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车忽然停了下来,司机探头看了看前方,消防、救护与好几辆警车正挡在路前。
    车顶警灯不停闪烁着的红光与蓝光扰的人心头压抑。
    一辆轿车整个倒翻在了公路与铁路之间的隔离带里,地上还有什么盖着白布,从轮廓上能清楚辨认,分明就是尸体。
    化妆师圆圆惊叫一声,惹得原本正在闭目养神的尹错睁开了眼睛。圆圆暗暗偷看了他一眼,慌忙紧张地捂住了嘴。
    尹错向车窗外瞥了一眼,恰好看到众人抬着一副担架匆匆经过了保姆车。那担架上的人身上满是血迹,似是受伤不轻,简易呼吸气囊下的面容依稀可辨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
    他神色淡淡的收回了视线,眸中浮起几分不耐,开口道:“还要等多久?不能绕过去吗?”
    司机目测了一下前面空出的距离判断道:“可能得等消防车走了我们才能过去。”
    助理kk趴在车窗上,一脸唏嘘:“看着也太惨烈了,这姑娘还能救回来么……”
    听到他担忧的语气,尹错冷冷地泼上了一盆冷水:“她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明天需要调整的通告都协调好了么,还有心情看热闹。”
    “你要是真那么想看,不如现在直接下车,把你留在这一直看着好了。”
    .
    东林大学医学部附属第一医院急救中心,徐晏和从走廊匆匆疾过。
    沈溪在看到温绵被从救护车上抬下来时就觉得她有些面熟,检查伤势时才忽然想起她好像就是那个和徐医生有点什么的女孩。
    好像每次看见她,都是命悬一线的时刻,而这一次的情况更是不容乐观。
    在护士去准备手术联系外科二线的时候,沈溪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给徐晏和发了条信息。
    但她并没有想到,徐晏和会在他们抢救的过程中推开手术室的大门直接参与进来。外科医生中一直有一种不成文的规定,医生是不能给自己的家人与朋友做手术的。
    所以沈溪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阻止他,可他却对她说:“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主刀的陈医生以前就是徐医生的老师,也并不知道他和病人认识,看见徐医生非但没有让他出去反而让他进来做三助。
    但也幸亏是徐医生来了。
    手术中途那姑娘一度心跳骤停,在心肺复苏近十分钟后,她的心跳也没有复苏迹象。陈医生都准备宣布死亡了,徐医生却坚持不肯放弃,后来竟然真的把她救活了。
    沈溪想,任谁看到徐医生当时那种拼命的状态,大概都会感到动容。
    也许正是因此而让神怜悯,才会有这样的奇迹发生。
    又或许只是因为那个姑娘感受到了徐医生在拼尽全力的拉住她,因为这里有人怎么也不肯放她离开,才会把她从死亡的尽头唤了回来。
    但大脑停止供氧供血的时间过长,她最后能不能醒来,真的不好说。
    虽然徐医生脾气很差嘴巴很毒,但作为同事,沈溪还是想在心里悄悄地替他祈祷一下,希望奇迹可以再次降临。
    同一时间的中心广场,一把吉他孤零零的躺在一旁,原本蜷缩在地的小白正被人群围住,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而后他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笑嘻嘻地对周围的人说他没事,只有残留在额头上的冷汗仿佛在嘲笑他的谎言。
    清晨,vip的icu外走廊空荡冷清,温绵的病房门口守着两位警察。还有袁真真,但因为太累她已经睡着了。
    距离温绵出事已经过去了三日,可是她一直没有醒来。
    温绵原本身在国外的那些叔叔伯伯因为温氏夫妇的突然离世全部蠢蠢欲动了起来,这几日顾霆一直用着她丈夫的身份出面帮她稳住局面,压住那些想要趁机夺走集团控制权的温家旁系,薛瑶则一直在忙着帮温绵处理她父母的后事。
    安静的走廊响起一阵脚步声,裴深一瞥了一眼睡着的真真,放轻了脚步,对那两个警察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后缓缓走到icu的病房前,隔着玻璃看着躺在里面的温绵,眸光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似乎过了许久,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裴教授?”
    裴深一转过身,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徐晏和,脸上露出几分思索问道:“你认识我?”
    “格致校庆。”徐晏和简单回了一句,又补充道:“我知道你是温绵的导师。”
    裴深一凝视着徐晏和身上的名牌,了然道:“你是当时接诊她的医生?”
    徐晏和点了点头,似乎不想再与他说太多。
    “看起来不止,你们的关系应该不错吧。”裴深一淡淡道。
    “怎么可能?!她简直是我认识的最烦的人了。”徐晏和一脸被冒犯到的模样狠狠道:“就知道给别人添麻烦。”
    裴深一摇了摇头笑道:“听说那天要不是你坚持,温绵就死在手术台上了。”他顿了顿,说的郑重:“谢谢你救了她。”
    徐晏和皱了皱眉,似乎很不爱听这种话。
    “我来这里,其实就是来找你的。”裴深一继续道。
    “我知道你们心肺复苏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六分钟,但我还是想来确认一下,她醒过来的概率究竟多大?”
