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人集结之后,便是等待约定的时辰了。当时在安南楼之时,一行人约定好的是正午时分进攻,但是此时已经过了正午时分,却也不见李思青下进攻命令,只是坐在一颗松树荫下闭目养神,时不时往徐怀谷这边瞥两眼。
    徐怀谷觉得有点奇怪,李思青好歹五境修士,这约定好的进攻一事应该是无论如何不会忘记的,此时时间已过,为何却还如此悠闲养神?
    徐怀谷并不打算去打扰他,不过有人却等不及了,着急问他说:“李道友,我们与陈县令约定好的时间是正午,你是领头人,不应该忘记才是。只不过为何现在已经过了正午,却还不进攻?要是误了战机,这可不是小事啊。”
    李思青悠然自得理了理头发,解释道:“我们要进攻的乃是黎川山的南面,而黎川山鬼物所占据之地大多是在西面,所以我们主力的那两名六境修士都是在西面。你们虽然是见过那六境的和尚,却不见得知道那和尚的厉害。那法号苦禅的和尚是来自中土佛家大宗白马山,是白马山年轻一代的最杰出之人,才二十五岁就已经是六境修士了,而且底蕴之深厚,身上法宝的数量,完全不是一般六境修士可以比拟,所以他的战力绝对有七境。我们大可不必如此早动手,待得西面先打起来,南面的鬼物自然会被吸引过去一部分,到时候我们的对手就要少很多了。”
    除了李思青之外,其余修士都是野修,都明白人不为己天地天诛地灭的道理,听到李思青一席话,顿时恍然大悟,便也不说话劝他,只是留在原地待命。
    那除了李思青之外的另外一名五境老野修冷笑道:“说什么仙家修士,心胸狭窄,斤斤计较,与我们野修并无区别,可笑可笑。”
    李思青微微一笑,却没有觉得丢脸,而是轻松说道:“这是战略,我们对手一少,自然可以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我这不是为大家考虑吗?若是我们之间八人到最后少了一两人,岂不是坏了一场缘分?”
    那五境修士冷笑一声,摇摇头,不说话了。
    李思青静静看向黎川山的西面,能够感受到那边灵气波动剧烈,此时应该是已经开战了,于是再等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说道:“诸位,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我们便上山去。不过我们只需要攻下那一座道观,便以道观作为根据地,再派出几人扫荡一下游荡的野鬼,便可以了。”
    徐怀谷觉得这李思青果然是一个有点意思的人,心里明明是有剑修的豪气,但是做起事来却又有点自私,斤斤计较之意,却也一时看不透这人到底心思如何。
    不过按照李思青的方法,确实是最省力的方法,而且也是最安全的方法。一席人也都是因为利益而来,能够让自己活下来的机会多一分,自然没有人反对。
    于是一席人在以李思青为首,分散开来向山上攻去。不过李思青上山之时,有意无意靠近徐怀谷这一边,似乎是想要在左丘寻的面前表现一番。
    虽然西面开战吸引过去一些鬼物,但是这南面鬼物依旧不少。也不知道那鬼王究竟积蓄了多久,才能够招来这么多孤魂野鬼,着实是十分麻烦。
    很快,山间逐渐出现一些黑色鬼影,在树林之间穿梭,极为迅速,而那边几名野修就已经开始与鬼物交上了手。
    不过现在靠近山脚,这里的鬼物都还只是二三境的小鬼。那些个野修都是经历过切切实实厮杀的人,杀起来鬼来毫不手软,于是一行人的速度只是被拖慢了一些,并不没有多大影响。
    不过再往山上走一点,鬼物就开始密集起来,远远的还能看见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站在山上一块岩石下,正是一名五境的鬼物盘踞其间。
    那鬼物身躯高大,浑身冒着黑气,面目狰狞,一见到活人前来,顿时凶气更甚,一句话也不说,便带着黑压压一群小鬼就冲上前来。
    对付那五境鬼物,李思青自然义不容辞。他便拔剑出鞘,先是斩出一条剑气,扫清了几名小鬼,便对着徐怀谷嘱咐道:“徐道友,那名五境的鬼物由我去解决,你就站在这里莫要走动,保护好左丘道友,我杀了那鬼就回来帮你!”
    徐怀谷心里觉得好笑,但是却也面上没有表露,而是郑重说道:“我知道了,李道友你也小心!”
    李思青提剑冲向那狰狞鬼物,傲气笑道:“这有什么小心的,不过就是死去的人罢了。他生前我尚不怕他,何况这死人!看我几剑便取了他性命!”
