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会,江鸢被周裴疆的小厮接近了府中,换上了一身白的粗布麻衣,前往了灵堂。今日有宾客前来哀悼,周裴疆必须一一接待,江鸢跪在不远处的地方,就这么远远看着周裴疆从天明到落日,送走了宾客,送走了女眷。现下诺大的灵堂,只剩下了她和周裴疆。
    周裴疆这才起身走到她身边,他没说话,眼前的人儿也没开口。只是默默的伸出手,将他拉到的自己的膝上休息一会。周裴疆靠在江鸢的膝上,并没有闭上眼,反而是想到了很多事情,和父亲的相处,和兄长的点滴。似乎只有靠在她膝上这一会,他今天费劲压下去的,失去亲人的悲痛才真正的向他袭来。
    江鸢感受到了膝上的湿润,心疼得环抱住怀中的少年,拍拍他的后背:“哭吧,哭吧,在我这里哭,没有人会知道的。”
    似乎是得了她的准许,今天一滴泪都没有掉的少年突然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听着他的哭声,江鸢也跟着红了眼眶。
    她曾经也上过战场,她知道战场上的残酷,她见过无数的生离死别,也曾告别过自己最亲密的友人,她懂这种离别的痛苦。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被周裴疆的情绪感染,掉下一滴泪来,那一滴泪正好掉在了怀中周裴疆的脸上,他摸到面颊上不属于自己的冰冷,有些愣愣的抬起头来。
    正好见着眼前的少女,眼尾带红,纤长的睫轻颤,漂亮得不似真人,但那一滴湿润的泪痕,又将她再拉入凡尘。
    周裴疆捧起江鸢的脸,先是拿起袖口,为江鸢压了压眼角的泪意。才认真的看着她,说道:“我原来以为你是玉做的人,无悲无喜,今日才知道你是会掉泪的。”
    江鸢拿眼瞧了周裴疆一眼,似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周裴疆不再解释了,她不会知道自己平常虽然看起来温和,但实际上骨子里带着疏离,似乎并非这个世界中人。这种疏离,让她在安静的时候看起来像一尊无悲无喜的玉雕,美则美矣却没有温度。
    所以他才想拼命的抓住她,让她为了自己沾染红尘因果,为了自己变得温热。
    不过,这一切都不必言明,周裴疆将脑袋埋江鸢的肩膀里,更改了一个话题:“你还记得你同我讲过的,杨家女将的故事吗?”
    “我曾以为这个故事虽然和我们家的故事非常相似,但终归是不一样,我还有父兄,他们曾经撑着我的天,周家的天。而现在,周家的天塌了……”
    少年的眉眼深深,语气低落,长睫垂下看不清神色。
    但她深知周裴疆是不会自哀自怨的人,所以江鸢能做到只是安抚性的拍拍他,任由他继续倾诉。
    燃烧着的纸币的炉子照亮了少年的半张面容,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明暗之间的对比,让少年的面容看起来了多了几分属于男人的成熟与坚毅。
    周裴疆被江鸢注视的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的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的怀抱里,若是再让她继续看下去,他就要爆炸了。江鸢靠在周裴疆的怀里,闻着少年身上带着线香的气息,微微磕上眼,听着他激烈的心跳。然而少年嘴角蹦的紧紧,似乎生怕人看出他的慌乱,殊不知他的慌乱早就被炙热的心跳所出卖。
    不知道是周裴疆的怀抱太过安心,还是她今日却是乏了,睡意很快袭来,迷迷糊糊中,她觉得似乎周裴疆摸了摸她的嘴角,在她耳边说:“轻秋,你要等我,等我变得强大……”
    而这一夜,周裴疆抱着怀中的少女,看着父兄棺前的蜡烛坐了一整夜,但是只有他知道,他这一刻才是真正的长大了,因为他也有了自己需要守护的东西。
    自从父兄下葬后,周裴疆以飞快的速度成长着,看着周裴疆的进步,江鸢觉得自己应该和宠爱着周裴疆长大的几个女人一样,一边心疼他这些日子所吃的苦,另一边却也为少年的努力而骄傲着。
    然而山河激变,情况却急转直下。匈奴连破数城,已经快要直指京城,京城的气氛愈加紧张起来。早就知道会有城破的一天的江鸢,已是不留痕迹的做足了的准备,她早以经营的名义囤下无数必需品,自己也跟着周裴疆练起了拳脚功夫。幸亏她有底子,所以虽然步轻秋的身体并无习武的经验,但是也很快能够上手。
    这一天来的很突然,这一晚江鸢睡不着,于是披着外衣到庭院里赏月,看着黑沉沉的天上,并无月亮只有无数繁星点点,犹如洒落的银河。不知道为何,她下意识的就觉得心慌。
    夜里寂静,她看了一会夜色,便打算回屋,却听见了有人轻声唤她。她一抬头,就见到了挂在墙头的周裴疆。
    少年一身深衣,眼神在黑夜里却格外的亮,像是把天上的星星抓了两颗,安在了他的眼睛上。
    “轻秋!匈奴十五日之后就要攻到京城了!圣上今夜带嫔妃百官紧急撤离京城,撤到蜀中整理军队,再回来击退匈奴。圣上只准许每家每户最多带三个女眷……”周裴疆暗淡了眉眼:“我不能带你走……轻秋。”他这话说得很低沉,像是有千斤重的石头压在心上。
    “你是应该带夫人们走的。”他抬起头来看江鸢,见她面色如常,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好似玉人,心中的思绪剧烈挣扎。
    周裴疆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激烈了起来:“轻秋!我不走了,我留下来陪你!”那双手死死的箍着她,江鸢用力扯了扯,却发现怎么都扯不动,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是周家的男人,你应该在战场上守卫着我们的国家,我又怎么能把你拘束在我的身边?”
    眼前的少女眼眸极黑,黑得像头顶上无月的夜,周裴疆在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像是那其中唯一的火光。
    “那匈奴残暴!四处烧杀抢掠!你一个弱女子……我又怎么能放心丢下你独自离开?轻秋,让我……”
    “周裴疆,”未等他说完,江鸢郑重的打断了他的话:“若是你因为而耽误,你我都将背负千古骂名,我不是褒姒,你也不是纣王。你若是执意为步轻秋留下来,轻秋能做的唯有自裁以谢罪了。”
    周裴疆说不出话,只能怔怔的看着眼前决绝的少女,目光在她的脸上梭巡,似乎是想要将她的所有都刻在脑子里。两人不知道无言想对了多久,墙外响起了小厮的催促声。
    江鸢最终还是温柔了神色,踮起脚尖吻了吻少年的唇角:“若是匈奴滥杀无辜,步轻秋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不仅是我,所有的京城人民都在等你回来。不过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等你回来娶我的。”少女的黑眸闪闪,似乎里面有着柔柔的水波,填满了周裴疆的胸膛。
    他似乎也被她此时的柔情打动,温柔的吻了吻少女的唇角,在门外小厮更急的催促下,才从少女清甜的气味中抽离。
    周裴疆看着江鸢坚定的点点头,定下了两人的约定,目光留恋半晌后,终于转身消失于黑暗。他不知道,披着外衣的少女站在回廊下很久很久,直到清晨的露水湿润了衣衫,她才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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