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寒眼睛里闪动的诡光,给了乌归道崭新的思路。
    除了正神思不属的林夫人,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心机深沉的少年。那是一种隐藏着仇恨与失落,愤怒与嫉妒的眼神,所欠的仅仅是一根引爆它的导火线。
    石中寒努力挂出一缕笑容,走上前来正眼也不瞧林熠一下,说道:“干娘,恭喜您老人家与爱子团聚。今后,我也多了一位好大哥,好兄长。”
    想到这家伙对付石左寒那种令人心寒的手段,林熠低哼一声。但碍于林夫人的颜面,更不愿搅扰了母亲的好心情,当下隐忍不发。
    石中寒心知肚明,若非林夫人当面,林熠的心宁仙剑早已出手要了自己的性命。他又羞又怒,急忙低头躲过众人的目光,以掩饰脸上不断变化的神情。
    林夫人本是睿智之人,可惜此时此刻巨大的惊喜已完全令她沉醉,再顾不得其他的一切,自然而然忽略了一真一假两个儿子的心思,伸手将林熠与石中寒一左一右揽在身旁。
    “好极了!”乌归道满面春风,拊掌大笑。
    “如今咱们就算是一家人了,正可同仇敌忾先杀了石品天,将天石宫收入囊中。有熠儿的冥教作后盾,再加上我们的雪衣楼,五大魔宫灰飞烟灭只在旦夕,正可成就我们多年的愿望,一雪师尊被害、逆天宫被屠之恨!”
    林熠懒洋洋地抬眼看他,冷冷道:“乌伯伯,你真的很想为魔圣报仇么?”
    乌归道心中暗咒公揽月被打下地狱的最底层,要不是他,林熠又岂会知晓自己曾经的背叛,与密谋窃取《幽游血书》、破日大光明弓的事情?
    他叹息道:“孩子,似乎你对老夫还心存误会。这也难怪,但无论如何也要先解决了眼下的问题再说。石品天诡计多端残忍嗜杀,中寒的父母尽皆死在了他的手上。他这次利用了你,如果发现情况变化对他不利,能轻易放过咱们?”
    林熠对这位魔圣首徒涌起一股无名的厌恶与鄙视,联想石中寒的所作所为,不屑之色溢于言表。
    他断然拒绝道:“抱歉,我帮不了你。何况石左寒是林某的朋友,我更不能做出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
    正这时一名雪衣女弟子匆匆出现,躬身禀报道:“先生、夫人,石品天率人已突破二十八星石与三光玄门,弟子们伤亡惨重,恐不多时他们就要杀到这里!”
    乌归道挥退雪衣女弟子,寒声道:“弟妹,石品天他们多半也是熠儿引来的吧?千钧一发,你该劝熠儿与咱们联手破敌了!”
    林夫人一省,这才想起局势险恶,沉吟望向林熠,柔声问道:“孩子,你说怎么办?”
    林熠略微踌躇片刻,沉声道:“我此来原是为石左寒平冤昭雪的。现在,如果您老人家愿意出面说明原因,我保证,雪衣楼的事情到此为止,既往不咎!”
    这对他来说,已是最大的让步。更想利用自己的力量,为曾经备受苦难的母亲重新顶起一片天空,否则,他又何必如此一力承担几十年累积下来的血色恩怨!
    林夫人闻言一笑,莫说是让她现身出面,就是儿子想要自己赴汤蹈火,她一样也会毫不犹豫。
    她轻轻颔首道:“好,娘都听你的,这便放石品天他们过来。”
    石中寒心如坠铅,沉入无底深渊。
    他自认是在场众人里处境最尴尬的一个。林夫人与林熠相认团圆,从今而后,只怕眼里再没有自己这个干儿子的影子。
    而天石宫宫主宝座的梦,自己是白做了,甚至连杀死石品天为父母报仇雪恨,也随之成为泡影,往后,反需时刻担心自己的生死安危。
    就在前一刻,他还是雪衣楼少主,眼看即将成为天石宫新宫主,在人前扬眉吐气,可转眼却又成了一文不值的孤儿弃子,朝不保夕,这般巨大的心理落差令他如受煎熬,难以自已。
    他急声道:“干娘,使不得!石品天的两个儿子都被咱们害了,他万万不会就此甘休,饶过我们母子!”
