
    被困在阵法之?中的无上夷,此刻正处于震惊的状态。
    震惊到双眼?有?些呆滞。
    “你都听清楚了?”剑笙设下的结界,能够阻隔无上夷向外传递声音,却不阻碍他的耳识。
    嘲笑完自己,剑笙终于可以嘲笑无上夷,“你也一样是颗棋子,你当年接下的不是责任,是我巫族残害神族的证据,你守护的也不是苍生,是我巫族的野心啊,天阙府君。”
    无上夷面?色惨白?,摇着头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
    “确实很难相信。”剑笙当年知道真相时,何尝不是这般震惊。
    大荒时代,先祖们深受九天神族信任,秉性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神族离去之?后,至五千年前,巫族对这世间的奉献牺牲,也不会是作假。
    谁会相信,五千年里,竟一步步错到现在的罪无可恕。
    剑笙拢起手:“以神血改造人身之?事?,超出你理?解的范畴,遭受欺骗很正常,但你竟会被他们三言两语蛊惑,为了他们口?中的苍生正义,逼死无辜可怜的阿拂,逼死你恩师的女儿,我是真的无法理?解……我拦着你,点了你几次,你依然死不悔改,你说?你傻不傻,你可笑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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