    徐晏和转过头,隔着玻璃看向躺在里面的温绵,许久也没说话。
    “醒不醒来又有什么重要?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徐晏和的声音冷的透骨:“她的脊椎断了,就算是醒了也要一辈子躺在床上了。”
    裴深一的眉微微皱起,显然这件事他事先并不知情。随后他若有所思地顺着徐晏和的眼神向温绵看去,抿了抿唇,眸光更加深沉了几分。
    过了很久他才道:“你应该也听说了,温绵和她的父母遭遇的是谋杀,这几日我一直都在与警察调查这件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她,她必须醒来。”
    “我希望……你们可以想想办法。”
    说着,裴深一将自己的名片单手递给了徐晏和:“如果她醒过来,能不能麻烦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徐晏和有些不情不愿的接过,没好气问道:“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找到凶手?这么迫切地希望她醒,不会是指望她帮你们指认凶手吧?”
    裴深一摇头,缓缓道:“当然不是。”
    “远比那重要的多。”
    待到下午徐晏和再去看温绵的时候,发现原本守在她门口的警察都已撤走了。他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原本这些警察在这里是为了守株待兔,保护温绵。
    出于某种原因,他们似乎一直认为凶手会来医院对她二次下手,却没想到只过了短短三天,就把人都撤了。
    问过医院的同事才知道,那些警察是在早上走的。徐晏和不禁有些怀疑,警方撤掉保护,大概与那个心理学教授脱不了干系。
    不过警察走了之后,就有温家的保镖接替了他们的位置,徐晏和也就没有太过在意这件事了。
    温绵恢复意识的时候,首先感受到的是头部剧烈的疼痛,身体却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眼皮异常沉重,她挣扎了半天才勉强挣开了双眼,没想到最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徐晏和的脸。
    他好像在对她说着什么,可是耳边却像蒙上了一层什么东西,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爸爸……妈妈……”她张了张口,用尽全身力气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有泪水从她的眼角滑下,湮没在了枕头中。
    她心中既焦急而恐惧,愤怒又无力,迫切地希望能从徐晏和的口中知道她的父母究竟怎么样了。
    即使她已经猜到了结果,但既然她能活下来,那说不定真的有奇迹发生呢?
    徐晏和的指腹很温暖,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痕时虽有不耐,但竟也能让她感觉到几分温柔的意味,和他平时那副刻薄毒舌的傲娇性子一点也不一样。
    可是她一点也不想让他这样的对待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她只看到他的眼神就立即明白了问题的答案。
    如潮般的愤怒、悲伤与疲惫仿佛一瞬间将她湮没,随之而来的是再一次的黑暗。
    当温绵第二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变成了裴深一。他就坐在她的床边,似乎在那里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见到她醒来,他就像是松了口气般,冲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随后他站起身,俯身靠近了她,在她耳边柔声问道:“能听见我说话吗?如果能的话就对我眨眨眼。”
    她听话地眨了眨眼,然后听见他对她说:“温绵,我不知道你这次能清醒多久,但接下来我要说的话非常重要,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首先是一件你必须要知道的事。”
    “虽然他们都不同意将这件事告诉你,但我认为你必须要知道,你的父母已经去世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谋杀。”
    他的话音刚落,温绵的呼吸便急促了起来,有泪水无声地从她的眸中渐渐滑落,那双含泪的眼睛里除了悲伤还有恨意。
    裴深一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与他温柔的动作相反的是他话语中残酷无情的事实。
    “你的脊椎也在车祸中断了,这说明即使痊愈,你也要一辈子瘫痪在床,靠着呼吸机生存。”
    “那个凶手一定会再来杀你。”
    “所以……”他顿了顿,随后声音温柔道:“我们定个暗号吧。等你见到我的时候,可以对我说,‘天空是白的,但云是黑的。’我会帮你的。”
    “然后,把你经历过的一切重新告诉我一次。”
    后来裴深一还说了什么,温绵就完全不记得了,因为她再次陷入了昏迷中。而后她只隐约记得好像有许多的朋友和认识的人都来医院看过她,但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昏睡才是她每日大部分时间的常态,记忆也因清醒的时候太少而时断时续。
    但这种日子并没有度过多久,当她发现自己睁开双眼,正完好无缺的坐在体育馆里周围一阵喧闹时,还不顾上震惊她便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睡梦里被人杀了。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女孩子的尖叫,温绵恍惚听到薛瑶在她身边道:“肯定是陆凉来了,你信不信?我把他们叫过来坐怎么样?我想旁边的人应该不会介意和陆凉换座位的。”
    这是……
    格致一百二十年的校庆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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