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元静远远便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一路疾跑到言致面前,单膝跪地,左手握拳放于胸前,大声道:“小将军,末将幸不辱命练就两万战马一万骑兵,请将军检阅!”
    言致朗声笑开,拍了拍他的肩头,伸出双手,将他带起身说道:“秦将军,辛苦了,今日整顿休息,明日便随我一起平叛歼敌,待他日班师回朝,我为你请功封爵!”
    她说得豪气万丈,秦元静也随着笑,狠狠地点头。
    “这便是你当日亲自挑来养的那匹马?不错,皮光毛滑,身形健壮,这双眼睛尤其不错,当日看着便机灵,如今更是灵性极了,想来你将它养得极好,不过,你可给它改了名?还是叫大牛?”
    言致一边说着话,一边绕着秦元静那匹红色大马转圈,手一会拍拍肥壮有力的大腿,一会顺一下马尾,最后停留在马头上,她轻轻抚了抚马脸,稍稍用力一勾,那大马便凑到她面前,开始蹭她的脸。
    这马的灵性,不比绝尘差多少了,只是这名字便差了许多了,好好一匹马,非得叫大牛。
    秦元静嘿嘿笑,挠了挠头,只摸到了头盔上满满的灰,收回手就笑得更蠢了,“小将军,不是我不乐意给它改名儿,大家伙都觉得我这名取得不好,我也想比着绝尘取个名字的,可大牛他自个儿不乐意啊,没法儿我也是。”
    大牛听到了主人叫他的名字,冲秦元静呼了口气,又和言致亲昵地蹭头了。“哈哈哈哈,元静,大牛很不待见你啊。”
    秦元静怒其不争地拍了一把大牛的脖子,转话问道:“先前我远远见着一株高大的树轰然倒下,莫不是小将军你劈倒的吧?是发生了何事,还是你练剑呢?”
    言致翻了个白眼,摸着大牛的脑袋沉了声音道:“我方才收到战报,祁俊轩攻下金州,不过一日,便屠尽满城,等王奇叶乾他们攻进去时,金州已是死城了。”
    秦元静诧异至极,他一路自北而来,消息并不灵通,但他有时间观念,“金州卫如此不堪?竟让他轻易便夺得了金州,既如此轻易,又为何要屠城?他莫不是疯了?这能有何好处,于名于利,他能得到什么?”
    言致冷哼一声,勾起右边唇角嘲讽一笑,说道:“我亦不知个中内情,我觉得祁俊轩不会如此蠢,其中怕是有些别的人,但我不管,屠城的是他的人,那这份血债便得他来血偿。”
    “罢了,不说这个叛贼,与我说说你那边如何,马场如今建成了,运营可能维持,这两年京中诸事繁多,我也未曾与你细问,只叫人递了两回银子,倒是没想到你当真养成了这样多战马。”
    秦元静继续嘿嘿笑,十分骄傲地挺起了胸,本想勾一把言致的肩,突然触及她过分美丽的面容,顿了顿手,在脑后抱住,说道:“马场已经建成了,我与北狄那边许多牧民取了经,从草料到训马都是与他们学的,加上这些马都是血统纯正的草原马,再容易不过了,其实刚开始钱是真的不够,后来我想了个法子,反正现在北边都停战了,我便用你给的银子买了粮种转卖给郾力可汗,后来圈马场倒是便宜,北狄人习惯逐水草而居,春秋迁徙,我圈那一片,他们并不在意,至于募兵那就再轻松不过了,靠着镇北军,没人知道这是您私下里做的。”
    他说得轻松,言致当然不会就真认为他轻松了,只是如何勉励的话都是虚的,她便只是笑,不与他说别的了。
    “元静从未让我失望过,实乃吾之良将矣。”
    “哈哈哈,那就多谢将军看重了。”
    言致这厢将帅相宜,其乐融融,祁俊轩却头疼不已,李兴和老周死的那么屈辱还导致了金州屠城的惨案,逼得他被迫退出金州,祁俊轩心中对这两人皆恼火不已,结果刚退回固州城,马遇便为这二人请封,希望祁俊轩给他们一个死后哀荣。
    哀荣?
    他没将他们拖出来鞭尸便是极大的恩慈了,他们还要哀荣?
    “将军此言,让我再考虑一下。”
    “王爷!李将军和周将军麾下皆死伤过重,王爷若不为两位将军加封,恐难安其麾下将士之心。”马遇知道祁俊轩在气什么,但他不能任由自己的兄弟就这么屈辱死去,若王爷不给他们封赏,他们天下人都会默认他们的死亡是有罪的,他无法容忍这样的可能。
    祁俊轩极力压抑自己心头怒火,不对如今仅剩的心腹大将口出恶言,他头疼得仿佛要炸裂一般,眼前忽然一片漆黑,再之后,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王爷?王爷!来人啊,请军医过来,快!”
