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安静了下来。不对,不是安静,是一片死寂,呼吸声心跳声都听不太真切,只能听到那将要破开身体皮肉束缚的怒气与滔天恨意。
    霍无渡坐回沙发。
    沉寂了几分钟,开着冷气的房间,他们却出了汗。
    良久,房间内才响起男人有些沙哑磁性的笑。
    “阿进,我妈跟我说过,孩子需是和心仪之人所生,要不然就是折磨三个人,女人受累,男人嫌烦,孩子无辜。”
    霍无渡说着说着,就又笑了。
    他依稀记得,妈妈是这样跟他说的。不对,不是跟他说,是她抑郁症发作时,自言自语,一个人在傻笑时说出来的。
    他可不会心软,要让乔清秒怀了他的孩子无疑是对乔沙最大的报复,他不会在意乔清秒如何,一个仇人的女儿,他能忍住不杀了她已经是对她爱他爱得入骨的最大安慰。
    左进迟疑了片刻,看了眼床上微微翻动的女人,“渡哥,你一直都是只凭自己的心情办事的人,你想如何便如何,我能做的,只是跟着你,听你的话。”
    “若是我这样做了,你还会信服我这个大哥吗?”霍无渡收了收心,燃尽的烟头扔到地上,又点了一根。
    点燃,吸了一口,慢悠悠地吐出。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吐烟的几秒时间是在定格中。
    “若是我这样做了,你还会跟着我吗?”霍无渡又问了遍,抬头去看了左进。
    于霍无渡而言,左进也好,森北也好,不是小弟,是兄弟,能交托心意的兄弟。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zai3.com
    “会。”左进的回答不带一丝犹豫,没有一丝的迟疑。
    即便他知道渡哥做的是坏事,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坚定不移地跟他走,于他而言,渡哥是希望。
    乔清妙醒来之时就被屋内浓烈馥郁的烟味呛得眼泪直流,咳嗽了几声,眼前星光在冒时,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渡哥。
    左进已经出去了,只剩下霍无渡与乔清妙。
    “渡哥?”乔清妙略带迟疑地喊了声,只觉得头脑发热有些不清醒。
    霍无渡偏头看了眼。
    迷药是上次森北给他的,妈的,还没过两个小时呢,药效就过了,森北居然能拿给他用。说不定他还没开始爽呢,那小姑娘就醒了。
    “有话一次说清。”霍无渡随意说了句,又抽起了自己的烟。
    乔清妙征愣了一会。
    烟雾在房间内飘散,浓郁的让她呼吸不过来,眼前片状的烟雾仿佛停止了飘动,停滞在她面前,和她的心跳一般,时间仿佛真的定格了。
    心头的酸涩上了大脑,鼻头竟然红了起来,眼眶噙满了泪水,她抬头,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不让自己在爱人面前丢脸,不让自己仅剩的尊严散去。
    “是利用吗?从头到尾都只是利用吗?”
    曾经软糯清脆的嗓音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含糊哑然的,是情绪的释放。
    霍无渡没看她,还真就思忖了下。不过他性子急,没那么多耐心,更别提对一个仇人的女儿,他都懒得回答。
    “除了利用还能有什么?”
    回答了她一句,算是赏赐吗?
    乔清妙笑了,一下子笑出了泪,心脏骤然收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一寸一寸地收紧,心头血顺着那只无形的手流出,滴滴哒哒的,扼紧了一分,再一分,直到破碎,直到那颗心脏因无法承受痛苦而死去。
    她揪着自己的皮肉,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很痛,怨恨,可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刚刚求过他了,求他给她一个孩子,只要一个孩子,他们就能在一起了,她可以将以前的事都忘记的,她可以为了他放弃一切的。
    可是……连一个孩子,他都不愿给她。
    “霍无渡,你信百因必有果,善恶终有报吗?”
    她只问了他这么一句,其他的真就不用问了,不必说明,她也该懂了,该明白了。
    她是乔家女,乔家唯一的女儿,她真的不能再将自己那仅存的傲气弃之不顾,让别人肆意踩踏那颗心脏。
    她该有自己的傲气的。
    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她独守在这里三年,为了他,不愿回家,为了他和自己的父亲闹僵,为了他把自己给弄丢了。
    霍无渡皱了眉头。佛曰:“百因必有果,善恶终有报。”他信吗?