    林夫人不以为意地笑道:“谁又要石品天饶过了?我们不再与他为仇作对,天石宫已算万幸,哪个还敢不依不饶赶尽杀绝?
    待此间事了,咱们便退回虫草海的秘密基地,应可自保无虞。“
    乌归道摇头道:“弟妹,你忘了毁家之恨么?你能舍弃辛苦了二十多年才经营起来的基业么?如今你们母子团圆,雪衣楼如虎添翼,正是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凡事需得三思而后行啊。”
    林夫人淡淡笑道:“当年我没能保护住我的孩子,如今,老天爷把他送回给我,还有什么不能心满意足的呢?现在我只想和儿子好好地待在一起,尽享天伦之乐。其他的事,我都不在乎。”
    女人,这就是女人!
    为了一个儿子,还是一个二十二年都没见过一眼的儿子,就能毫不迟疑地抛弃一切,什么雄心壮志都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乌归道恨恨想道,难不成他们血浓于水,自己的心血,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付诸流水了么?
    他突然感到有道眼光正悄悄地望向自己,石中寒右手的短刀依旧紧紧牢握着,自始至终未曾放下过。
    刹那间他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于是几不可察觉地,他点了点头。
    石中寒抬起头,勉强笑了笑道:“干娘,那你连孩儿的杀父之仇也要放弃么?”
    林夫人一怔,轻轻叹道:“咱们已杀了石右寒,石品天也尝到了老来丧子之痛,也该够了,何必一定要他那条老命呢?”
    石中寒一咬牙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中寒万难从命!”
    青丘姥姥早看他不顺眼,眉宇煞气一派漠然道:“好得很,不如稍后安排少公子与石品天进行一场决斗,生死由天一战了断!”
    石中寒一言不发,挣脱林夫人的臂弯在她面前双膝跪地,深深叩首。
    林夫人不解其意,蹙起眉头诧异道:“中寒,你这是做什么?”
    石中寒低声道:“干娘,中寒谢过您老人家多年的抚育之恩。但石品天我是非杀不可!从今往后,咱们母子恐怕要分道扬镳,永无聚首之日了─”
    他越说越悲,不禁热泪盈眶,语音哽咽。
    林夫人心弦颤动,爱怜交集而伸手道:“傻孩子,不必如此?起来再说……”
    石中寒双目赤红,哑声道:“干娘,对不起!”猛然抬起右手,锋利冰冷的刀锋狠狠插进了林夫人的心口,血溅桃红浸染衣衫,一如残阳凄艳。
    谁也没想到石中寒突下毒手,林夫人更是没有料到,自己二十二年当亲生儿子一般疼爱的义子,给她的回报竟是一把刀!
    她伸出搀扶石中寒的左手一振拍向面门,只这一掌,本足以令这小畜生脑浆迸流命丧当场。但目光触及石中寒熟悉的清秀面庞,忽然心中莫名一软,忆起往事种种,终又撤回了大半的劲力,万念俱灰地轻叹道:“罢了!”
    石中寒万没料到,林夫人重创之下反应依然神速,魂飞魄散闭目等死,忽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剧痛,身体被一股大力抛飞,远远摔跌而出。
    也许是怕了,也许是良心发现,他没有借势抽出短刀,为林夫人留下了最后一点时间。
    青丘姥姥嘿然道:“好个干儿子!”掠身挥杖,就要老帐新帐一并结算。
    乌归道早有防备纵身迎上,五条黑带漫天飞舞裹罩青丘姥姥,将她截下。
    林熠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将鲜血喷涌的母亲紧搂到胸前大叫道:“娘!”
    林夫人提调一口真元续接心脉,勉力微笑道:“好孩子,娘没事。”
    石道隼在旁跺脚道:“林教主,快给令堂止血用药!”
