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的每个角落都密布着空明剑域的足迹。
    葛云如闲庭信步一般,在城内踱步。他毕竟只是个算师,虽然进入了空境巅峰,但是战斗力还是无法和花恪忧之流比拟。寻常的空境巅峰,可以轻松虐杀十几位空境高阶的大修士,就连剑仙白离和月魔,甚至是大师兄这种惊才绝艳之辈,在其他的境界可以轻松跨过一些小境界战斗,但是空境高阶的时候绝对无力挑战空境巅峰。
    所以,即使是战斗力眼中不足的葛云,此时的力量也可以轻松抗衡五六位空境高阶的大修士。
    一旦到了空境,就少有越级挑战这种事情了,更遑论空境高阶。
    要知道,整个人魔两族加起来,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三十位空境大修,人族的数量又远少于魔族。
    能够进入这个境界的,无一不是天才中的天才,妖孽中的妖孽。大家一路打怪升级的时候,谁也有几手越级挑战的底牌,战斗力更是远超同境,不然也没法争夺气运到达这个境界。等大家都到了这个境界,谁还有信心稳压谁一头么?
    葛云并没有试图强行摧毁葛生的空明剑域,他发觉自己还是小看了自己这个儿子。
    当初在白皇城,是葛生请求葛云撕碎自己空明剑域的。那时候重生的空明剑域,已经有了对葛云的力量的抗性。一如生病之后的人,不容易再患上同一种病。看来,自己这个儿子和自己一样,早就有一天会预想到,两个人会站到对立面。
    又或者,葛生一直在尽量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却也从未因此放弃后手。
    对于葛生的觉悟,葛云十分满意,这才是他的儿子。
    “跑吧,用力的跑吧,我亲爱的儿子。就像你学会走路的第一天,就着急拥抱这个世界一样。”葛云的体内有圣洁的光芒涌出,法天象地在空中凝结,而后分化成数百道漆黑的身影,在长安城那些精致的砖瓦和檐角间奔走。
    每一个漆黑分身,唯独眼中闪烁着光芒,那是灵性的光芒。空境大修士的元气或魂力储量,足以制造数百分身,但是操控数百个不同的个体谈何容易。不过谁让葛云是天下第一算师,比起计算能力,即使是葛家先祖也未必能够抵得上现在的葛云。
    葛生等人,除徐苑外都只是空境中阶的修为。但是三人都是有望进入空境巅峰的天才,所以比起空境高阶即使有所不及,却也相去不远。再加上一个空境高阶,还有一个空境巅峰,在长安城如此狭小的地方。五人的一场战斗能够造成的异像,除了五千年前那一场最为惨烈的勇者魔王之战,只怕再无能够比拟的。
    然而,长安城中依旧无比平静。
    除了天上有阴云汇集,再不见任何声响。
    窸窸窣窣的雨声响起,明明朝廷钦天监的算师预测的天气是今日风和日丽,却不知道为何突然下起了雨。
    长安城的居民们纷纷忙碌了起来,有的忙着收衣服,有在外嬉闹的孩童,有的把书包盖在头顶,有的把衣服撩到头上,忙不迭的跑回家。也有些喜欢玩水的,和几个意趣相投的朋友,任由水浸润了鞋袜,一步踏出一叠水花。
    探花巷边刚开了一家酒楼,从唐国西南境来的大厨,把白花花的大米磨成粘稠的米浆,凉皮一样在竹香四溢的屉子上烫成软皮,只等着晒干后再用河砂一抄,就美味无比。这可惜这场雨的到来,让他的计划泡汤。
    无人能够发现,角落里,屋檐屋脊上的鸱吻、戗兽、凤凰、狻猊旁边,但凡被空明剑域锁定的黑影,都被无形的魂刃切成碎片。消失之前,只留下一道稀薄的烟雾,带着些哑光的感觉,在漫天雨水中并不容易被发现。
    雨中推车的老汉,车辕忽然断裂,车上的蔬菜洒了一地,一些人上去哄抢,被几个气度不凡的行人制止,一顿说教。
    几家宅子的大梁突然断了,上面的燕窝落到地上,未孵化的蛋摔碎,燕子母亲发出啼血的悲鸣。燕子哭了,孩子也哭了。
    有些人门板上突然出现了几道裂缝,冷风湿气灌进来,吹到和自家老婆行欢的赤裸男人身上。男人打了个哆嗦,和女人一起发出了低沉的喘息声。
    又有书生正在苦读,刚端起书来,那本自己妹妹十指上留下了一堆针眼,绣出来的手帕换来的钱买来的书却被扯掉了几页。书生摸了摸眼泪,有小心翼翼的将书页粘了回去,继续苦读。心想着一定要考出功名来,让妹妹嫁个好人家。只是,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长安城永远是喧闹的,即使夜晚也有万丈的灯火。有人戏言九天玄女要是下凡之前,一定会偷偷降一场雨。因为雨中的长安,往往都寂静的让人心醉。
    今日这场雨好像多出来无数的声音,有些嘈杂,却没人察觉。
    葛云满足的点了点头:“君子之争么?都不须我投石问路,你们所有人都守在白焰旁边。只要我们哪一方赢了,就能决定白焰的生死。让我猜猜,我的儿子,之前我的儿媳驾驶着那套机甲参军,斩杀了无数的魔族,你应该都从那些魔族的尸体中提取了力量,供给给了那套机甲吧。不然,怎么会给我这么大的压力呢?”