    顿时剑气出鞘,那周边小鬼悉数被纵横的剑气搅碎,只有那五境的鬼物扑上前来,与李思青近身厮杀。李思青凭借着周围剑气环绕,也在这密集的鬼物之间杀出了一道空地,专心与那五境的鬼物搏杀。
    那边几名野修此时看到李思青只顾专心对付五境鬼物,压根就不管他们,心里早就对他没了指望。倒是在这生死关头,他们由另外那一名五境老野修带头,也聚集成了一伙小团体,站在一起对付鬼物,也算稳定了局面。
    徐怀谷和黄善也加入战斗。徐怀谷每一次出剑,都能杀一只小鬼,而黄善则是祭出了那把法宝扇子,只是一扇,就有一道火焰划过鬼物,烧死一片。左丘寻没有出剑,就站在黄善和徐怀谷之间,静静观察着这一场战斗,还有那李思青和其他野修的杀力如何。
    这样来看,只要保持这个局面,徐怀谷这一行人应该是稳操胜券。
    但是变故却突然横生。
    有一道红色影子从身边树林之间一闪而过,直奔那一群野修而去。鬼影仿佛一支利箭一般,快到几乎看不清。
    徐怀谷赶紧给那边野修提醒了一声,那几名野修也发现了这红色影子,知道这定是另外一只境界较高的鬼物,不敢懈怠。但是鬼物的偷袭速度极快,那五境野修只好赶紧抽出身来,挺身而出,祭出了一件防御法宝,想要挡住那鬼物。但是哪知那鬼物压根就不是对着他而去,只是从他身边擦过,刺向了一名三境的野修。
    那三境野修顿时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一软便栽倒到了地上。老修士见自己没能挡住鬼物,便也恼怒地赶紧一道灵气拍下那鬼物,再又是一道法宝砸下,那偷袭的红色鬼物便逐渐消散了,是真正地死去了。看书喇
    偷袭的红色鬼物是四境,本来没法造成太大影响,但是仗着身法极快硬是换掉了一名三境的修士,让得他们损失一人。这般袭击与自杀无异,但是这鬼物却是悍不畏死,这才是麻烦之处。
    徐怀谷心里默默一叹,不过也没有时间去悲伤,赶紧再出一剑,杀掉离自己最近的那鬼物。
    人是死了,但是战斗并没有因此结束。
    那群野修见自己有一名同伴被杀,也都红了眼,一件件的法宝被祭出,然后将怒火倾洒在那些扑上来的鬼物身上。
    大约一炷香时间过后,那些似乎杀不尽的鬼物数量终于减少了,只剩下三三两两的鬼物依旧扑上来,只不过是造不成多大威胁了。而也是在此时,李思青也已经使出了一套清风谷的上乘剑术,一举击杀了那一只五境鬼物,脱身而出,又是几剑便基本扫平了周围鬼物。
    见到有一名三境野修已经死去,李思青皱了皱眉。虽然看不上野修,但是那好歹也是活生生的人命,况且今天这一战在一起,也算是并肩作战过的人,心里见到他死去,心里未免不有一些兔死狐悲之意。
    五境修士难过地看了看底下倒下的尸体,只见那野修恐惧地睁大着双眼,鲜血从他的胸口不住地涌出,此时鲜血已经变成了暗红色,染红了地面。
    在平时,三境修士与凡人之间已经是差别极大,但就如此看去,他的死相却也与普通人并无两样。
    难道只有死亡之时,修士和凡人之间的沟壑才能被填满?徐怀谷心里感觉有点寒意。
    李思青看着另外一名五境修士,把剑归入鞘,安慰着说道:“要不就地掩埋了吧?他身上的东西我们都别拿,既然人家身前喜欢,就让他带着陪葬吧。”
    那名年老的五境修士摇摇头,说:“你不懂我们野修。有人说野修之道,生前最是自私,死后最是大度。我们野修死后,按照规矩,就直接把尸体放在这里就好,任苍鹰啄食,任风吹雨淋。生于自然,回于自然,这才是野修之道。”
    黄善在一边狠狠点了点头,心里暗暗赞叹这老年修士果然还是见多识广,和自己师父当年说过的话相差无几。
    李思青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说道:“没想到野修竟然还有如此宽广的胸襟,看来往日还是我眼界狭窄了。以前若是有得罪,道友请见谅。”
    五境修士冷冷说道:“别,你们仙家依旧是仙家,我们野修自然有我们的生存之道。我们之间的沟壑,自古从来未变,也无须改变。”
    李思青沉默了,在琢磨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虽然二人境界相同,但是李思青自小在宗门里长大,老修士则是在世间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两人之间见识的差距,确实极大,这也是李思青下山游历的目的所在。想要勘破红尘,须得先入红尘。
    徐怀谷问老修士说道:“那他身上的法宝钱财该怎么办?”
    老修士看了一眼徐怀谷,说:“自然是我们野修平分。”
    徐怀谷点了点头,并不在意。倒是左丘寻被这一句话勾起了兴趣,眼角打量着李思青,想看他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李思青几乎没有多想,点头说道:“依你所说。”
    左丘寻微微笑了一下,徐怀谷说道:“那我们现在继续上山?”
    李思青心情终归有点沉重,说:“走吧,留在这里也是无益。不过这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就算鬼物被西面引走一部分,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不过接下来应该就很简单了。这南面鬼物应该已经被扫荡得差不多了,我们只要拿下那一座道观即可。”
    老野修把死去之人的钱财平分给每个野修之后,也上了路,只不过脚步有些沧桑罢了。
    徐怀谷不禁在想,老野修活到这个年纪,一辈子到底看过了多少生离死别?
    没有人告诉他答案,黄善应该知道,但是徐怀谷不想问。
    他正在为这件事思索着,却看见半山腰处一块巨石突兀生出,上面耸立着一片建筑。屋顶之上只看得见破败的房梁,连瓦片也不剩几块。
    那就是那座百来年前无故没落的道观——黄龙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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