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给姑妈请了安,贾敏无助地点点头,坐在一旁掩面而泣。林如海看了闺女一眼,叹道:“事已至此,与汪家的亲事怕是不成了。”
    屋里其他人也这么想,一时皆有些沉默。哪怕如长公主,也是夫亡后才挑了大梁,婚前还是深居宫中的皇室公主,在外没什么出格的地方。
    黛玉这事竟在相看时爆出来,还是御史所为,林如海深觉廖御史在明晃晃挑事,饶他是个脾气好的,此时也恨不得咬死对方——都是那个孙祺在背后捣鬼!
    因有这样的推断,林如海哪舍得责怪闺女,只怨自己有政敌在朝,这才让黛玉遭了无妄之灾。
    夫妻两个想到汪瑾瑜,都觉这亲事实在可惜。未过多久,汪家派人过来送信,却是汪阁老亲自婉拒了婚事。
    言语间倒是把过错全揽在汪瑾瑜身上,林如海看了,暗叹汪家做事体面。
    贾珠这厢跟着过来,除了关心姑父姑妈,也是想看看黛玉怎么样了。
    见她平静从容,如海夫妻都在,实在没有机会单独说话,贾珠目露担忧地看了黛玉一眼,只得识趣告辞。
    等他走了,林如海问起闺女的打算,得知她不抗拒婚事,却也愿意一辈子不出嫁,只这行医之事要坚持到底,林如海默了一默,与妻子的坚决反对不同,他倒是同意了:“也罢,反正事已至此,婚事上头只看天意了。”
    林家这厢出了大事,璟玉也从宫里请假回来,见到黛玉的第一句话就是:“姐姐别怕,大不了不嫁人了,我养你一辈子!”
    黛玉这一日都好好的,听见这话,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心中颇觉温暖:“好啊,那我可就等着了!”
    不提京中与林家相熟的贾府一干人如何惊讶、忧心,没过几日,永嘉帝一道旨意,竟诏黛玉入宫陛见。
    这可是稀罕事,接了旨意,饶是林如海都有些傻眼。贾敏倒觉峰回路转,眼中露出期盼——莫非陛下对玉儿有想法?
    这个念头一打开,心里是又喜又纠结。喜的是这事若成,玉儿的亲事不用操心了,说不得就有大富贵;纠结的是一入宫门深似海,玉儿这种与世无争的性子,日子怕是不易啊!
    她这厢想入非非,林如海已是急急忙忙扯着宣旨太监的袖子问了。只可惜对方嘴巴紧,也没问出什么。
    黛玉则在最初的震惊后冷静下来,拜别了父母,便跟着那太监进宫去了。
    永嘉帝看向下首叩拜的林氏女,神情颇带着几分兴趣。起身踱了两步,他轻咳一声:“林姑娘,前两日有御史参你父教女无方、德不配位。为平息物议,朕倒有个想法。”
    走到身边,看这丫头低着头,永嘉帝正色道:“第一,你今后在宫里专门给太上皇跟朕看病,作为恩赏,朕可以立你为妃。
    第二,朕诏你入太医院做个医官,你在里头将毕生所学悉数传授,朕可以赏你个恩典。
    朕想让天下人知道,朕爱惜人才,不畏人言!”
    说罢,皇帝看向黛玉。心知无法抗旨,黛玉垂着脑袋,看向永嘉帝的龙袍下摆,上头的金线熠熠生辉:“陛下,臣女选第二个。”
    永嘉帝看向她秀美的容颜,心中实在有些可惜:“多少人梦寐以求入宫为妃,你竟不愿?”
    黛玉点点头:“谢陛下恩典,臣女不愿。”
    “不会后悔?”
    “不会。”
    见她坚持,永嘉帝摇摇头:“好吧,朕答应了。这条路可不好走,你好自为之吧!”
    于是等黛玉出宫回家,摇身一变成了太医院的授课“御医”,顿时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
    与贾敏的隐隐失望不同,林如海倒是喜大于忧——玉儿去太医院当差,总比在外头被人看猴似的打量好!
