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丽垂下眼眸,眼底的眸光变得深邃,说:“或许是成功了一次,第二次也就驾轻就熟了。”
    这样的答案一点也不出奇,很多时候,第一次犯罪所带来的冲击是最大的,度过了心理层面的门槛,人类的意识会自动的替各种状况寻找合适的方法,简单来说,就是开窍了。
    艾伦又问:“为什么是西藏?更加隐秘的地方,北市附近的城市也有。”
    “也许是因为汽车能到达,而且又人迹罕至。”
    吴丽的话点醒了他,唐铭在处理张威的尸体时,一路上同样会有许多随机事件发生,他能躲过这些随机性,就证明他有了一定的经验,唐铭的身份就是一个最好的优势,在北市无人不识,就算有不认识他的,光是他那副好看的皮囊就无法让人将他和杀人凶手联想到一起,或许第一次的选择会有些仓促和瑕疵,但第二次的选择,他的自信会让他忽略了普通人的手忙脚乱,更加肆无忌惮。
    艾伦一下子接收这么多信息,有些难以想象,继续问:“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吴丽顿了顿,“我被好心人救了。”
    和刚才的爆炸性信息相比,吴丽轻描淡写的好心人说法在艾伦心里根本不成立,不过因为吴丽刚才的信息太强烈,强烈到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情绪起伏,有些不耐烦的连番质疑:“就这样?那好心人是谁?你又为什么还要回来?回来后为什么不找老沈求助?”
    和他的烦躁相比,吴丽自始都保持冷静,在他的分神下,很巧妙的转移话题:“警官,您刚听了我的经历,第一个感受是什么?”
    艾伦很少需要别人一再的提醒,他通常会通过细节就联想到结果,今天他被吴丽提醒了两次。
    没错!刚听说她的故事,第一个感受就是匪夷所思,这样的遭遇闻所未闻,就算当时吴丽报警,她人好端端的,找谁相信她是刚逃过一劫,而且唐铭能躲过一路上的随机性,就证明留下的证据不多,这样一来,报警也没有用,更加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说辞。
    这个社会,权力永远是最大的优势,在这个事件中,唐铭的身份是他肆无忌惮的原因。
    艾伦之所以没有怀疑她话里真伪,是因为吴丽在他心里是清白的,所以吴丽没有必要撒谎,作为受害者的她,没有实际证据也没有必要诬陷唐铭,徒增自己的嫌疑。
    之所以等待4年后才说出这一切,是因为唐铭再犯案,这时候说出来,要调查的资源也就更多。
    总算把这个迷一样的女子分析完毕,艾伦没有往日的轻松,他十指交握,抵着下巴,脸上的神色更加凝重。
    如果唐铭是犯罪天才,相比之下,眼前这个胆子长毛,目空一切,韬光养晦的吴丽更加可怕,没有一个普通受害者能守株待兔4年,她是坚信唐铭会再犯事,否则无法解释她强大的耐心。
    艾伦心情紧绷着,咽了咽喉结。
    吴丽面无表情地问:“艾警官还有疑问吗?”
    很快,艾伦有了决定,他轻抿着薄唇,看似纠结,“你还不能离开。”
    “我知道。”
    艾伦惊讶的抬起目光,疑问:“你知道?”
    “艾警官擅长利用矛盾找出目标的心理破绽,相信我很快就会和唐铭见面了。”
    闻言,艾伦的眉头一皱,心里更加狐疑,她的了然不像是分析出来的,更像是被告知的结果,但无论她出自什么原因,今天主要的目标不是她,而是唐铭,正式和那位犯罪天才会面,又怎么少得了惊喜。
    李宇敲了敲门,推开门探头说:“一哥,唐铭带回来了。”
    艾伦没有避开吴丽,直接挑眉问:“没有阻碍?”
