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中,漫长的甬道两旁,囚犯们纷纷挤在牢门处向外看着,铁链在石制地板上拖行所发出的清脆响声,在牢中回荡着。十余名狱卒拖着六名手铐脚镣俱全的囚徒在甬道中穿行,引得牢房中的囚犯纷纷起来围观。
    “看什么看,都给我去里面待着!”张大成嚷嚷着,喝令两侧牢房中的囚犯。囚犯们迫于他的威势,纷纷离开牢门,回到囚室内侧坐定,目光却仍惊疑不定地望着外面。关于这些重囚的来历,囚犯们一时窃窃私语,猜测不休。
    张大成指挥着狱卒们,将这些囚徒带至大牢最内侧的一排牢房之中,打开门两两一间,分别将之丢了进去。
    “头儿,这些歹人穷凶极恶,关在我们这真的没问题吗?”一名狱卒忧心忡忡,问道。
    “怕什么?蒋超这等人都关得,这几人相比蒋超,却还差着分量。刺史先前剿匪抓得人太多,牢城也满了,只能关在这。”张大成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出言宽慰着自己的手下。
    将所有囚徒都关入牢中后,张大成便与狱卒们一同向牢外返回,路过杨胜的牢房时,张大成向内望了一眼,却正看到杨胜颓然坐在牢房一角,双目无神地望着外面。
    张大成唤过一名狱卒,拿钥匙打开了杨胜的牢门,听到牢门有响动,杨胜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张大成,便又低下头去。
    张大成走到杨胜面前,伸脚轻轻踢了踢杨胜。
    “江使君说了,你此番构陷他人,按律杖四十!念你棒伤未愈,权且记下。伤好之后,一并再打!”
    张大成却不料,二十杖都受不住的杨胜,听得这个消息,却是全无表情。仿佛他口中所说之事,与自己毫不相干。
    “我奉劝你老实一些,要是这段时间再给阿爷犯浑,我便告知使君,你棒伤已愈,便将这四十杖的刑受了!”
    大牢之中,各色各样的囚犯都有,穷凶极恶的,八面玲珑的,木讷寡言的……他们经历各不相同,脾气秉性也各有千秋。作为在牢中服刑的人,各自心中的想法目的,更是五花八门。
    能够将百十来个囚犯管理得井井有条,让大牢之中不出乱子,犯人们的不满不至于累积到无法忍受的程度进而引起暴动,张大成的工作,可谓是卓有成效。
    而能做到这一点,张大成仰仗的,便是针对不同囚犯,用不同的手段。这是他在长久以来的狱卒工作当中所总结的一套经验。之所以晋升狱丞的结果,是张大成,而不是顾怀,也正因为这一点。
    对于杨胜,张大成心情极度复杂,平日里杨胜从不惹事,堪称大牢中囚徒的模范。但张大成也想不到,杨胜一惹事,便是连着惹出大事。
    那日公堂对质完毕以后,张大成带着狱卒将杨胜带走的时候,便不免被江使君叫去臭骂了一顿。江时修十分不解,张大成等人戒备森严的安州大牢,怎么就跟筛子一样,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而挨了骂的张大成,很自然地便将这一笔账记在了杨胜头上。但当下杨胜棒伤未愈,加之平时他表现尚可。张大成也狠不下心去狠狠整他,思来想去,便只能如此一般,出言警告一番,以观后效。
    张大成等了半天,见杨胜没有任何反应,不由得有些着恼,正想着给他上点手段,让他不要无视自己,却又想到烟儿如今病情未卜,是以让杨胜这般失魂落魄。想来便令张大成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便起身,打算离去。
    不料杨胜却突然动起来,他手脚并用膝行几步,伸手抓住了张大成的裤腿。张大成愕然回头,却见杨胜满面哀求神色,正看着他。
    “小人……小人牵挂小女,也不知小女病情如何,能否劳烦狱丞打听一下,待得小人出狱,不会忘了狱丞的恩德……”
    “去诊治烟儿的是陆医监,你还信不过他吗?”张大成不由得出言反问了一句。
    “小人信得过陆医监,只不过没有消息,心中忐忑不安,烦请狱丞通融通融,小人谢过狱丞的大恩大德了……”
    “你且不要急,待本丞当完班,自然替你去问陆医监,如何?”
    “谢谢张狱丞,谢谢……”杨胜听闻张大成答应此事,立时松了口气,连连向着张大成叩首。
    “事我替你问,以后,你能不能给我少搞点事?”张大成叹了口气,有些怒其不争。
    “小人一定,一定。”杨胜连忙出言允诺。张大成有些无奈地看了看他,便迈步行出牢房。
    张大成行出监牢,守门的狱卒立即上前关闭监门,并牢牢锁住。张大成一抬眼,便看到前来交接犯人的沈元。
    “张狱丞,这几名歹人犯下多起凶案,江使君皆判了斩立决,已将案卷等报请刑部核准,你们可一定要看好这几人。”
    “沈捕头放心,我等人手充足,日夜值守,这些歹人,插翅也难飞。”
    “那便好,如若有事,张狱丞尽可以找沈某。”言罢,沈元将囚犯名册、案卷等物交给张大成,便带着几名手下捕头,离开了大牢。
    张大成漫不经心地随手翻看着名册案卷,不由得叹道:“今年是怎的了?总觉得好似个多事之秋……罢了罢了,当完班去找陆医监,顺便帮杨胜问问烟儿病情好了。”
    医署中,正被张大成念叨的陆见,猛然打了个喷嚏,吓得旁边的虞雁回也是一个激灵。
    “没事,没事。许是最近事务繁忙,偶感风寒罢了。”陆见说着,手拿绷带在虞雁回的伤口处缠上了最后一圈。
    “虞医士,恢复得很好,再过七八日便不影响活动了,不过平时仍要注意,不要沾水为好。”
    “奴家记住了,谢谢陆医监。”虞雁回一脸感激。
    “既然愈合良好,便无需继续待在医署了,不若陆某送你回家罢。”
    “奴家作为属下,已屡番劳烦医监,如今这等小事,就不必医监亲自出马,奴家自己回家便可。”
    辞别了陆见,虞雁回便自行返家。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虽多,也曾令她倍感身心俱疲,但事到如今,总归结局是好的,倒令她满心宽慰,庆幸不已。
    想到姜小芸还在家等着自己,虞雁回便满心期待。但当她打开家门,迈步进屋,却看到屋内,姜小芸和一个令她万万意想不到的人在桌旁相对而坐。
    “崔柏修?”虞雁回看着此人,不由得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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