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地上的盛元不为所动,不是他不想动,而是……突然发现他动不了了!
    从鬼使神差答应跟着那妇人出来,一切就开始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不知为何,他见过这妇人不过寥寥数面,可不管哪一次,只要看到她,心中总会浮现某种难以明说的复杂情绪。
    伴随着隐隐的头痛,盛元只能从那些复杂情绪当中分辨出愧疚二字。
    直到最近这一次的见面,那些复杂的情绪当中,竟无端添了一丝恼怒。
    他在生她的气吗?
    简直无稽之谈!他们二人都不相识,他何故生这女子的气?
    仿佛是道无解的题。
    从身体不适,到隐隐感应方位,再到情不自禁赶到此处,那长廊下的匆匆一瞥,那看到她怀中孩童时的羞恼愤怒,各种陌生又无厘头的心绪,充斥脑海,困住了他的思维,再难深想这些事。
    直到……看着这女子,抱着那孩童,去见了一个少年。
    二人在屋中闲谈,孩子在床榻上欢笑,远远看去,一切,都是那样的岁月静好。
    他这一生光明磊落,竟还是第一次行事偷摸鬼祟,躲在巷口的拐角处,不敢出面,不敢见人,脑海当中全是那女子与少年,还有孩童相处时的静好欢愉时光。
    或许是从那时开始,他心中的复杂情绪,又添了一丝,叫做嫉妒的心情。
    他承认自己是落荒而逃,趁着那女子在别处,趁机去找了周灵。
    他活得太久了,关于恒月,以及她手中恒月剑的故事,如今现存于世的人们,基本都是道听途说。
    可他不同,他是从那个时代一直活到现在的人,他年少之时,与恒月私交甚好,是她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所以,关于恒月和她的那把剑,他了解的比别人会更多些。
    来提醒周灵此事,在他心中是正经事,不论他此时的心态,被这女孩的娘亲给扰到何种复杂,他都要将正式办完。
    可谁知,正事有了着落,扰他心绪的人却突然出现了,还将他堵了个正着!
    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对话,盛元不明白自己此时是如何想的,他只知道,面对这女子时,她讲出的每一句话,自己都莫名的想要顺从。
    若追寻原因,他扪心自问,原因竟然很简单,居然是为了少惹这女子生气!
    一路跟着她,看着她气哼哼的背影,盛元心中那些复杂的情绪,也在一路攀升至顶峰。
    直到二人真的动手开打了,那些堵在他心间复杂的情绪,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仿若从未出现过。
    他这一生都要走到头了,回顾往昔,数千年的时光,他好像只一心扑在修行和对宗门的责任上,勤勤恳恳,守护宗门数千年,却从未想过娶妻生子,延续血脉。
    他们这家族的血脉,有些特殊之处,不能断,只能往下传承。
    本来这传承的责任是他的,直到他的胞弟出生,这责任他就不用揽了。
    活了这么久,没了传承血脉的责任,他乐得轻松自在,这一生,他从未娶妻生子,却也并不是不懂男女之情。
    以往数千年的时间,他都从未对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上过心,可现在,他这是怎么了?
    他就是再愚钝,也知道自己此时的情况不太对。
    这种复杂的心情,或许,是因为他动了情?
    没有比这更怪的事儿了。
    对一个孩子的母亲,对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人,动了情。
    她打他,他不还手,任由她打。
    偶尔见她出招的姿势不太对,或者思路有欠缺之处,他还耐着性子陪她喂喂招,一来一回,教她如何打出更绝妙的剑招和术法。
    她讲话不怎么流利,但心思却是清明的,看出了自己有教导她的意思,脸上神色明显更气,出手更是杂乱无章,防无可防。
    那一瞬间,盛元好像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他没敢动,任由对方将自己击倒。
    先前的打斗,二人虽在对战中,但却没有明显的近身或逾矩的举动,但是现在自己倒地之后,算是服软认输,可能女子却没有丝毫放过的意思。
    而是直接丢掉手中剑,恶狠狠的朝他跑来,骑在他腰上,挥拳就往他脸上招呼。
    用拳头打脸什么的倒是无妨,因为美貌被人夸赞了一辈子,他深有自知之明,不管是谁,对着他这张脸,绝对下不去狠手。就更别提,他如今的修为,肉身之强悍,不是这弱女子能几拳打伤的。
    让他惊恐的是,打脸就打脸,对方如何能骑在他身上呢!
    这场打斗并不是私下进行,有许多冰域宗的弟子还在看,她的女儿也还在看,她怎么能,她怎么能……
    盛元慌乱想要去推她,直到一滴温热的泪,砸在了他的脸上。
    她,哭了。
    似乎毫无重量的一滴泪,落在他的脸上,就好似有了千斤重。
    视线渐渐模糊,抬起来要推人的手也无力垂下。
    眼前似乎闪过某些场景,如走马观花,云与雾里,再难看得真切。
    “别装死!”
    耳边隐约听到了那女子的怒喊。
    其实盛元很想睁开眼睛告诉她,他没装死,他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对,一个搞不好,可能真要死了,毕竟寿数摆在这里。
    可他睁不开眼,连抬抬手指都做不到。
    周灵都忘了自己是怎么从场外挪到场内,搀扶住自家娘亲的手。
    她只看到所有人都好像慌了神,看到有人来去匆匆,看到叶掌门被人请了过来,去查看倒地不起那位大佬的情况。
    自从得知了那位大佬的身份,周灵也想起来,师父曾跟她说过,这位大佬,活得太久了,已经超出了正常修士寿命的极限。
    是那种上一秒还在跟你正常讲话,下一秒可能就会一命呜呼的超级炸弹。
    若见到他,恭敬有之,但不可亲近。
    毕竟谁能料得准,你上一秒还在跟他说话,下一秒会不会被他突然嘎掉的事实给赖上。
    这位大佬,这位祖宗,可是连师父都敬而远之的人啊!
    但现在……她娘,她娘做了啥?她娘活活给人家打死了!
    汹涌泪花滚滚而落,周灵都没时间捂脸,哭的没一秒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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