    林熠似如梦初醒,顾不得找石中寒算帐,也顾不得悲伤,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在叫道─救活她,我要救活她!
    他弹指疾点封住鲜血泉涌的伤口,取出释青衍的九生九死丹,塞入林夫人失色的朱唇中道:“娘,您一定要坚持住,我能将您救回的!”左掌按住母亲的背心,毫不吝啬地将体内真元源源不绝注入她的经脉。
    林夫人自知已无生望,石中寒的那一刀,不偏不倚彻底切断了她的心脉,而今全凭一缕真元续接。但不忍心忤逆爱子的心意,勉力吞下丹丸强笑道:“我怎能死呢?咱们母子才刚刚团圆,我该要好好补偿你这二十二年失母之苦才对……”
    她的声音逐渐微弱急促,真气也飞速地涣散,若非林熠全力支撑万难再坚持须臾。
    但恍惚中,爱子伤心欲绝的容颜,令她拼命想作出个坦然轻松的微笑,却感觉生命不断地在飞逝。
    她祈求老天爷再赏赐一份奇迹,让她可以抓住生命的尾巴,哪怕只多逗留一刻也好。二十二年,积郁的母爱心语,还没有一句来得及对林熠说。
    林熠眼角的余光,看见从地上狼狈挣扎起来的石中寒,捂着半边脸蹲在地上,滔天的杀意直令他的身体僵硬,一字一顿用刻骨铭心的恨发誓道:“石中寒,不将你挫骨扬灰,我林熠枉自为人!”
    尽管相距足足十余丈,林熠已是身负重伤又怀抱着性命垂危的林夫人,然而石中寒仍然清晰地感应到一道可怕的杀气环绕全身。
    他的身子瑟缩了一下,竟不敢再看这对浑身浴血的母子一眼。
    “算了,放过他罢。都是苦命的孩子……”强烈的痛楚蔓延全身,林夫人低低的一声呻吟,却又立刻极力压抑在喉,但额头虚弱的冷汗足以说明一切。
    林熠心如刀绞,只感到自己的每一寸神经,都随着娘亲微弱的心跳在震颤撕裂。他苦苦忍住内心的激愤,牙齿深陷入唇肉沁出鲜血,与母亲的血一样的红。
    那把刀还插在林夫人的心口,寒光无情地在闪耀。他不敢拔,他只想亲手把这柄刀送入自己的胸膛─如果能换回娘亲的性命。
    母子天性,虽然相聚不过短短片刻,但彼此体内流动的血液,即便曾分隔千山万水,又岂会生疏?
    林熠好悔,为什么自己没有料到石中寒猝下毒手?
    林熠好恨,为什么自己要这般的大意疏忽?
    林熠好痛,为什么明明眼前危机未除,却被别人故意做出的祥和之象迷惑了双眼?
    一个容若蝶,一个母亲,自己生命中最深爱、最重要、最不想失去的女子,竟眼睁睁地在眼前这样横遭厄运。绝世的修为有什么用?万众俯首的风光有什么用?
    悒郁愤怒中,体内的伤势再也压制不住,口中连涌滚滚淤血,被他强硬忍着一口口吞回肚里!
    经脉如有人在用锉刀打磨,眼前的白昼与黑夜在不停地交替、旋转。但这又岂能比得上内心所受痛楚的万一!他极力催动真元,暗暗提醒自己说:“我不要倒下,也不要娘死!”
    林夫人颤手取出一物,凭着最后的清醒悄声喘息道:“这是天石宫的《云篆天策》……雪衣楼的资料,藏在娘亲头发上插着的紫金锥里。转动锥底就能打开,凭它作信物,你就能……”
    她猛烈地咳嗽起来,唇角逸出血沫。
    石中寒遥遥瞧见心头一震,可看到尽管如此,林夫人的视线依旧满是关爱地凝望着林熠,又不觉怒火攒动,朝石道隼叫道:“赶紧解决了林熠,不然咱们谁都逃不了!”
    石道隼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站在原地,只当他不存在一般。
    石中寒恼羞成怒,暗道:“好啊,原来你也看不起我!枉费了与我爹爹那么多年的生死交情!”
