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春色独怀羞,强向东归懒举头。
    莫道还家便容易,人间多少事堪愁。”
    两人听了这首落第诗,心中也都是一片萧索。
    赵崇明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自己这破题是不是……
    而偏偏这时候,又一道报录声到了:
    “捷报浙江绍兴府老爷,龚讳肃,高中癸丑科会试第五名,金銮殿上面圣!”
    听到相熟的名字,魏谦这一下更酸了,闷闷道:“还真叫那个姓龚的中榜了。”
    赵崇明捏着袖角,强笑道:“龚兄是有真才实学的,若是不中才真可惜。”
    魏谦冷哼了一声,道:“就姓龚的那点肚量,就算当了官,来日怕也讨不着什么好。”
    与此同时,更远处的一处会馆响起了冲天的烟花。
    相比起周遭的哀声惨淡,江西会馆那头是欢声一片,甚至已经魁星楼下摆好了一整排的烟花,就等着报录人过来报喜了。
    果不其然,第三名也到了。
    “捷报江西临江府老爷,王讳恭懋,高中癸丑科会试第三名,金銮殿上面圣!”
    江西会馆那头,又一次响起雷鸣般的欢呼,随后又是一阵鞭炮震天,贺喜不断。
    旁边一位落第的举子唉声叹气道:“那群江西人说要包揽前三,莫不是真要让他们言中了。”
    “不然呢?如此大张旗鼓弄出一个魁星楼来,总该是有些底气在的。”
    “哼,鬼才知道这后头是不是有什么名堂。”
    另一位士子榜上列名,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不服气道:“后面还有一场殿试呢,便是让他们一个会元又如何。”
    赵崇明此时也坐不住了,两手紧攥着衣角,翘首远望,额上甚至紧张地都生出汗来了。
    然而,这最后两名的报录人却迟迟未至。
    魏谦这时候反倒释然了,他擦了擦赵崇明胖脸上的汗滴,笑着安慰道:
    “不中就不中吧,要我说,本来一举及第的人就少之又少,咱三年后再来就是了……”
    “可是……哎……”赵崇明叹了口气,低声歉然道:“道济兄,是我不好……”
    “你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话……”
    这时候,安静的巷口突然响起了滚滚的马蹄声,听着阵势不小,正是直奔着江西会馆这边而来的。
    一名江西的士子高声得意道:“看来这今科会元又要落在咱江西了。”
    果然,马上的报录人认清了江西会馆上的招牌,很快就勒马停了下来。
    然而那报录人却并没有奔着江西会馆的方向去,而是朝着另一头的湖广会馆高声喊道:
    “捷报湖广长沙府老爷,赵讳崇明,高中癸丑科会试第一名会元,金銮殿上面圣。”
    魏谦一听,悚然起身,怔立当场,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忙朝赵崇明问道:“你听见了吗,是不是咱们中了?!”
    赵崇明也是听得恍恍惚惚,不敢确信。
    好在又一匹快马赶来,二报之声与湖广会馆这边的欢呼声一道响彻街头:
    “捷报湖广长沙府老爷,赵讳崇明,高中癸丑科会试第一名会元……”
    紧接着,锣鼓盈街,三报又至。
    这一次,魏谦终于听清楚了,确信无疑。
    魏谦顿时兴奋得满脸通红,他摇着赵崇明的肩膀,几近失声地唤道:“中了,慎行,是你的名字,你中了……”
    赵崇明自己都还没来得及高兴,反而先被魏谦给差点摇晕过去。
    待赵崇明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看见魏谦在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
    赵崇明愣住了,呆呆问道:“道济兄,你怎么哭了?”
