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和妈妈找上门对陆兮的唯一影响,便是她决定对自己和家人好一些,尽快买房。
    她花了两周时间,效率极高地选中了一套房龄较新的二手房,110平的三居室,在城市较偏远的位置,属于价格洼区。
    好在附近商圈发达,公共交通方便,学区中规中矩,总体来说,很适合她这样手头钱不多,但还追求一定生活质量的年轻人群。
    首付还少30万,杨姿言很爽快地借她了,她最近春风得意,她妈到底是爱她的,偷摸给她转了三百万私房钱,叫她赶紧也把房子买了,省得到时她爸又打她主意。
    杨姿言却暂时熄了买房的念头,最近她雄心勃勃,要把弗兰搞大,她朴素的梦想是,把弗兰这个四流品牌,在两年之内,做到二流。
    再用两年,做到一流。
    这当然也是陆兮的梦想,买房以后她心情舒畅,把全部的热情都投入到了工作。
    她心情平静的另外一个原因是,顾淮远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应该是想通了,也放弃了,知道她心意已决,在挨了丁璇那一巴掌以后,更不可能回心转意。
    在偶然见过晴天之后,他也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一直没有动作。
    大概只当她是挺可爱的孩子,也许很快就忘在脑后。
    两个人如两条平行线,在这个偌大的城市不再有交集,这是陆兮真心期望的。
    虽然夜半醒来,拷问自己,承认这确实是遗憾。
    对她,对晴天,都是。
    好在,工作并没有辜负她。
    在经历之前一个时间很短的低谷后,弗兰的销售进入喜人的增长期。
    口碑在传播,订单不断,紧接着他们又接了一家新酒店的订单,她们之前未雨绸缪一点都没错,除了谢渝坤的工厂,另外两家新工厂也开足马力为他们赶做订单。
    不过随之而来的问题也在放大。
    货款回笼比预期的慢,工厂定金、仓库租金、写字楼的租金都赶在一起,钱哗哗的用出去,公司现金流前所未有的紧张。
    她们的好运好像一下子到了头。
    一场十年罕见的暴雨袭击a市,他们仓库所在的那个区域承受着全市最大的降水量,仓库不幸进水,水两三天不退,他们的木质家具泡了水,几乎全部报废。
    粗略估计,损失高达七百万。
    得到消息的那一天,陆兮和杨姿言焦虑的饭都吃不下去。
    这一场谁都没预料到的损失,直接导致原来谈好的投资人也没有再谈下去的愿望,杨姿言天天上咖啡馆堵投资人,却总是无功而返。
    工厂那边在催尾款,杨姿言甚至把她妈偷偷给的三百万也垫进去了,却还是杯水车薪。
    陆兮开始后悔自己急哄哄买了房子,那一百来万进了房子里,现在想用钱了,根本没地方找钱。
    那批货有一大部分是要交付给顾氏酒店,现在他们推迟交货,酒店方催着要,工厂催尾款,陆兮和杨姿言关起门来研究对策,也还是研究不出方案来。
    谁都没有出现做救世主,许兴和却出来趁火打劫。
    他提出收购弗兰,至于价格,当然远远低于陆兮和杨姿言心理上对自己品牌的评估。
    杨姿言冷着脸,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那好吧。”许兴和瞥了一眼站在陆兮身后的许嘉澎,“两位如果改变主意,随时打我电话。”
    许兴和走后,许嘉澎缄默不语,倒是公司其他人沸沸扬扬,背地里都在传公司快要撑不下去。
    这天下班,办公室基本都空了,就连最近爱留下加班的许嘉澎也早走了。
    陆兮留到很晚,她没有开灯,坐在黑暗里。
    杨姿言在隔壁还没走,她以为所有人包括陆兮都走了,于是放开嗓子,跟她爸大吵。
    “我哥事业出问题,你送钱送关心?光我知道就好几千万不止了,怎么我就问你要五百万,你就全是借口?”
    “女儿的事业就是小打小闹是吧?我就只配嫁人生孩子,我不配有理想吗?”