    这件事在京里很是热闹了一段时日,因黛玉常在太医院,近来没空往外出诊,倒叫许多达官贵人家的太太奶奶有些扼腕——
    听说这林姑娘医术颇好,她们有些个妇人病,还想请她帮忙看看,如今却是不方便了!
    而林如海捱过了最初的焦头烂额,也寻思着找一找孙祺和廖御史的小辫子。
    这人啊,只要用心,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孙祺之子是国子监监生,曾当街斗殴打伤平民;廖御史则是行为不检,有人看到他私下收受贿赂。
    林如海冷笑一声,也叫人参了孙祺和廖御史一本。永嘉帝大为不悦,查明缘由后,夺了孙祺之子的监生身份,将其从国子监里赶了出来;廖御史则被夺官下了大狱。
    报复来的这么快,孙祺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是林如海干的。二人本就不对盘,这下子被抓到痛脚,孙祺又气又怒,顾不上反击回去,先把儿子抓住痛打了一顿,还得想办法营救手下。
    不然人心散了,谁还给他当马前卒啊!
    对方开始跳脚,林如海端的是神清气爽,狠狠解了心中郁气。只他才放松了个把月,又有了一桩烦心事——
    长公主不知怎么想的,竟替儿子姚平向他家提亲来了!
    这事却是林如海冤枉了常宁,原是姚平回京看望外祖、舅舅,意外得知林氏女在外行医之事。
    他本就聪明,联想起数年之前,在医馆里救了自己一命的林大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姚平性子疏朗豪放,大同那地界又民风开放,女子抛头露面的极多,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再者,他娘就是本朝最不走寻常路的女郎,种种原因所致,姚平接受能力颇强。加上救命恩情和当初隐约印象,他对黛玉竟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好感。
    他如今十七八的年纪,他娘和外公、舅舅也说给他物色亲事了,姚小将军灵机一动,便给他娘写了封信。
    这日常宁长公主晚间回府,见桌上摆着儿子来信,拆开一看,眉头不由挑了挑:“前几年有个过来跑商队的,如今又有人行医,实在有趣!”
    一目十行看去,儿子寻的这户人家倒也使得。那姑娘出身不错,医术又好,说不得能让大同获益,常宁长公主便有些愿意。
    于是如了儿子的愿,写了封求亲信给林如海,打发人尽快送进京城——这年头,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一样看上林家,被截胡可就不好了!
    林如海这厢接了信,心中就有些烦闷。平心而论,现下京中都没人跟自家求亲了,长公主此时致信,确实让人有那么一丝丝感动。
    只大同那么远,又是战乱之地,他可舍不得娇娇爱女远嫁,自是万万不行的!
    可姚小将军十分心诚的样子,加上自家媳妇有些心动,倒叫林如海不好直接打发了人。
    这日黛玉回家,林如海便与她说了,黛玉果然不愿:“爹,女儿不欲远嫁。”
    林如海松了口气,连忙道:“爹没有答应他,你放心,爹也不愿意。”
    父女二人相视一笑,林如海心里有了底,次日便委婉拒绝了姚平。
    可姚小将岂是轻易放弃之人?他在大同跟瓦剌干仗,那都是身先士卒杀个你死我活的做派,最不爱干的事就是撤退。
    如今这求亲一事,在他看来必不能一挫就降,不然岂不可惜!
    这么一想,便坐不住了,拿着母亲的信就进宫寻他舅舅。
    永嘉帝这厢才批完折子,见是大外甥来了,笑道:“阿烨昨儿还念叨你呢,说要跟你赛马。”
    这说的自是太子,姚平笑嘻嘻道:“好说好说,我等下便寻他去,明儿一道去校场。”
    说罢,往永嘉帝跟前一凑:“阿舅,我看中个姑娘,我娘也同意了,您下旨帮我赐婚怎么样?”
    永嘉帝还以为两家说好了,自是愿意成人之美:“哦?这是件好事啊!说说看,是哪家闺秀?”
    姚平嘿嘿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左佥都御史林如海的爱女,我就看中她了。”
    永嘉帝眉头一蹙,姚平连忙解释:“当初救我一命的就是她,如今听说旁人笑话林姑娘,婚事也困难了,我这是报恩呢!”
