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下旨传遍六宫,和妃沈氏于秋狩围场不幸染病,故而于木兰行宫调养。
    但随行的嫔妃都心知肚明,皇上此言不过是掩人耳目。
    渐渐的,宫中开始悄无声息地传谣言。
    有人说,和妃被刺客一刀毙命,死状可怖,皇上秘不发丧,便是要伺机捉拿刺客;
    也有人猜测,和妃不过是被保护七阿哥的侍卫推出去挡刀,重伤昏迷。皇上将她安置在木兰行宫,怕她回宫发疯。
    ……
    永琮自从醒来后,没有过问任何有关和妃的事宜。他默默地听从太后的安排照常出入尚书房,面色如常,神态自若。
    只是在听到有宫人碎嘴和妃时,一改往日平和不张扬地姿态,将那些人尽数罚去了辛者库。偏偏此事被前往尚书房的帝后听闻,皇上斥责他苛待宫人毫无皇子气度,命他在阶前跪着自省。
    后来还是皇后求情,只跪了半个时辰了事。
    嬿婉听到消息,慌忙地带着太医赶去慈宁宫。她看见永琮膝盖上的红肿痕迹,眼底酸涩,差点没忍住。
    太后面无表情地听完太医的话,又命人仔细查看过那些药膏,这才放心让福伽带永琮下去休息。
    永琮规规矩矩地朝二人行礼,搀扶着宫人慢慢离开。
    嬿婉见四下没有旁人,便跪在太后面前,语气恭敬又急切,“太后,不如就让臣妾照顾七阿哥吧。您素日礼佛,臣妾担心会扰您清静。”
    太后示意她起身坐着回话,而后打量着她,“哀家知道你与和妃情深,和妃出事,六宫中最担心永琮的便是你了。”
    “太后耳聪目明,臣妾不仅担心七阿哥,更是忧心有人借机挑唆您与皇上的情分。”嬿婉蹙眉,她早也听说了皇上与太后在慈宁宫起争端之事,当下愈发不安。
    太后神色与往常无异,她微微一笑,有嘲讽,也有苦涩,“哀家知道你的心意,也清楚你是一时情急。但身处后宫风口浪尖,你要做的是珍重自身,而非将众人目标齐聚在永寿宫。”
    嬿婉肃然起身,朝太后再次郑重行礼,“臣妾受教了。”
    ***
    京城外隐于山间丛林中的一处别院,秋风卷起落叶拂过屋檐,此刻幽静的屋内,忽然传出一阵哭嚎声,使得檐下笼中的雀鸟,惊慌失措地碰撞木栏。
    罗辰本在大堂内听手下人回禀事宜,他刚端起茶盏,就被忽然响起的哀嚎声吓了一跳,差点将滚烫的茶水洒出。
    他紧皱眉头,瞪了一眼守在一旁的护卫。那人十分无语地接受了一记白眼,自从十九被带回,每次换药就来这么一出,可主人还是坚持不给用麻药,也不知道是折磨了谁。
    “主人,属下这就让她闭嘴!”
    罗辰冷哼一声,将茶杯重重地搁在桌上,挥手让刚刚禀报完事宜的众人退下。
    刚要开口又被接连几声刺耳的哭嚎打断,罗辰微眯着眼,长吸了口气,“去让大夫把她弄成哑巴!”
    护卫瞥了一眼十九所在的屋子方向,小心试探道:“这次咱们私自动手,险些坏了原本的计划。若是再药哑了十九,怕是那位会不高兴。”
    “没了她,还能影响大计不成?”罗辰沉着脸,又听到几声惨叫,当下胸闷得紧,“弘历最是喜新厌旧,待到新人进了宫,她便是弃子!”
    罗辰虽是嘴上不饶人,但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派去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能如此接近权力中心。就是他们推波助澜的那位皇后,怕也比不上这女子。
    为沈滢伤口换药的大夫已近花甲之年,从来没有遇到一名病患像眼前女子这般有活力。次次哭嚎声几乎吵得他耳鸣头晕,便是跟主人家提了多次,也是无用。
    好容易重新包扎好伤口,这大夫不等沈滢道谢,三步并作两步地急忙离开。
    沈滢颇为无语地看着大夫,口干舌燥地叫看着她的明儿倒杯水,“明儿,放点菊花进去。待会儿再让厨房炖盏冰糖雪梨润润嗓子,糖不要放太多。”
    “你当这是度假?”罗辰忍无可忍,终于还是又被逼到此处,“若是口味不对,是不是为了你专门去紫禁城抓几个御厨出来?”
    沈滢伤口愈合了些,已经不似前几天那么疼了,她靠着床榻,摇了摇头,“那倒不用,与御前侍卫相比,你们的武力值明显不够。”
    罗辰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努力平复了一番心情后,才道:“见你的人来了。”
    沈滢面如往常般淡定,其实内心慌得一批。她被明儿服侍着换了件衣裳,绾着简单的发髻,不施粉黛地沿着走廊去了另一处院子。
    路过廊下的花丛时,身边的明儿忽然吓得叫了一声。
    她一边跳着拍打衣物,一边带着哭腔尖叫:“啊啊啊!有耗子……”
    沈滢一听,也吓得一个健步跳上护栏,抱着走廊的圆柱作势要爬上去。走在最前面的罗辰转头冷冷地盯着明儿,忽然踹了她一脚。
    明儿猛然而来得力道冲击得向后倒去,发出一声闷哼,挣扎中从她裤腿滑出一只灰色的耗子,个头不太大。
    小耗子爬得速度不是很快,没来得及转弯便撞上了两只素净的靴子。
    下一秒,从上方忽然钻出一条蛇,一口咬住了耗子。
    沈滢惊魂未定地松开抱圆柱的双手,在明儿不停磕头求饶中听到略微熟悉的声音。
    “佛曰众生平等,一切皆有因果。今日老鼠惊扰贵人,便何该成为其他生灵的盘中餐。他日此蛇坏了贵人的兴致,也会经受一样的结果。”
    那是个眉目清秀,颇有仙风道骨的青年,他看着与罗辰年岁相当,却骨子里透着沉稳与闲适。
    那双黑眸深邃如海水,与之对视一眼后好似便会被看中心事。他身穿一袭浅蓝的长袍,比僧袍精致,又比贵族子弟的服饰清雅。头上戴着形似僧帽的帽子,鬓间露出些许黑发。
    他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伴着瑟瑟秋风,让不远处的沈滢不寒而栗。
    “我是该叫您大师,还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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