    杨姿言好像是哭了,听得出在哽咽。
    “你支持我哥,你好歹也支持下我啊,我哥赔了几千万,但是我没有啊!只要这次难关度过去,我就稳了,以后你们的钱,我一毛都不要。”
    紧接着父女俩不知道又争执了什么,杨姿言情绪越来越激烈,陆兮只听到墙壁上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什么东西破裂,可能她把手机摔了。
    平时嗓门很大的女孩子,痛哭起来果然也是不好听的,陆兮在黑暗中沉寂着听了一会儿,尔后听到一阵悉悉索索声,杨姿言也走了。
    周围万籁俱静。
    她又枯坐了十几分钟,最终拉开抽屉,从最上层取出一个信封。
    信封里有一把银色泛着冷光的钥匙,还有一张望熙壹号的门卡,五天前就被快递送到她桌上。
    它们在她的抽屉里被冷藏了五天。
    直到现在,陆兮终于将它们取出。
    “妈,今晚让晴天和你睡,我这边事情做不完,回来会很晚。”
    挂了电话,她站起来,僵硬又缓慢地将信封放入公文包,脊背挺直,朝外面走去。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夏天已经不太远。
    她走在春夜的晚风里,陷入思绪,甚至感知不到风里夹杂的雨滴。
    又要下雨了吗?
    她淋了几滴雨,最后终于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
    “咔嗒。”
    随着门锁的转动,门轻易被打开,寂静的夜里,这声音太过清晰,像是在心上刺耳擦过,引来一阵心悸。
    客厅里只留有一盏光线昏暗的落地灯,落地窗前的的高大男人微微偏过身,晦暗不明的目光穿透这长夜,最终落在她黯然的脸上。
    两人目光交汇,都清楚这个夜对彼此来说意味着什么。
    征服与被征服的狩猎游戏。
    总有人要赢,有人会输。
    陆兮静静站在原地,神情苦涩地望着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的男人。
    像是乌云压境,当他完全站在她面前,阴影覆上她脸庞,他轻易遮挡了视线里所有的光线,唯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尤其明亮,闪动着得逞的光芒。
    “想好了吗?”他滚烫的手心,抚上她微凉的脸颊,“打开这扇门,我就不会再放你走。”
    陆兮眼中满含讽刺,“不是早就算计好我会有今天?又何必假惺惺。”
    顾淮远一笑,灼热的气息离她很近:“算到你会求我,但我可没本事召唤那场雨。”
    这恰好戳到陆兮痛处,没有人会料到那场一开始极寻常的大雨会带来这样的灾祸,是老天在惩罚她的执拗吗?
    那么之前她所有的坚持又成了什么?
    “连老天都想我们在一起。”他嗓音缱绻。
    “那老天知道你这么卑鄙吗?”陆兮怒瞪他,“我们新接的酒店订单,是你安排的?”
    这段日子,她早就想通了其中症结。他长时间不出现,并不是放弃了。
    明着不打扰,暗里其实一直在拿捏她的软肋。
    突然增长的订单,工厂里兴旺的景象,背后都有一只手在操控。
    他算准了弗兰的现金流会撑不住,算准了只有逼她到山穷水尽,她才会回头求他。
    对于她的厉声指控,顾淮远并不否认,凝视她一会儿,眼神突然发狠:“那你告诉我,除了逼你,我还有其他路可走吗?”
    陆兮无言以对,只是愤愤地偏过脸。
    “我受够了,我宁可你恨我,也不愿做你命里的路人。我做不到。”
    “五年了。”顾淮远钳着她的下巴,迫着她和他对视,“我无时不刻等你回来,互相折磨也好,你为了我的钱也罢,无论怎么样,我的心愿始终只有一个。”
    他们的呼吸缠在了一起,热情的绵绵的情绪里,又藏着一分卑微:“你给我回来,就离我这么近。”
    “可以让我吻到你。”
    几天的煎熬等待,最后都化成急迫的靠近,当他炙热的唇压在陆兮微凉的两瓣上,陆兮像一座孤岛,被这潮水般的汹涌深情包围着,往日的记忆一一涌现,每个细胞都在醒来,都感知到他来了。
    顾淮远知道,他所有的愤怒,都需要找到出口。
    在他心底,陆兮便是他唯一的出口,她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清清冷冷站在那里,就可以轻易拿捏他。
    躲不开,逃不掉,这个女人是他的宿命。
    因为长时间走不出来,他曾经十分困惑。
    如今他想通了,既然是宿命,那就不要躲开,不要逃掉。
    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情似火,只需要一点微弱的火星,就可以让荒原蔓延出火海。