    入洪门,拜关公,念宣誓,如其他马仔一样,他也是这样过来的,可他貌似不信什么鬼神之说,更不信上天,他只信他自己。
    或许,善恶终有报,他会信,会信自己能将仇报了,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他也信自己做尽恶事之后会遭到法律制裁或是新兴起来如他一般的人将他弄死。
    至于乔清妙的爱而不得,他尚不能理解。
    他还未有像她一样,爱一个人爱到什么都不顾了,爱到为了爱人放弃一切包括自己。
    这种做法于他而言,就是犯贱,单纯的犯贱,他不理解,他不屑,他更不信自己有一天也会为了一个女人,低声下气地去求她,求她可怜他,为她连命都不要时却还得不到她对他有一丝的动容。
    或许,真到了那个时候,到了那个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爱到不能自拔的时候,他会自骂自己真是贱啊。
    霍无渡起身了,转过身去俯视床上坐着的女人。
    乔清妙仰头看着他,眼中泪滴弄糊了她的视线,男人的面庞她看不太真切。一切仿佛都是虚幻的,自己貌似还处于梦中。
    她原以为狠话说出来时自己心里会好受一些,可是……痛啊,更痛了。
    她就是爱他,爱到深处,爱到真的放弃不下。
    她想开口,以低贱的姿态想要再求一声。
    然霍无渡先她开口:“穿上衣服,滚回你爸那去。”
    一句话音落下,随着开门声响起,关门声重重地响起,屋内再次陷进了冰冷又黑暗的深渊之中,冷得她肩头瑟缩,冷得她裹紧了被子。
    她低头看了眼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
    这也难怪乎,她为何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坏人。莫不是男人越坏,女人越爱?是吗?是吧,不知道啊,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
    她心里清楚,若是刚刚霍无渡真的跟她有了,他们有了孩子,霍无渡才是真的无情。她明白的,清楚的,他坏,他是个坏人,可偏偏他对她好过的。
    让她回家,随便的一句话,或许是他不耐烦的话,可她都能明白,让她滚回家,真真的是为了她好。
    穿衣服的时候,她看了眼自己的衣帽间,各种大牌的衣服,都是她喜欢的牌子。她不挑款式,喜欢设计感强一些,独特一些的。而这个衣帽间所有的衣服都是她喜欢的,是男人给她买的。
    尽管她知道,每个月衣帽间置添新衣只是他随意安排别人做的,可她也觉得足够了。
    她爱的男人不单纯只是个坏人,他也有过温柔,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在她下楼时,霍无渡已然离开了。
    有左进留下,送她回家。
    在路上时,乔清妙望着左进,嘴角微微的笑,很淡,很暖和,“阿进哥,谢谢你。”
    左进看向了后视镜中的女人,没回话。
    乔清妙知道,霍无渡应该不会让左进送她回去,顶多好心给她留个司机,那左进留下,说不定是他求了渡哥,想要宽慰她。
    “阿进哥,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前面的左进摇了头,很安静地听着乔清妙说话。
    乔清妙笑他,“阿进哥,你什么时候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可不能再像现在一样对哪个女孩都温柔,这样的话,你女朋友会吃醋的。”
    左进看了眼后视镜,又摇了下头,“我不会有喜欢的姑娘。”
    “为何?阿进哥,世界很大的,各种性格的姑娘应有尽有,你总会遇到一个心仪的姑娘的。”
    左进没回话,他自以为的未来,不是跟在渡哥身边,就是听森北无聊时跟他发疯闲谈。除了报仇,貌似没别的事情了。
    乔清妙望了眼窗外,笑了声,“阿进哥,你记不记得那一晚也是你开车送我去医院的。”
    她自顾自地回忆着,那是她和霍无渡的第一晚,男人干的很猛,弄得她发烧一整天,别墅里有医生,有医疗设备,但是貌似不管用。霍无渡在做完后就直接走了,只是吩咐了医生过来。
    而左进第二日晚上来别墅拿东西时,知道她还没好,便将她送到了医院。
    乔清妙看向了左进,看了眼他的手机,又笑了,很好笑的回忆很多的,总是让她难忘。
    “阿进哥,现在不会一天有八百个姑娘来给你打电话吧?”
    她看到前面阿进微微愣了一下。
    原来那个长相恐怖,看着就不近人情的阿进只是一个很温柔、会害羞的大男孩。
    这件事过了两年了,她依稀记得霍无渡对阿进无奈。
    霍无渡女人多,大多人都没有他的电话号,而且那些女人知道他的脾气,即便有他的电话也不敢给他打,正如乔清妙一般,怕耽误他的事,怕惹他不开心。
    这便导致左进跟着受累。那些女人刚开始也怕左进,但慢慢相处下来,总会觉得左进还不错,挑逗一下就能红了耳朵的大男孩又有什么坏心思呢?
