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保国头前开路,潘又安一行到了店里。店家好客,直迎出大门百尺之外,小二哥烹茶上水,侍候客人洗嗽沐浴。待小潘他们询问掌柜的有何上等佳肴时,店主捻须笑而不答。再要问时,回说:
    “尊客不必性急,少时便知。”
    潘又安、尹天雪夫妇揣了个闷葫芦,只有泼牛二贼头贼脑,贼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小潘猜他没安好心,但仗着自身艺高胆壮,并未把个泼皮无赖放在心上。
    不一刻店家亲自来请,言说楼上菜蔬俱已上齐请客官到楼上就座。小潘夫妇,后面跟着牛二,径直去了楼上,掀开门帘一瞅,夫妻二人均吃了一大惊:
    餐桌上着实杯盘齐整,菜肴丰盛,但却有人早已提前落座。她们人非生人,俱是潘又安的挚亲亲人:雪里红、天山雪和银杏儿三个。
    小潘尚未开口,卡捷琳娜先一步插言说:
    “潘郎、天雪姐姐,我们决不是来搔你们摊子坏你们兴致来的,这是我要先说明的。天雪姐姐抓了好阄之后,我们几个姐妹就开始偷偷商量大家都乘这个机会故地重游一次,又怕你们不允,所以才出此下策,海城串通了牛保国,专在这儿候着两位。另外,大家的马匹我们也是提前一天用大船送到海城,现已牵来这里。全部情况就是这些,二位若是不答应同行,明天一早我们就骑马原地返回海城,然后再等船回荷叶岛就是了。”
    雪里红这一席话说得两个,心里头又酸又辣又苦又涩,潘又安的眼泪几乎没滴下几滴。尹天雪是当事人又且是极贤惠的女子,她先开口定铊,说:
    “众姐妹一路,大家欢天喜地、说说笑笑,我才巴不得呢!可是有一条,那个牛二不能带!”
    牛保国闻听在屁股后面不依不饶地大喊大叫道:“天雪嫂嫂过了河折桥,太不够意思了吧!我一门心思帮你,你为啥不带兄弟?又不让你们背,又不让你们抱,连累你们啥了?我一张嘴,吃能吃多少,喝能喝多少?能沾你们多少光?大家一路做个伴,兄弟给各位嫂嫂以及我哥,牵马坠蹬,提茶倒水,跑跑颠颠,传个话捎个信啦啥的。我哥人家是大人物,有些事不便插手,还不都是我吃的亏多?”
    牛皮专往羊肉上贴,撕也撕不开!
    潘又安打断说:“牛二兄弟去便去了,但有一条。”
    “哥哥你说。”
    “早上洗脸,晚上洗脚,该说就说,不要乱讲,管好你那张嘴。”
    “这个不难,还是我哥了解我。”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三个时辰,掌柜的只认银子不管时间,只要有人出钱,酒席不散他才高兴呢!
    天一亮,一行人洗洗刷刷,吃了早点便匆匆上路。潘又安复骑上了他的白龙驹,三雪儿仍旧是老座骑,银杏顿珠骑的还是她那头瓦灰色的大叫驴。牛保国步行不善骑马,一路小跑着跟在队伍后头。因非是战乱年代,长枪太扎眼就不须带了。
    华相国宴请张大户,大张旗鼓劳师动众,别说半个都市,全京城怕是都惊动了。胡丞相有要务在身不便出行,娃娃又小顶不了屁事,刚要写便笺推辞时,胖西施见状言道:
    “郎君,自打到京城之后我还从未出过门呢!今日老华子又不是外人,他摆酒设宴我替你走一回有何不可?顺便也看看那个张大户什么来头,竟让当朝副相为他大开宴席?”
    胡三稍稍犹豫了一下,问道:“夫人乃是一介女儿之身,如何去得那种场合?”
    “怕什么?”胖西施不屑的一笑说,“郎君你忘了,当初在莲塘的时候,我一个十几岁的大姑娘,还不是跑前忙后地侍候你们这些大老爷们?”
    “胖西施”真名叫乌希芹,父母早亡,为谋生计当初自家在莲塘镇开了个小饭庄,小店位置极好,生意也很红火。奈何由于她模样长得齐整,引来不少破落户子弟及街头混混的屡次骚扰,这伙人就像是跑骚的狗一样,整日在小店周遭闲逛逗留,不是无事生非便是打架斗殴。希芹的生意眼看是做不成了,她正打算二天要关门的时候,碰上了胡三和潘又安他们这帮子大钦差。
    胡丞相戏说:“那时你是开饭店的小老板娘,今非昔比如今可是大大的丞相夫人了!”
    希芹说:“形式有变,人还是那个人。只不过身份地位变了而已,咱人品可没变,丞相夫人有何了不起,难道就高人一等?”
    胡三嘻笑说:“夫人所言极是,大家都是从普通人过来的,若非是我太监哥哥,怕如今我胡三还不知在哪儿闲逛着哩?”
    希芹道:“说的也是,咱也不能做忘义之人,看样子是看望看望你家哥哥的机会没有了,可是咱也决不能忘记了人家对咱的恩德和好处。”
    胡三笑道:“夫人去赴宴,去便去了,话扯那么长有何用?胡三非是见利忘义小人,有一日我也得便机会归隐林下,暗中寻访哥哥去了。”
    希芹笑说:“你去哪里,我也去,夫唱妇随嘛!”
    胡三道:“难得娘子一片赤心。”
    希芹稍事准备,胡丞相亲自写了张礼单,并命管家按单子筹办。然后,夫人带了俩小厮,俩丫环,乘一顶小轿,径直赴宴去了。
    到了华府门首,有门倌询问来者何人,夫人命小厮呈上礼单,上写:希芹夫人前来华府赴宴,送上金银花二斤,虫草四两,当归半斤,铁观音一斤。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华相笑纳。知名不具,年 月 日
    礼,既不算厚也不算薄,同事之间大面子基本上可以过得去就是了。不过,胡丞相的书法在当朝可是一等一的名流,千金求一墨不知可允否?可惜华府管家粗通文墨,不知底里,而且他也不认识希芹,只以为是一般的朋友,遂打发人领到女宾室喝茶闲聊去了。
    午时三刻,客人基本到齐,华府管家也不打底稿,兀自朗声宣布:“华府万幸,可望而不可求的事,今特意请得尊贵客人张大户,张大户并非是一般客人,乃是我朝唯一的大贵人,可与万岁齐名,与天子同寿……”
    众人皆吃了大大的一惊:华相国难道要造反?有道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怎么他老先生从哪儿鼓捣来一个赝品天子、冒牌货,这不是谋逆之罪,要砍头的吗?
    管家继续唱辞:“下面有请张大户就座,各位来宾屈尊离座,站立两侧,恭迎张大户!”
    千呼万唤始出来,张大户大摇大摆地从内室出来了,尊容一现,尤如佛祖临世,满堂顿现惊讶之声。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认识的想磕头又怕磕错了,不认识的以为就是个小娃娃,何必这么兴师动众的大宴同僚呢?可惜的是,众宾客之中,没有一人敢断定此人就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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