    这注定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争。
    他太强势,陆兮也不赖,但男女之间悬殊的力量,陆兮最后败了。
    一败涂地。
    她被他毫不怜惜地推倒。
    即便如此,她仍旧用不肯妥协的目光回应,顾淮远身为猎人,只是冷冷一笑,不打算同情她这个即将被宰的弱小生物。
    “输了,就给我乖乖回来。”他低哑地在她耳边说。
    陆兮知道自己还会输,但这一次,她不准备再逃跑。
    整个过程疯狂又混乱。
    顾淮远用尽心思讨好她,让她快乐,无法正常思考,他引领着她,去回忆他们曾经的亲密无间。
    他也在用身体力行向她证明,他还是那个实力派顾淮远,他对她的虔诚和热情永远不会随时间改变。
    仿佛经历了一次十级龙卷风。
    从卧室一路刮到了花洒下,龙卷风肆虐过的地方,一片狼藉。
    当一切结束,陆兮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思都没了。
    她累到只想骂人。
    一个晚上经历两场十级龙卷风,换成哪个女人都要开口骂人了。
    他终于放过她,冲洗完,盖着被子,两人在黑暗中紧密地相-拥在一起。
    所有的愤怒已经平息,他们终于能平心静气地躺在一起。
    知道她还没睡,他在她耳边说话。
    “那时瞒着你我的身份,一开始是因为自卑,我妈……是我爸在外面的小老婆,从小到大,私生子就是我摘不掉的标签。我爸没有亏待过我,但因为是私生子,从小我在同龄人的环境里是格格不入的,家世显赫的男同学会刻意跟我拉开距离,有女孩子喜欢我,又会偷偷在我背后说,要是他不是私生子就好了,我爸这边的家庭聚会,我们一概是没有资格参加的,我在我爸那边的亲戚眼里,是没有名字的,一概用“私生子”来称呼,我去见我奶奶,从来都是她出来见我,我到十八岁,才第一次去我奶奶家,你说可笑不可笑?”
    “其实很多次我都想开口,但很奇怪,心里一旦怀揣秘密,如果一开始不坦白,越到后面,就越难开口坦白,我们那时候过得很好很平静,我也下定决心不再回去,是真的觉得我的出身只是一个小问题,说出来反而会被你笑,就这样一天天拖着,拖到不想说……”
    陆兮眼皮耷拉着,看起来像睡着,其实一直清醒。
    看着她安静温婉的侧颜,睫毛轻颤,顾淮远知道她在认真听,感动于这一刻的相拥,他手臂紧了紧,继续迟到多年的坦白。
    “我承认我也有私心。那时候我一无所有,自尊心又强,我担心我一旦坦白,会让我们的感情产生变化,你妈出事后,我去找我妈要钱,她不肯拿出来,非要我分手才给我,还要当着她的面跟你提,我不想分,所以没答应她。”
    “跟你求婚,也不是心血来潮。其实求婚之前,我已经去找了我爸,说我会回家,但绝不会和你分手。当时我已经打算跟你坦白了,也决定马上跟你求婚,我想等你知道实情以后,能明白我爱你的初衷从没有变过,不管我是一无所有的顾淮远,还是顾家的顾淮远,我还是我,从没有变过。”
    “你朋友说我没有保护好你,我不想为自己辩护,我确实没有保护好你。当时还是太年轻了,对人性认识不深,所有事都想得简单,我跟我爸说我会马上结婚,我以为我是男人负责任,我还存了点私心,想向他证明,我跟他是不一样的男人。但在我爸眼里,我不过是意气用事,以后会后悔,所以……”
    他没有勇气再继续下去,他当初的磊落换来的是家人的暗中干涉,陆兮也在痛苦权衡后,选择跟他分开。
    陆兮听着他迟到多年的肺腑之言,他们好像摸黑淌了很久的河,她一直以为自己在暗夜的河边孤独行走,彷徨无助,可其实她不是孤独的,他其实就在河的对面,他们中间横亘着一条河,在黑暗中也看不见对岸的人,但直到今晚她才明白,其实他一直与她并肩。
    长夜漫漫,他也在经历着同样的煎熬。
    他们彼此蹉跎那么多年,好像到今天,才学会彼此坦陈,做有效的沟通。
    太心酸了,为他,也为自己。
    他其实没有错,如果非要错,也是错在对人性的低估。
    甚至,他也没有料到她会那么狠,说走就走,说放弃就放弃。
    犯错的是她,亏欠他的,也是她。
    她趴在枕上,肩膀一颤一颤,哭得撕心裂肺,不能自己。
    哭自己做错,哭自己执拗,伤害了他的同时,她也没有一天好受过。
    晴天,她的宝贝,她整整失去了五年的父爱。
    大错已铸成,她在这一刻恨透了自己,流下的也全是忏悔的眼泪。
    顾淮远见她哭得那么凶,完全不知所措,怕她被枕头闷到,慌得强行把她翻过来,珍宝一般抱在了怀里。
    “兮,我知道你很委屈,对不起,是我的错,再给我们一个机会,好不好?”