    探花巷的一个小酒馆外,葛生,于蔓,山芊芊,徐苑的手都搭在一条紫色的发带之上。那条发带的颜色早已变得深刻许多,这是传承自勇者历初始纪元的神物,也只要它才能够将封印在欧冶制造的机甲里的狂暴力量,以一个稳定的功率释放出来。
    白焰在一旁有些痛苦,她的黄裙上已经有了一些血迹。白焰的修为尽丧,天赋又因为重生,被拉到了和罗西南相同的水平。如今只是住境的修为,远不如从前。
    白焰一直在强忍着没有发出呻吟,但是最终还是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
    山芊芊回头之后,额头瞬间冷汗密布:“遭了!白焰和西南哥哥的孩子秉承天大的气运和愿力,天赋实在是太高了。这孩子恐怕要早产,而且他降生的时候,一定会吸收大量的元气。如果没有人帮白焰稳定身体,以白焰现在的状况,恐怕无法负担这份压力。这个孩子降生时候吸取的元气不够,必然会夭折!”
    葛生声音冷冽的说道:“芊芊,别松懈,继续魂力输出!”
    山芊芊摇了摇头,声音中带上了哭腔:“可是,这样下去孩子会死的!”
    葛生表情依旧如常,但是眼中已有一些血丝:“我们现在和我父亲的对抗是一个平衡的状态。如果你停止输出,我父亲就能够突破我们的力量,白焰就会死!如果西南在这里……他也一定会选择保住白焰,而不是一个还未降世的孩子。”
    白焰的脸已经变得煞白,汗水打湿了一头短发,紧贴在额头和鼻梁上。白焰咬着自己泛白的嘴唇,发出了几声痛苦的哀嚎,下体的血已经染透了半边裙子。
    白焰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臂上,让自己保持着清醒,含糊不清的说道:“不要管我了……不要管我了……既然……孩子已经可以生出来了……就让我……去死吧……这样……西南……也能回来了……”
    于蔓的呼吸都带上了一丝颤音,而后于蔓有些艰难的说道:“我也是一个母亲,我能理解白焰……芊芊,你还是帮帮白焰吧……”
    “于蔓你给我闭嘴!”葛生像极了一头愤怒的狮子。
    认识了这么多年,相爱了这么多年,两人成婚也过去了很久。这么长的时间里,葛生从未对于蔓生气发火过。就是每次于蔓气急了欺负葛生的时候,葛生也都用温和的语言和笑容一点点平息着她的怒气。
    然而这次葛生对于蔓发火,于蔓却没有生气,只是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在白皇城那段时间,是她最难过也是最难忘的日子,那段时间,和她同病相怜的白焰,也一直陪在她身边。
    其实他们几个都有些像,都有一些来自家庭或者外界的,不为人知的凄惨过去。葛生曾经调笑罗西南,说罗西南是个不合群的人,没什么朋友,只能守着他们几个人孤独终老。
    其实,他们也都是和罗西南一样的人,因为那些过去而变得不合群。到头来,他们也只能守着彼此孤独终老。
    不同的是,罗西南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每当他们不得不去面对那些过去的时候,只有罗西南会笑着站出来,带给他们勇气和力量,一起打破过往和现在的枷锁,不再去守着那份孤独自怨自艾而终老。如果不是罗西南,他们或许不会汇聚在一起,像现在一样,将彼此视作珍重的人。
    徐苑终于开口说话了:“罗西南这方面,我输给了白焰……但是我支持葛生,保住白焰,才会是罗西南的选择。罗西南也只会做这样的选择,他永远都会是我们认识的那个罗西南的……”
    于蔓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芊芊,你去救白焰,我还有些力量可以燃烧……”
    白焰哀嚎着说道:“不要……于蔓姐不要……”
    于蔓的力量刚要注入那根发带之中,刚准备将其点燃,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个疲惫的声音:“还没到煽情的时候呢……”
    众人望去,是君梓。
    让人惊讶的是,君梓居然少了一条手臂。
    君梓依旧是那副冷酷的样子,只不过这次,眼中似乎多了些飞扬的,更贴近人类的那种神采。君梓摇了摇自己的断臂说道:“为了继承我老师凋零先生的力量,我在学院藏书楼和他的意志打了一架。老师还是厉害啊……不过弟子不必不如师,我现在也是个空境高阶了。”
    君梓缓缓的说道:“圣女殿……啊不,教宗陛下,玄女教大护法君梓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君梓的独臂覆盖在了那条紫色发带包裹的核心之上,一股磅礴的魂力涌出,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山芊芊赶忙跑到了白焰身边,将自己的精纯魂力注入白焰体内。
    远处,因为和自己对抗的力量稍微增加了一些,葛云有些惊讶。
    不过很快,葛云就笑了笑:“只是如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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