    忽然听到脚步纷沓之声传来,石品天率着浴血奋战而来的数十名天石宫与冥教高手,终于赶至。
    凌幽如见林熠满身血污,抱着白嬷嬷神色惨然麻木,不由大惊失色道:“教主,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砰!”
    青丘姥姥与乌归道身影中分,飘落到林熠身侧道:“白嬷嬷便是林熠的生母林夫人,刚才被她那个畜生不如的养子石中寒,下毒手偷袭刺杀。什么也别问了,先拿住那个小畜生再说!”
    “什么,白嬷嬷居然是林教主的娘亲?”
    人群里炸开了锅,又一起窃窃私语道:“这光影少女又是谁,好像是和林教主一起的?”
    又有人道:“少公子?不可能吧,他平日里可是见到蚂蚁都要绕路走!”
    更有人注意到乌归道,讶异道:“佟震,他为何也在这里?”
    石品天大力搓着下巴上铁硬的胡子,喃喃道:“他娘的,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猛听人群里有人沉声喝道:“林熠,让我看看你娘!”一道身影疾掠而出。
    林熠闻声抬头,只见老峦身穿鹰踞旗服饰,满脸焦急冲了过来。
    林熠抱紧母亲,身子往旁边一闪冷冷道:“滚开,你没有资格碰她!”
    老峦一呆,身形悬浮半空进退不得,涩声道:“你至少要让我先救活她!”
    林夫人黯然失色的眼眸里,蓦地幻起奇异的光彩,喘息道:“林显,真的是你?”
    老峦点点头,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徐徐道:“这么多年,我找得你好苦……”
    林夫人怔怔打量那张熟稔而又陌生的面容许久,终于慵懒地合上双目,轻轻叹口气道:“让你爹爹过来罢!”
    林熠低问道:“娘,您……不恨他?”
    “恨?可有什么用!”林夫人嘴角轻动,低声道:“他终究是你的亲生爹爹!我这一生爱了他半辈子,恨了他半辈子,临了却还是忘不了。孩子,你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吧……”
    林显面容痛苦扭曲,默默走到拥紧彼此的妻子与儿子身前,正好迎上林熠饱含敌意与冷漠的目光。他微一踌躇,探手握起妻子的手,立刻晓得已是无可挽回,纵有大罗金仙也束手无策。
    他忍住心痛,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轻声道:“子英,你受苦了,我欠你的,下辈子一定还!”
    林夫人已是气若游丝,用几不可闻的声音翕动道:“该死的,你还不告诉我,为何要狠心抱走我们的儿子,将我抛下不管不顾?”
    林显的眼角显是红了,俯低身贴在妻子耳边轻轻说了两句话。
    林夫人的眼睛猛然睁开,仰首凝望林显道:“该死的家伙,你怎能让我白白伤心了二十二年?”
    林显侧过头,小心翼翼地在妻子面颊上轻轻一吻。林夫人看到他的眼眸里有泪光在闪动,挣扎抬起袖口想替他拭去,可一阵咳血,手在半空颓然垂落。
    “娘!”林熠喃喃道,恨不能把自己体内所有的真元全都压榨出来,哪怕是能让母亲多活一刻也好。
    在两大绝顶高手的真元支撑之下,林夫人燃烧着她最后的一点光亮,终于,将林熠与林显两人的手迭放在一起,眼中流露出哀求与渴望。
    林熠不知道自己该死的父亲是用什么花言巧语打动了母亲,或许她根本不清楚这些年林显的种种所为。但黯然伤情中,他怎么也不忍心令母亲失望,默然地点点头。
    林夫人喜慰而笑,手指吃力地抚过林熠**的胸膛。那里,还有石中寒一刀留下的殷红血痕。
    “疼么?”
    林熠摇头,死死抱紧母亲渐渐冷却的身躯,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拥住她体内即将逝去的生命。
    林夫人微弱的声音道:“记住,你们是娘最爱的人,娘也舍不得就这样走。答应娘,你们都要好好地活着……”
    “子英!”林显深深埋首在妻子的怀中,泪水纵横,低声道:“可不可以,留下来?”