    见永嘉帝不言语,姚平忸怩道:“…林姑娘挺好的。”
    永嘉帝自知前些年姚平受伤,被林氏女用青霉素救命之事。当初为此,他还嘉奖了林如海。只如今刚把林氏女放到太医院,姚平就来求亲,他难得有些犹豫了。
    不过两个月而已,连太医院院正都十分推崇林氏女,可见此女医术精妙。这种医术高超之人留在身边最好,若去了大同,自己有个疑难急症,那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再者就算放人,也得等她教会那一干御医才行。
    这么一想,永嘉帝笑着敷衍道:“你的眼光不错,只这亲事上头,讲个你情我愿。朕也不好偏帮你,还是问一问人家才好。”
    姚平才在林家碰了钉子,一听这话哪里愿意?可君臣有别,再是舅舅那也是君,姚平张了张嘴,到底没有纠缠,耷拉着脑袋出宫去了。
    永嘉帝既打发了外甥,想着手头无事,便叫黛玉进宫说话。看她一身官袍水灵灵的,心情不由好了几分,笑道:“有件事须与你说。朕的外甥想跟你家提亲,你可愿意?”
    黛玉连忙摇头,永嘉帝心中满意,又让她诊了平安脉,方打发人离开。
    因永嘉帝亲自出面拒了姚平,黛玉又一朵桃花没了,得以清清静静在太医院授课教学。
    院正和左右院判一开始不知她是青霉素的真正发明者,晓得之后,态度便有些惊疑。
    等黛玉那些精妙绝伦的方子展露眼前,他们才真正有了尊重,而后便是敬佩了。
    黛玉这些年在外坐诊,不是没人因她年纪小而质疑她的医术,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如今这些人前倨后恭,她并不放在心上,比之剧情里的敏感多愁,竟有天壤之别。
    而后虽婚事无人问津,黛玉在太医院却适应良好,一晃就过了半年。贾府这里,贾珠也终于放下了对黛玉的担心,操心起另一桩事来。
    却说前几日贾政父子休沐,小侯爷吴舟难得上门,却不是拜访旧师,而是求见贾政。
    贾政自是十分惊讶。他素与靖海侯没什么来往,更不必提小侯爷这个“质子”了。如今这位贸然拜访,不知所为何事?
    既有些拿不准,政老爹便叫长子过来一道待客,这才得知吴舟是来求亲的,惊的两人险些眼眶脱落。
    只见吴舟有些不好意思地递上一封信:“我爹去岁就说给我定亲,不料那家姑娘一病去了,只得不了了之。
    这事弄的,我爹还在福建妈祖庙替我算了一命,说是亲事只能在京里寻,南边再成不了的。
    我爹一合计,他极欣赏贾夫子的,便写信来提亲了。”
    其实这里头还有一节没说,贾政父子心里却知,那就是吴舟身份尴尬,在京作质子,寻常京中门当户对的人家,怕是不愿嫁女儿给他的。
    若要往低寻,吴舟可是侯府继承人,靖海侯吴盛第一个不愿意。福建那边大概是寻不到合适的,不然也不至于兜了一圈想到贾家了。
    按贾珠的想法,若不是荣国府丢了爵位,如今一家子官职最高的是他自己,且离军中日益遥远,吴盛也不敢跟他家求亲——
    毕竟前些年自己给福建水师寻了个外快,又救了吴舟,这么大的恩情,吴盛都不敢往贾家走动,连带着吴舟也一样,可见其谨慎。
    如今这般,倒叫贾珠从旁人的角度感到一丝欣慰——这是不是说明,贾府已经不再受人忌惮了?
    脑海中一闪而过王子腾的身影,贾珠晃了晃头,笑道:“多谢侯爷看重,只我家如今适龄的姑娘只有两个,年纪与你相仿的却是庶出,怕是不大合适。”
    吴舟摆了摆手:“我爹知道这事,他早打听过了。既来提亲,自是不介意的。”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京城里门当户对的人家都打问了,吴舟既是质子,又“克”死了一个姑娘,这事瞒不住,自是人人退却。
    翻了一圈,贾府就这样进入了吴盛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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