    “能没有吗?那家伙可拽了,非要找他父母一起来,还自以为聪明的向麦叔读了一遍法律权利,这么大的人了,当自己还是未成年呢!还必须要父母在场。”
    李宇的嗤之以鼻显得有些外行了,唐铭这样的要求有利用他的父母当挡箭牌的用意,一如四年前,他在答应协助警方之时就已经算准了他的父母会到派出所大闹,在没有实际证据前,就把未成年带到公安机关,这种舆论对警方是致命打击,在唐铭父母如愿出现在派出所时,唐铭就已经赢了。
    现在虽然唐铭已经成年,他同样还可以利用他的父母给警方施压,而他只管在他们身后伺机而行即可。
    艾伦起身,边走边说:“可不能让他的父母掺和进来,否则就没戏了。”
    门被带上,艾伦站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着对决,半分钟后,吩咐:“你先带他们去会客室,我问问老沈那边的情况。”
    沈之敬从派出所回来,还没进门就看见两名身穿西服的保镖站在法医部门口,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谁来了。
    一进门看见夏如阳光般的小脸,沈之敬还是没好气的责怪:“这件案子,我不想惊动太多人。”
    这没来由的一句,夏如心有灵犀的解释:“上头好像对我不再重视了,不会有大人物关注您的案子的。”
    “不重视还会派人守着?”
    “我一提出来说要来找你,上头就答应了,就是所长叔叔担心我的安全,再说也没啥好担心的,我可是出过国,战斗过犯罪分子的人,之前他们答应我,会放我自由的。”
    沈之敬叹了口气,说:“也好,多个高智商大脑分析,以不同思维能看出许多问题。”
    对于夏如的存在,孙凝没有对其他人那样的担忧,她穿上了工作服,说:“那么咱们开始吧。”
    沈之敬一瞥,冷声问:“开始什么?”
    孙凝一脸愕然,回答:“对死者进行尸检啊!”
    沈之敬转回视线在电脑屏幕上,开始敲打键盘,说:“你觉得我还会留下什么关键没有检查的?”
    “之敬,我不是质疑你的专业,但是艾伦说了,也许你会有遗漏的地方。”
    “他是我弟弟,他的意思难道我不比你懂?”
    “那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沈之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专注在自己的思维上,他拿着打印出来的验尸报告,来到一旁的白板前,将报告一张一张的铺开,他站在白板前,皱着眉头,盯着所有资料。
    半晌后,他说:“小夏,孙凝,接下来,我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不许提问,特别是孙凝。”
    被点名的孙凝心有不服,但没有继续反驳他。
    沈之敬发出嘶嘶声,仿佛有个困惑一直困扰着他,顺着大脑的声音,问:“为什么是吊死?”
    “什么?”
    “孙凝,别让我赶你出去。”
    孙凝一顿,反应过来,顺着他的问题,想了想,“吊死更加符合意外死亡的条件。”
    夏如反驳:“不对!意外死亡的方式有很多种,在那种场景下,直接跳楼不是更省事吗?喝醉酒,一不小心就栽下去了,很符合当时的情况。”
    “小夏说到点子上了,所以凶手为什么要安排吊死?”
    “哥哥,我觉得咱们的方向错了。”
    “怎么说?”
    “与其去琢磨为什么是吊死,我觉得应该先想想死者和凶手的关系,首先排除死者在顶楼独自喝酒的可能性,就算是在顶楼喝闷酒,也不会跑到那个地方去,报告上死者的暂住地距离案发现场很远,死者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约定的地点。”
    “继续。”
    “既然是约定的,跟谁约?假设死者和凶手约定见面,死者喝的酒是一个人喝还是两个人一起喝,这个问题才是最关键。”
    孙凝下意识地疑问:“这哪里关键了?”
    夏如说:“假设是两个人一起喝,等死者喝到失去了行动力,凶手的情况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孙凝又质疑:“那如果是凶手劝酒呢?”
    “死者又不是弱智,被劝酒劝成丧失行动力,这种场面您觉得合理吗?”
    不再等孙凝搅和,沈之敬说出夏如的重点,“你的意思是,酒也是事后伪装的?”
    “对!假设烟酒都只是伪装意境的道具,那么凶手只能是利用药物至死者丧失行动力。”
    闻言,沈之敬眉头的皱褶舒展开来,短暂几秒的释疑后,又挂起了疑问:“在对死者进行尸检时,死者面部没有药物残留。”
    意思就是吸入性麻药不存在。
    夏如眼珠子骨碌一转,回答:“那假设这点也是凶手消除的证据之一,从这点也就印证了为什么是吊死而不是跳楼。”
    沈之敬露出笑容:“没错!时间!”