    祁俊轩病倒了。
    军医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病,只含糊地给了个气血不平心脉混乱的诊断,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他到底为何会晕倒,马遇又慌忙地叫人去固州城中请大夫。
    大夫还没到,有人领着一个白衫青年来了,领人的是祁俊轩十分看重的护卫首领朱虎。“马将军,这位韩先生是王爷一直倚重的谋士,先前王爷南下时韩先生留在京都处理断后之事,今日才到,正要与王爷回禀,不知王爷现在可方便?”
    马遇扫了一眼那韩先生,见此人生得过分俊秀,只眉目带了冷意,看人时没有任何情绪的样子让人背脊有些发寒。
    此人是王爷倚重的?为何他从未听过?
    但转念一想,许是王爷在京中时须得掩人耳目,故而未曾让人知晓罢。
    “朱护卫,先前我与王爷议事,此番我们损失深重,不知为何王爷忽然晕厥,军医医术不精,我刚刚已命人去城中请大夫了。”
    韩先生握着折扇,对马遇一揖,说道:“韩某略懂歧黄之术,请将军带路,让我看看王爷。”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并不难听,马遇皱了皱眉,他觉得这样的声音有些莫名的熟悉,一时想不起来,他知晓这些文人多数都会有些不为人知的能耐手段,倒是没怀疑此人的本事,便让开了身子,领着人去看祁俊轩。
    祁俊轩躺在床上,双唇紧抿,眉心紧皱成了个川字,脸色青白仿佛失了生机。
    韩先生眸光一闪,疾步上前,抬起祁俊轩的手腕便开始探脉,半晌从怀中掏出一个玉**,拿出一粒药丸给祁俊轩喂了下去。
    不过一会儿,祁俊轩紧皱的眉心就散了开,面色也红润了些许,但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韩先生拿着素白帕子轻轻擦手,见马遇一脸急切有话要说便道:“出去说。”
    “韩先生,王爷是因何晕厥不醒?”
    韩先生叹了口气,眉眼染上忧愁,说道:“王爷这些年忧虑甚重,伤了心脉,此番金州损失过重,王爷更是忧虑不已,以致心血逆流,故而昏厥,我用了药,睡上两日便能醒过来,只是之后亦不能大喜大怒,否则······”
    他言未尽便摇了摇头,但马遇明白了他的意思,刚刚听说王爷晕倒而赶来的几个将军谋士皆懂了。
    创业刚开始,他们要追随的雄鹰却倒下了,这对这些在固州偷偷摸摸藏了太久的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朱虎一直站在外围,看着这些人围着韩先生询问祁俊轩的身体情况,你一言我一语的,乱成一团,他垂下头,唇角勾起笑。
    回答完他们的疑问,韩先生便抬手请了几人一道往外走,寻了一处四周开阔位于高处的亭子坐下,而后问道:“王爷在京中时,与韩某商议战略,本是要先拿豫州的,何以会先动了金州?”
    提起此事,几人便是一阵气愤不已,灰衣谋士怒甩了一下衣袖,说道:“王爷叫那林氏妖姬迷惑了心性,我等皆说豫州与固州互成掎角之势,若能取下豫州方可与固州之地守望相助,王爷偏听那林氏之语,执意攻打金州,虽说轻易拿下,却······哎,赔了夫人又折兵哪。”
    马遇倒还算冷静,虽说在金州折了两员大将,可他回来后仔细思虑过,金州屠城一事实乃因缘际会,连老天爷都不愿意叫王爷得了金州这等富庶之地,“此事并不怪那林氏,她所言也有可取之处,是我等也同意的,金州富庶,有四州粮仓在,若能拿下,确实是极其有益,我认为城中有人在暗中搞鬼,从粮仓被烧,再到这莫名其妙的屠城,都像是背后有只手在推动。”
    韩先生屈起手指划了一下扇骨,点了下头,“如此巧合,必有蹊跷,几个书生秀才怎么可能杀得了两位将军,定然是有人混在其中,但是,没有用,纵然我们将此间真相告知天下,也无人会信,当务之急,是拿下豫州,否则待言致大军到来,固州孤城难守,还望将军迅速提拔新将,不可任由兵马如此混乱下去,新募民兵也尽早训练。”
    马遇认可此言,应声道:“先生所言极是,先前我便是与王爷商议此事,只是王爷不同意为周李两位将军封赏,我担心难安将士之心,才会迟迟没有定下来。”
    韩先生皱眉,说道:“将军尽管按你所想去做,王爷那里,待他醒来,韩某去劝说。”
    “多谢先生。”
    短短一个时辰的相处,马遇已确定此人当真是祁俊轩的心腹之人,此刻得到他的肯定之语,便也不再耽搁,攻下豫州乃是势在必行之事,休整两日已足以了。
    “将军辛苦。”韩先生起身,握着折扇对马遇深深一揖,待他离去后自己才回身道:“诸君可去处理正事,王爷这边,韩某随时候着,待王爷清醒,立刻命人去通知。”
    几人也连忙起身,行礼寒暄一番离去。
    朱虎跟在他身后,不发一言,半晌,在他快要踏进祁俊轩的院子时,试探地说道:“主上,那毒可会要命?”
    韩先生侧头看了一眼他,然后脚步不停地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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