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梁画栋,极尽能工巧匠之妙手的古典戏台子上却站着一位现代科技的造物。
    即使面有彩妆,身披华服,却依然有些格格不入。
    但台下的看官老爷,大多数也有着义肢改造的部位,台上台下倒也是相性甚佳。
    那扮作旦角的仿生机器人报时后便下台做准备去了。
    戏院门口,少年也撤离检查戏票的桌子,去梨园后台化妆备戏。
    “你看出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没?”
    蔡慧合用胳膊肘戳戳一旁的何鲤。
    “你看出来了?”何鲤放下手中的瓜子,捧起瓷茶盏啜了一口茶汤后问道,“说来听听呗。”
    “看出来我都不问你了。”
    蔡慧合白了何鲤一眼。
    何鲤伸手从旁边的点心盒子里抓了一把糖炒瓜子,递给了蔡慧合道。
    “哈哈,先听听戏。”
    不多时,那三尺戏台上的红绸幕布缓缓阖上,嘈杂的台下也都安静了下来。
    “咿!”
    ‘锵锵,铛!’
    还未见角儿,先听得一声中气十足的亮嗓自幕后传来。
    随后,红绸幕布向两边缓缓展开。
    先前戏院门口的少年已经画上戏妆,身着皂衣直裰,腰跨一口宝刀。
    “好一个干净利索的短打武生。”
    一声亮嗓,武生亮相,见着少年这副打扮,何鲤也不禁与周遭的看客大爷一同拍手叫好。
    “你还懂戏?!”
    见何鲤那叫好的神情,蔡慧合险些被瓜子呛到。
    “那是自然,这武生分长靠和短打,这短打看似容易却更讲究唱念漂脆,”何鲤嗑着瓜子小声解释道,“而且以我的经验来看,他这身扮相估计是唱夜奔。”
    “夜奔?”
    “不错,正是林教头夜奔梁山泊,所谓男怕夜奔女怕思凡,他既然敢上台,必然有点儿真功夫。”
    “话说咱们不是有任务的么。”
    “先看戏,不看一会儿哪里知道门道?”
    “........”
    ‘锵锵,铛铛铛铛。’
    伴随着新水令的曲调伴奏,武生少年提嗓踱步。
    “按龙泉血泪撒征袍,恨天涯一身流落,专心投水浒,回首望天朝,疾走忙逃,顾不得忠和孝!”
    武生身段唱腔俱佳,这第一段唱词就满宫满调。
    唱词罢,锣鼓声渐落。
    武生台步顿停,扶刀念起白话。
    “想俺林冲,在那八十万军中,作了禁军教头,征那吐蕃的时节呵,实指望封侯也那万里班超,到如今生逼做叛国红巾........”
    伴随着唱词更迭,锣鼓等诸多乐器声渐渐急促响亮。
    “掌刑罚难得皋陶,似这鬓发焦灼,行李萧条。”
    武生绕台踱步,随着曲调变化,步伐也愈加急促。
    ‘锵锵锵锵......铛!’
    锣声高亢,但其中的一个音却出了些岔子,并不明显。
    而台上武生舞刀提气,未受影响,待到腹中气足,开腔唱道:“此一去博得个斗转天回,高俅!管叫你海沸山摇!”
    “好!”
    “彩,彩,彩!”
    半段戏唱罢,一众看客皆都起身叫好。
    但这次何鲤却不曾站起身来一同喝彩。
    那锣鼓乐器声中,方才分明夹杂了一股不易觉察的炁。
    若不是何鲤自幼修行金光咒,洗经伐髓,使得他对于炁的流动极为敏感,不然他也不会察觉到这股混杂在锣鼓声中流动的炁。
    只是触碰到了一丝,何鲤就感觉到这炁在腐蚀自己的经络和灵气流转。
    这间浮生梨园,果然有问题!
    不过这浊心削志的炁只出现了一瞬,锣鼓伴奏声再次响起时便不见了。
    雁儿落的曲调由轻至重,又兼有得胜令连过带成曲。
    唱词出口前,武生打拱行走四方步,籍此放松身段,直等到曲调急时,他跨步翻身,落地后掸腰拄刀。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尽显短打武生之矫健灵活。
    “望家乡,去路遥,想母妻,将谁靠?”
    “老萱堂恐丧了,够劳!父母的恩难报,悲号!”
    “叹英雄气怎消?”
    “叹英雄气怎消!”
    戏台上正唱到戏曲高潮,就连不懂戏曲的蔡慧合都听得有些入了神。
    何鲤心中正盘算着抖露一点儿炁,看看台上那位角儿是何种反应。
    等到煞尾唱词前,何鲤将炁悄悄凝聚在指尖,汇聚成一枚圆珠弹向不远处看客大爷的瓷茶杯里。
    因为故意藏匿了气息,整个炁珠从凝聚到飞行途中都没引起武生少年的注意。
    此时武生脚踏八字,正唱着:“走得俺魂飞胆销,似龙驹奔逃!呀,百忙里走不出山前古道!”
    而那枚炁珠也恰好在此时散开,微微的整动使得大爷茶杯里的茶汤溅起又落下,泛起圈圈涟漪。
    唱完这句词武生本该拧腰转身,准备煞尾收官之词。
    但他却猛地回首看向那炁珠逸散的茶杯方向,比原先的动作慢了半拍才拧腰转身。
    懂戏至深的看官只当是少年资历稍浅,这曲难度极高的夜奔还不曾练的炉火纯青,致臻化境,因此身段慢了曲调。
    但坐在角落的何鲤却看的真真切切,这少年分明就是个修行中人,才发现这炁珠逸散的震动。
    何鲤又抓了把瓜子在手里,心满意足,悠哉游哉。
    台上武生拧腰,锣鼓齐鸣,曲调绕梁不绝。
    “一宵儿奔走荒郊,残性命挣出一条。”
    “到梁山借得兵来,高俅啊,贼子!”
    “定把你奸臣扫!”
    ‘锵锵,铛!’
    曲终,幕落,收官。
    一台夜奔,虽戏角年少,却也将禁军教头的悲切与愤恨演绎的淋漓尽致,非是大拿却也算得大家。
    只是这夜奔后面桥段本该还有金枪手一众的打戏片段。
    但戏院已经凋敝成这般模样,台上的戏角儿都要跑堂递水,自然挑不出人来出演。
    “确实有意思啊,”蔡慧合也和其他看客一同叫好,“比电视里的肥皂剧可精彩多了。”
    今天下午共有三场戏,夜奔之后还有长坂坡和霸王别姬。
    但何鲤却掸了掸裤子上的零碎瓜子壳儿,起身准备离开戏院。
    “不看了吗?”
    见到何鲤起身,蔡慧合连忙追问道。
    “嘿嘿,你要是想看就留下来,我就先撤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
    蔡慧合顿时醒悟,但也只是把话说了一半。
    “嗯。”
    何鲤微微颔首。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浮生梨园的戏院。
    来到兰香坊的坊街大道后,蔡慧合拉过何鲤询问起案件。
    “你看出戏院的端倪了?”
    但何鲤却卖了个关子道:“除妖就在今明两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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