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楚君见时成轩那闷不吭声,眼珠子又到处贼溜溜转的样子,就觉得他不怀好意,要搞破坏。
    分家是女儿提出来的,她不允许任何人反对,尤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时成轩。
    这时于素君道,“各位好意,我们大房心领了。如今已分派好,就不要动了。如果大家没有异议,那便这样吧。不过,分家归分家,你们愿意住在侯府原处,就继续住;愿意住在外面,也可以。”
    侯府这栋老宅,分给了大房。毕竟时成逸是世子,以后是要袭爵的。
    但他们也愿意按原来居住的样子划分,让弟弟妹妹住进来,只是不会再发份例,且各种开销都一应自行负担。
    一旦选择住在这里,规矩各方面就得全部按照大房的来,不得擅自做主。
    这个分家,大房吃的亏可不是一丁点,真就是实打实在补偿。
    这几乎是把整个侯府内核掏空了。
    至于云起书院表面是侯府的书院,也算是如今侯府最有价值的东西。
    但云起书院是时安夏一手创办,唐楚君掏的银子,前前后后所有花费,没有用过侯府一文银子。
    要说侯府也就出了个院子出了块地。
    于素君道,“那个院子和地,就全给云起书院了。云起书院,属于二房私产。”
    众人无异议,也没人纠结那个院子那块地。
    而时成逸和于素君有意要了结早前欠下的所有一切,便是把先夫人留下给时安心的嫁妆全数退还给了袁家。
    如此,时成逸夫妻两个有点一穷二白,重新白手起家的意思,大有涅槃重生的决心。
    时云舟发表感言,“母亲放心,儿子定会努力读书,像云起哥哥那么厉害,把对手一脚踩死在台上。”
    时云起:“……”我给小孩子树立的是这种榜样?
    时安雪发表感言,“母亲放心,女儿定会向夏儿姐姐学习,努力成为人见人爱,狗见狗欢的好姑娘。”
    时安夏:“……”就你这遣词造句,已经超越了我!
    众人乐成一团,愉快地分了家。协商、立约,以书证的形式定下来。
    这时候以族长为首的族老们也被请过来作见证,将书证中涉及到的赡养安排,财产分配,后续问题等各方面一一进行问询确认,最后由所有相关成员签字画押。
    分家这事,于素君已经跟老侯爷报备过,方案也跟他讲清楚。
    当然,老侯爷肯定是跟着他们大房过日子的。
    老侯爷如今心思不在这,而是在于如何破煞,先保住老命再说别的。
    是以他浑浑噩噩答应了,一觉醒来,人还在,家散了。他坐在黑暗中老泪纵横,从未有过的孤独冷清。
    这侯府中,还有一个人,更像只孤魂野鬼到处乱窜,惶惶然不知所措。
    那就是一直住在侯府没回家的时婉珍。
    她是亲眼看着母亲离开侯府,大姐离开侯府,父亲病来如山倒,侯府差点倾覆,最后这个家四分五裂。
    所有的事,她都看在眼里。
    而她,伯府不敢回,娘家也待不下去了。
    时婉珍循着清凉夜色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夏时院。
    里面传出阵阵笑声,像是丫环们得了姑娘的赏赐,正在互相炫耀;又像是在攀比谁做的菜手艺好,一个个撒着娇似的喊“姑娘来评判”。
    然后是时安夏的声音,“那我得说句良心话,红颜在这方面确实比你们有天分。做得最好吃的,自然还是她。”
    红颜!邱红颜!
    大姐带来的庶出女儿!
    如今是跟时安夏越混越熟,日子过得滋润得很。
    某天她看见过邱红颜一眼,真就是几日不见生生窜了个儿,脸儿也圆了,气色粉粉嫩嫩,五官长开了,越来越好看。
    时婉珍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叫儿女离时安夏远点,别跟这个从小流落在外的侄女来往。
    如果当初她不是那么势利,她是不是也能像红颜这样过得欢欢喜喜。
    算起来,红颜可是跟他们侯府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抑或她被宋世子暴打的时候,时安夏真的会带着她的府卫去救她,为她出头吧。
    正自思绪纷乱,听得一个好听的声音飘过来,“小姑母,您有事找我吗?”
    那是她亲侄女儿时安夏!
    时婉珍莫名有些羞臊,“不,没事,我没事。”
    时安夏想了想,“那小姑母饿吗?红颜做了椰香糯米糍,软软糯糯的,很好吃,您可要尝尝?”
    时婉珍习惯这个侄女怼她,瞪她,笑她,轻慢她,就是不习惯侄女对她这般和颜悦色。
    不知怎的,一股热意直冲眼眶,冲得她整个人都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是激动的!
    侄女主动叫她“小姑母”了!主动邀请她吃糯米糍!
    可她不好意思,便是摇摇头,“不,不尝了。”
    时安夏温温道,“好。”
    时婉珍:“!!!”眼中的热意就退得很突然。
    我客气客气,你确定不再挽留一下?
    她一抬头,就看见未及笄的侄女儿笑得狡黠。
    又被侄女儿耍了!人家在逗她呢!
    皎白月色和灯笼浅红交织着,映得小侄女儿满面桃花。时婉珍第一次发现,小侄女儿长得这么好看。
    她这次是发自内心觉得好看。
    侄女儿跟二嫂长得是真像啊!当初是怎么会觉得她不可能是二哥的女儿?不可能是侯府二房的嫡长女?
    当初她到底是有多嘴贱,才说得出侄女儿的坏话?
    那种热意又盈了满眶。
    下一秒,就听侄女儿吩咐下去,“拿个食盒来,给小姑母装点糯米糍回去尝尝。”她交代完,又道,“夜深了,就不请小姑母进去坐了。改日若得闲,侄女儿请小姑母饮茶。”
    时婉珍想笑着应下,可一张嘴,嘴就往下撇,湿意盈满了眼眶。
    时安夏便是问,“小姑母是觉得侄女儿长得可怜,还是……晦气?怎的这副难过的表情?”
    时婉珍忙摇头,赶紧澄清,“不是不是,我就是没,没想到你,你还肯叫我一声小姑母。”
    时安夏渐渐隐了笑容,正色道,“我跟小姑母算起来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上次坑我母亲铺子的银子,也是银货两讫,一笔勾销。”
    时婉珍忙点头称是。
    时安夏问,“那小姑母可恨我拿了你一个庄子?”
    时婉珍认真想了想,良久,才道,“不恨了!那庄子给你还值点价,放我手里……呵,最后也落不到我手里了。”
    时安夏点点头,“小姑母既不恨我,这些日子以来除了悄悄嚼点舌根,倒也没对我和母亲做什么令人厌烦之事。于情于理,我也该叫您一声小姑母的,毕竟,您始终是我父亲的妹妹。”
    时婉珍忽然深刻明白了当日时安夏所说:我认你,你才是我小姑母;我要不认你,你就什么都不是。
    如今,她凶恶的侄女是认了她!
    但也仅仅是现在她没做丧尽天良的事,所以被承认了而已。一旦她犯下大姐时婉晴那样不可饶恕的错来,那就真的不认了。
    时婉珍的心,这一刻莫名安定下来。原本乱糟糟的心情,忽然就被抚平了。
    她便是小心翼翼问,“那日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时安夏挑眉,“哪日?我说了什么?”
    她说的至理名言多了去了,鬼知道是哪句毒鸡汤把这小姑母给毒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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