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布袋”大家重复着这个次,交头接耳,互相询问。
    几个老一辈人隐约听说过这三个字,但也只知道这是深海换气的法子,具体如何施行都不太了然。年轻一代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石坚伯把这个办法详细讲给大家听。这个法子唤做布袋续气之法,说是布袋其实是猪尿脬。猪尿脬灌满气扎起来,下海时带着,气不够的时候把猪尿脬按在嘴边,用牙咬破猪尿脬,可以补一口气。
    这个办法听起来简单,实际上并不好用,一来猪尿脬不容易咬破,二来张嘴吸气的时候海水很容易涌进口中,一口水就会把人呛死。历来用这个法子的人,沉下去见龙王爷的多,活着回来的少。
    如果不是那些非要拿命来换的宝贝,谁也不会使用这个法子。
    水清伯双手一拍大腿,遗憾地说:“哎呀呀!哪承想会遇见这样的宝贝,早知如此,出海时带……”说到这里,马上狐疑地看着石坚伯。
    石坚伯点点头道:“我带了,每次出海都备几个。”
    石坚伯再次环视大伙,说道:“取宝的法子咱们有,大家需商议定下来,这件宝贝咱们取还是不取?取,就是赌命,毁了人也不一定能取到宝贝;不取,咱们这就起锚回家,不要再耽搁。取与不取,咱们全船所有人公议定夺,事后,谁都不许再埋怨后悔。话要说在前头!”
    大家七嘴八舌,都表示想要这个巨贝。
    水清伯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听了一圈意见,向石坚说:“你看,大家的意思都想取,送到嘴边的肥肉怎能不吃?”
    石坚伯很高兴,昂然道:“好!咱们渔家就是风浪眼里挣饭吃、龙王口中讨生活,赌得就是这条命!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么这个宝贝咱们要定了,不管是千难万难也要取上来!谁愿意下去走一遭?”
    石坚伯一张张脸看过去,这些被热带阳光烤晒得黑黝黝的脸他再熟悉不过了,里面有他的儿子,也有他的族人。
    大家都低下头,没有人吭声,都知道这次太深了,几乎不可能活着回来。
    石坚伯进一步说:“难处嘛刚才讲过了,这次赌命,肯定是凶多吉少。好处嘛还是照老规矩办,取宝人倘若取宝物上来,变卖后分他两成;倘若万一有个闪失,他家妻儿老小由族里供养。”
    空气好像凝滞了,老半天也没有人吭气,年轻健壮的人反倒把头低的更狠。
    石坚伯略带失望的语气又问一遍,还是没人响应。
    水清伯双手摊着,舌头不自觉地舔着嘴唇,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动。
    正在尴尬的时候,后排响起一个粗哑的声音:“我去!”
    大家伙转头去看,是玉堂——石坚伯的大儿子。他胆识过人,水性极好,闭气潜水的本领在族里排得上头把交椅,他出马应该最合适。
    石坚伯赞赏地点点头,说道:“咱们耕海为田,浪里淘食,脑袋向来别在裤腰带上,该拼的时候就敢豁出性命。”他说这话时眼睛看着儿子,其实这话说与众人。
    站在最后排的十斤尤其觉得刺耳,他梗了梗脖子,脸色阴沉地盯着玉堂。
    石坚伯接着又道:“今天先把话说在前头,玉堂是我的儿子,他若能活着把这个宝物取上来,将来宝物变卖后照样分他两成,给他把婚事办了,哎!也该成家了。倘若龙王爷喜欢他,把他收了,我也不需要族里供养,我还有两儿一女,有人供养。”
    水清伯说“那哪行啊!规矩就是规矩。”底下人纷纷附和水清伯。
    石坚伯手一挥:“就这么说了!明天取宝,今天分头准备。”
    石坚伯安排人取猪尿脬,让玉堂练习吸气;安排几个人用渔网做一个网兜,一端连着长绳,到时候玉堂将珠贝装进网兜,由船上的人提上来,玉堂只管上浮,不必为带上巨贝费力;又派两个人从仓底抬出一块百十斤重的压舱石,到时候让玉堂抱着下水,好抵消猪尿脬的浮劲儿,加快下潜的速度;石坚伯还分派了两批人下海接应。
    大家领命分头准备。
    晚上,石坚伯找来两个儿子玉堂、玉磊,带他们到神堂烧香。
    神堂是船头一个极小的仓室,仓室中摆放着一具神龛,神龛中供奉着“南海广利洪圣大王”的牌位,神龛两侧贴着一幅对联“上祀崇南服,灵风拜海王”,神龛前摆放着贡品和香炉。神堂是船上最神圣的地方,这里供奉着海神,还供奉着磁针、罗盘、牵星板和其他导航的器物。这些器物都是神圣有魔力的,每次请出必须烧香拜祭。
    石坚伯带领两个儿子祭拜海神后,看看四周无人,就询问玉堂准备情况,玉堂沮丧地说“练了半天,咬不破猪尿脬,总是呛水。”
    石坚伯笑一笑,没有接儿子的话茬,而是顾自说道:“其实我早就猜中这个结果,如果我的儿子不敢出头,其他人更没有胆量出头。我迟迟拿不定注意,主要是担心你有个三长两短。”
    石坚伯问小儿子玉磊:“玉磊,你长大了,也经事过一些事了。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让你哥哥冒这个险?”玉磊今年19岁,俨然成为一条汉子。
    玉磊回答:“让我哥积攒点钱,好把嫂子娶进家门。”
    石坚伯哈哈大笑,说道:“小子,你还太嫩。玉堂,你来说说?”
    玉堂说:“不是让我攒钱,是让我积攒威望。”
    石坚伯在玉堂肩上拍了一下,高兴地说:“玉堂说得对。这件事冒险归冒险,但是老爹偏偏希望你拼一回,在族里积攒威望,将来啊族长这个位置好由你来承继。”话语间充满一股豪气。
    玉堂本来垂头丧气,被老父亲的豪情所感染,大声说“我拼了一条命,是死是活,把宝贝取来就是!”
    石坚伯拍拍了玉堂的肩膀,对儿子们说:“要有胆量,但是还要有脑子,想办法做成事。你想过吗?为什么咬不破猪尿脬?”
    玉堂无奈地说:“我试了半晌,发现只有把猪尿脬紧紧压在嘴唇上,这样略微张开嘴唇,海水才不至于灌进口中。可是猪尿脬压得紧了是圆的,牙齿使不上劲,试了半晌也没咬烂。”
    石坚伯小声对两个儿子说:“是啊,难就难在这里。你有没有想过,在嘴里含一个东西?”
    玉堂豁然开朗,他一拍后脑勺说:“哎呀!我怎么没想起这个办法,我马上找个小铁片试试。”
    石坚伯小声说:“我教你一个办法,百试百灵。你在口中含一颗小钉子,用力将猪尿脬抵住嘴唇后,用牙齿咬住钉子,舌尖把钉子一送,猪尿脬就破了。吸气的时候,猪尿泡要按紧在嘴唇上,慢慢吸气,这样就不会呛水。”
    石坚伯左右看看无人,继续低声向两个儿子说:“这个窍门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你们二个也不许传扬出去。为父舍得让你下水,正是因为有这个把握。”两个儿子早就明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道理,都郑重地点点头。
    石坚伯交给玉堂几颗小钉子,嘱咐道:“睡觉前,你练练用舌头掌控钉子。明天背着人含一颗在舌头下面,不耽误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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