    孙凝质疑:“不对!就算是消灭了证据之后,也可以把人推下楼,不一定非要吊死。”
    “我刚才不说了吗?是时间!凶手之所以没有选择推死者下楼营造意外现象,是因为需要为自己争取时间消灭更多的证据,已知死者死亡到被发现相隔4天,这期间就算有目击证人也不会有太多印象,街道监控要筛选的目标,无疑是大海捞针。”
    夏如敲了敲掌心,认同他的说法:“就是这样。”
    “总算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沈之敬带着笑容,和夏如击了击掌。
    “可是这也没有解决根本问题。”
    沈之敬板起脸不悦,教训的语气说:“做人不能一步登天,办案也一样,能不能有点耐心?你在这里没有贡献,不如你还是去做别的事情吧。”
    这时,夏如反对他的话,“哥哥,你这话我不认同,孙姐虽然没有解答疑团,但是她适时的质疑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帮助咱们厘清思维,生活就是需要质疑才能进步,警察不都有个黑脸白脸的说法吗?”
    沈之敬的怒意顿时收起,“是白脸和红脸,不过你的话也没错,孙凝,抱歉,是我太苛刻了。”
    听见他的道歉,孙凝的眼眶一阵温热,泪水顿时决堤。
    见到她突然流泪,沈之敬惊讶得一时慌神,连忙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带着教训的语气严肃地说:“你要是情绪不稳就先出去吧,免得妨碍办案。”
    习惯了他的刻薄,身经百战的不再被他的话伤害,尽管他又恢复他的风格,那一声歉意,仍然让孙凝很是感动,“我没事,我不会耽误案件调查,咱们继续吧。”
    思路短暂的清晰,对于凶手如何使死者丧失行动力的各种可能性都被否定后,三人再次陷入了困惑。
    沈之敬拿出笔,在白板上写上他心中怀疑的可能性。
    看见他写着乙醚,夏如反对:“哥哥,刚才第一个我们不是已经否定了乙醚的可能性了吗?”
    “如果非得是乙醚呢?艾伦说过,在没有头绪时,把注意力放在你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中,发挥想象力,假设凶手对死者使用了乙醚,如何才能把证据消除。”
    孙凝说:“分量多的话,血液中会有残留,分量少无法使人丧失行动力,这都是刚才否定过的。”
    “所以分量少的可能性比分量多的可能性要大,那么再证明,分量少,如何使死者丧失行动力呢?”沈之敬在白板上把关键词汇圈起,全神贯注在现有的疑问中。
    按照他的思维走向,夏如盯着白板想得出神。
    几分钟的思考过后,沈之敬说:“会不会是这样?以前面的理论为前提,凶手先用分量少的乙醚致使死者短暂昏迷,这时候开始对死者使用酒精,和伪造证据,死者的肺部呈现溺水状态,是因为凶手用水给死者冲洗鼻腔时造成的,后续酒精只是掩盖这一行为,这也符合推想。”
    孙凝反驳:“那上吊时机械性窒息引起的人体反应又怎么解释?就算死者呈现醉酒状态,机械性窒息引起大脑反射是十分激烈的,所以才会有死者丧失行动力的判断出现。”
    顺着思路,夏如说:“如果中间再加一个步骤,是尸检无法察觉或者尸检检查不出来的行为,这所有的疑问就能连接起来了。”
    “尸检检查不出,又能让死者丧失行动力,大脑出现机械性窒息……”沈之敬嘴里念着在吴栋身上出现的现象,脑海里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超强记忆力的大脑里,一个个医学名词在不断闪现。
    沈之敬眼前放空,两耳不闻,仿佛置身在另一个空间里。
    在大脑的空间里,一帧帧的文字画面,翻阅书本的声音,昏黄的光线,带着杂质的纸张,黑墨的打印字体格外醒目。
    基础医学教科书,第49页,出现了他需要的答案。
    “过敏性休克!”他冷不丁地说道。
    不等夏如和孙凝反映过来,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乱了她们的思维。
    沈之敬接通了电话,激动地说:“是过敏性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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