    有人想问渡哥的近况,便会给左进打电话,有人想跟渡哥说话,便让左进转达,有人无聊想找人说说话时,左进便充当一个哑巴,安静地听她们讲话。
    记得最清的是有一天,左进的电话不停地响,几乎要爆炸了。八百个电话那可不是吹的,谁让渡哥女人那么多,那些女人性子还狂野呢。左进总觉得接了一个女人的电话后不接另一个的会让那个女人心里不舒服,他就真的接听每一个电话。
    霍无渡知道了,看着左进接电话,但他也是无奈,他知道左进是个什么性子。没跟左进说,他一个人拿着左进的手机给那些女人全都发了消息,总算让那些女人闭嘴,左进的手机铃声才不会一直响。
    到了乔家,车停下,乔清妙的笑微微收了下。似是叹息,似是感慨,但就是坐在那里,不动,望着窗外,没有下车。
    “阿进,你说,以后的某一天,他会不会也像我这样,爱一个人爱到放弃一切。”
    左进回头看了眼,莫名就想到渡哥为了那小姑娘放弃了原来的报仇路。
    乔清妙看左进,“放心,我不是想诅咒他。我爱他,我怎么会想去看他和我一样,下贱地去求着别人。我真的挺希望他好的,希望他一直这样,女人多些就多些了,至少不会被情所困,被情所伤。”
    良久,车内安静了好久。
    左进替乔清妙开的车门,看着她进入了乔家大院。
    深夜的天空,普蓝色的,星光是璀璨,月光是迷人幽静,可是太安静了。
    总觉得乔清妙刚刚的笑是硬撑,总觉得她并没有真正的释怀。
    那样的背影,淡蓝色的长裙,消瘦的,无力的,静静地走在夜里,渐渐融进夜色,无声无息,安静的让左进右眼皮不停地跳动。
    预感总是很神奇的,右眼皮跳了,心里也跟着不安,直到选举宴的前两天,不安感更加强烈。
    那一晚的第二日,霍无渡带无间堂的人围了数字帮。
    并不是大动干戈,此时的数字帮势力尚强,正面对抗,胜算显然很小。
    周围双方的人虎视眈眈,圆桌前霍无渡与乔沙对坐。
    霍无渡还是那个样子,一股子松弛的懒散感始终不散。就慵懒地坐在那,也不看人,低头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原先的热茶还冒烟,现在已经冷了下来,波动的茶面,水波荡漾之时热气缓缓消散。
    到这里有一会了,也没有人说话。
    是觉得茶杯好玩所以才一直玩着吗?不知道。
    最先按耐不住的还是乔沙。
    他手中拄着拐杖,灰色夹克衫穿在外,里面白衬衫黑马甲打理得一丝不苟。正襟危坐在那里,仔细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你来我这为了什么?”乔沙沉声开口,仔细地观察对面男人面上的变化。
    而霍无渡连看都不看他,视线放在茶杯上,一会又掏出烟,一会又看了眼手腕上的念珠。
    这是昨晚他在别墅里看到的,听说是小姑娘找人送来的。他想笑,他好歹是救了她的命,可她呢?毁了他的念珠,修好了,也不知道亲自来还一下。
    这还未真的将话挑明,那小姑娘就躲着不见他了,避他如蛇蝎,为什么呢?霍红香是如何教导那小姑娘的,如何跟她说的。
    说他霍无渡对你这个小姑娘有非分之想,是他霍无渡想上了你这个小姑娘,说他霍无渡变态流氓专盯着她。
    许久,霍无渡笑了一声,是气笑了吧。
    霍无渡抬头看了眼乔沙,嘴角扯出的笑让人看不清,面上依旧是那吊儿郎当的表情,黑色皮夹克领子竖立,半遮着他的下颌线。
    取下念珠,一颗一颗地把玩,“乔叔,我来干什么,你能不知道?”
    他总是这样一副模样,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他是面无表情还是嘴角有笑,都让人猜不透。或许是大事经历过多,他总能游刃有余,也就将大事看成垃圾,不过多注意。
    乔沙冷哼了一声,“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要干什么我怎会知道?”
    霍无渡停止了把玩,抬眸看他,嘴角有笑,很淡很淡。“我想知道一件事,想了又想,不想去那老头那问,我就只能来问你了。”
    乔沙面上冷了一些,静等着霍无渡的后话。
    “我挺想知道,当时你和那老头是怎样骗我妈生下我,又是怎样骗我阿公自尽的。”
    霍无渡用着很随和的语气,一字一句真的像是在与人交谈一些小事。
    或许,这问题对于其他人来说真就只是小事。可是对于霍无渡来说,不是的,他想有个确切的答案,想要知道自己该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乔沙微微蹙眉,原以为霍无渡如此高调来围了他是为了什么大事,却没成想只是问一些陈年旧事。那些事,他早就忘了,记不清了。
    随意想了想,乔沙也就给了回答:“你妈和祁老爷子当时没见过面,你爸随意找个人在他们面前说两句胡话他们就会信。”
    “胡话?”霍无渡笑了一声,“怎样的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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