    林夫人反手握住丈夫的大手,平静地微笑道:“我当年求你留下儿子时,你没有答应我,今天我也不要答应你!儿子,娘想再咬你一口,这次要让它永远永远留在你心里……”
    林熠心恸如椎,说不出一句话,只拼命点头,将林夫人的脸慢慢转向到自己的胸前。
    林夫人冰凉的嘴唇贴进他的胸膛,却久久没有咬下。
    林熠等了又等,沙哑唤道:“娘,娘?”
    林夫人毫无反应,搂着他后腰的手,无力地缓缓松落。
    一股强烈的悲恸席卷心头,林熠用尽全身的力量再次大喊道:“娘─”
    嘶哑的呼喊声,差点震破每个人的耳膜,石厅在嗡嗡震颤。然而,林夫人再也无法醒转了,嘴角含着恬静满足的笑意倚靠在爱子的怀中,呼吸已止。
    “哇─”翻江倒海的热血喷洒而出,林熠瞬间如同被抽干了魂魄,呆呆瘫坐在了地上。
    他听不到父亲呼唤妻子的声音,也听不到众人的惊呼,心被挖空,然后填满了不知名的一种东西,在一口一口吞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甚至抽离了悲伤,让呼吸与思维,还有这无情的天地,齐齐静固凝滞。
    命运总会和他一次次开起莫大的玩笑。
    他本以为自己是个孤儿,蒙昆吾收养成人,只想秉承师门教诲,除魔卫道,不负一身艺业。但偏偏成了弑师叛门的逆徒,九死一生后,反成了正道眼中罪不可赦的天下第一号魔头。
    他想追回自己挚爱的恋人,结果容若蝶险死还生,却失去了一切的记忆。
    他忽然有了父亲,竟又是背叛师门、助纣为虐的叛徒,不但心狠手辣杀死了无辜的黎仙子,更是让他与母亲失散二十二年的元凶。
    当他终于找到了母亲,可母爱的味道只在瞬息,短短的相聚,竟是以永远的诀别作为代价。
    他爱的人,伤痕累累;他恨的人,却兀自安然无恙、自在逍遥。莫非,这红尘在老天爷的眼中已全然颠倒,为何没有一个声音能告诉自己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而自己到底该怎样做,才是做对?
    “我恨!”
    他猛然抬首仰天长啸,声穿云石直上九天,饱含着说不尽的愤懑与空虚,直欲撕扯开冷漠冰寒的天与地,让仙家的神、冥府的魔统统侧耳倾听,让娘亲去向黄泉的魂魄一路顺风……
    恍恍惚惚里,他的身躯朝后软倒,彻底失去知觉。
    也许,老天毕竟也有不忍心的时刻,如果,他能忘却伤痛安静地睡上一会儿,只要能够拥有他渴望的温暖,即便只是梦,又有何妨?
    青丘姥姥手疾眼快揽臂抱住林熠,林显亦快步跟进接下了妻子的遗体。
    饶是在场绝大多数都是久修魔功心坚如石之人,目睹此情此景也不禁肃然动容。石中寒偷眼环顾,发现众人尽皆聚焦在林熠母子的身上,悄悄缩身后退。
    “少公子,你这是打算去哪里?”不防身前人影一晃,凌幽如面带冷笑拦住去路,蔑然望着他问道。
    在身后,叶幽雨强大的杀气破体而出,更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石中寒心知,这里再没一个人愿意放过自己。他惶急看向乌归道,叫道:“师父,救我!”
    可惜,乌归道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飞速转念,向着林显强自笑道:“林师弟,没想到我们二十多年后终于可以重逢了!”
    林显神情专注爱抚着妻子沉睡的玉容,把她拥在怀里落寞说道:“大师兄,没人比我更了解你。子英的死,你敢说与你全无干系?”
    乌归道一窒,笑容变得僵硬,被林显硬生生堵住了所有的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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