    魏谦赶忙抹了抹眼泪,瘪着嘴笑骂道:“呆子,我这哪是哭,都是替你高兴的。”
    赵崇明也笑了,捏起袖角帮魏谦擦着眼泪,说道:“道济兄你方才还说这是喜事,没什么好哭的。”
    魏谦如今也顾不得狡辩了,他也不知怎地,教小胖子这么一擦,自己的眼泪反倒更多了。
    魏谦紧紧皱眉,强抿住眼泪,嘟囔着道:“我没想哭,我不过就是觉得……总算是……总算是不枉了你这些年的辛苦……”
    魏谦一说着,这几年的往事便在泪眼迷蒙间历历而过。
    他想起无数次小胖子伏在案上用功的背影,在冬日里呵手的模样。还想起小胖子枕书打着瞌睡的面容。
    虽说赵崇明从前有家学的功底在,可是在科举应试一道上,终究是比别人起步晚了许多年。
    所以赵崇明便也只能加倍用功。
    这些年可谓是早也用功,晚也用功,寒来暑往从不曾误过一日。
    魏谦知道赵崇明最怕冷,一到冬天双手就冰凉得吓人,什么炉火都不管用。可即便是手上生了冻疮,赵崇明也坚持要去书院里温书。
    魏谦想着想着,想到最后,竟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听出魏谦话里的哽咽,赵崇明眼中也已经满是泪意,却依旧笑着说道:“能和道济兄在一块,我便从不觉得有半分辛苦。”
    听到这话,魏谦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了,大颗大颗地往外头冒。
    魏谦赶忙转过头去,再不敢让小胖子擦了。
    魏谦一边不争气地抹着眼泪,一边强撑着一口硬气,埋怨道:
    “你这些话怪是戳人心窝子的,以后可莫要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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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录的快马在长街上疾驰而过,唱名声与喧阗的锣鼓声一道传来:
    “捷报湖广长沙府老爷,赵讳崇明,高中癸丑科会试第一名会元,金銮殿上面圣。”
    而此时的浙江会馆中,周昭和龚肃两人凭栏目送着报录队伍远去,都是心绪复杂。
    就在片刻之前,龚肃还是满面春风,而一听到今科会元的名字后,脸色顿时变得青白变幻起来。
    周昭更是尴尬莫名,打了个哈哈,笑道:“听着像是赵贤弟的名字,莫不是听错了。”
    话音刚落,二报声又至。
    这次两人可都听得仔细明白,这会元郎的名讳和籍贯与那位“赵贤弟”分毫不差,哪还能做第二人想。
    周昭只觉得这下是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如此,他何必要撇下那位“赵贤弟”,转头来贴龚肃的冷屁股。
    周昭心下踌躇了好一阵,试探问道:
    “说起来,赵贤弟与你我尚有一面之缘,不如一同去湖广会馆道声贺,不知龚兄意下如何?”
    龚肃斜看了周昭一眼,淡淡道:“弘显这会想去烧那位赵会元的热灶,只怕是迟了。”
    周昭被龚肃直接戳破了心思,老脸一红,强笑着辩解道:“嗨,敬卿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就是想着,咱们与赵贤弟同榜列名,分属同年,日后为官,说不得还要互相扶持。”
    龚肃抬头,用目光示意那座高耸而起的魁星楼。
    周昭定睛望去,原来魁星楼上已经挂上了华灯彩缯,更有喧哗人声传来,虽然看不清楼上究竟,但已经能想到其间的盛况了。
    龚肃道:“如弘显这般心思的人,满京城不知凡几,只怕此时此刻,弘显你连魁星楼都挤不上去。”
    这话听得周昭是又羞又恼,但也不敢发作,真是好不憋屈。
    这时候,一位仆从模样的男子上了楼来,四下寻了一圈才来到两人跟前。
    那仆人作揖问道:“敢问哪位是龚肃老爷?”
    龚肃与周昭对视了一番,都是不明就里。
    龚肃回道:“正是龚某,不知有何见教?”
    那仆人连称不敢,从怀中掏出一份朱红的名刺,双手奉上,说道:
    “好教龚老爷知道,我家主翁听闻龚老爷高中二甲,特遣小人前来恭贺登科之喜,谨具贺仪二十两。”
    龚肃接过名刺,只见上面写着:“江西吉安解炳光敬拜”。
    龚肃甚少和江西人打交道,更不知这解炳光是何人,于是问道:“你家主人是?”
    “我家主翁乃是江西会馆的司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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