    听出他语调里的紧张,陆兮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慢慢伸出双手,一寸一寸往前,回抱他。
    感受到她并不寻常的主动亲近,顾淮远欣喜若狂。
    “淮远。”陆兮哽咽着喊他,“是我离开你,没有打开心扉的也是我,该说对不起的,从来都应该是我。”
    “我也有个秘密,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
    她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他肩膀上,还带着她的温度:“这些年,守护好这个秘密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本能,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开口,你……给我几天时间吧。”
    顾淮远听出她的纠结和犹豫,那是一种,剧烈自我挣扎后的犹豫,他的心一惊,翻身将她压在枕上,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与他有关的,很重要的秘密。
    四目相对,他试图从她潮湿的眼眸里寻觅到蛛丝马迹。
    他一点一点吻去她眼角的眼泪,轻问:“这个秘密和我有关?”
    陆兮心颤得厉害,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告诉他,他有个五岁的女儿,活蹦乱跳的,还见过他,嘴甜叫过他叔叔,她怕他会当场发疯。
    她下意识心虚咬唇,怯怯地“嗯”了声。
    顾淮远不放过她每个微小的脸部动作,心还是砰砰跳:“很重要的秘密?”
    “嗯,很重要。”
    “不能现在说?”
    陆兮还是迟疑地摇头。
    顾淮远有所察觉:“兮,你在害怕什么?”
    “我怕……”
    陆兮缩了缩脖子,语气带着一点久违的撒娇,“我有点怕你会掐死我。”
    “我现在就想掐你。”他有些恼了,可她实在太过纤细,他好不容易把人弄回他床上,他哪里舍得。
    “正确地说,我想掐你脖子五年了。”
    这个夜如此旖旎,就连睡觉都是浪费好时光,他逼问不成,便起了捉弄的心思,知道陆兮哪里最怕痒,一双贪婪灵活的手便伸向哪里,陆兮把身体弓成了一条虾,却无论如何不是他的对手。
    深夜玩闹,又差一点走火。
    顾淮远声音再度暗哑:“要不,再来一回?”
    “还来!”陆兮瞪圆眼睛抗议,“腰都快断了,我明天不要上班的吗?”
    “你上班有上我那么积极就好了。以后晚上,不许再提上班两个字。”
    “哈,不好意思,你这张床还是我上班的时候设计出来的呢,要不是我辛苦画图,你能睡到这么结实的床吗?”
    她的伶牙俐齿一点不输过去,顾淮远着迷于这样鲜活的她:“我觉得这床还不够结实,我还要试试。”
    还能怎么试,当然是成年人的那种试法。
    陆兮气他脸皮厚:“滚一边去,贪得无厌的资本家。”
    资本家才不会滚,反而气恼于他和她之间,他一沾上她就丧失理智,就想不眠不休缠着她,而她总是清醒理智,就算现在很多话说开了,她也是首先叫停的那个。
    都快奔三的男人了,平时在外深沉内敛,喜怒不形于色,今晚跟心爱的女人躺在一起,阴沉的情绪收敛不少,难得表现出过去大男孩的一面。
    他赌气地躺回去,甚至为了表达出不满,还“哼”了声:“欠我五年的债,你就慢慢还吧。”
    陆兮五年没有男人,今晚得到滋润,每个毛孔都舒展开了,因此他明着暗着逼她自投罗网,她气归气,只是气也消了一半,人都在他怀里了,也任由他这样那样了,她决定说正事。
    她娇媚凑上去,光洁的长腿在被子下也不怎么安分:“今晚我也挺卖力的,顾总给多少?”
    都多少年了,顾淮远还是吃她小野猫这一套,俊脸气急败坏,身体早就诚实把她拉入怀里。
    他磨着牙:“一次一百万,今晚你这妖精已经挣了三百万了。”
    “什么?”陆兮惊叹于自己不斐的身价,撑着他的胸膛,作势要撑起身,“不行!快扶我起来!”
    “今晚我要挣它个一千万!”
    “你给我留条命行不行?”
    顾淮远哭笑不得,把她强行按回到枕上,手脚并用,直到她蜷在他怀里,无法再动弹。
    “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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