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离开这个世界。”艾尔奇亚看着舷窗外灰色的地球想道:“永远,永远。而未来却在永恒的漂泊与群星之中。”
    “那是寂寥与黑暗的孤独。”塞壬将手臂轻轻地搭在舷窗前的平台上,沉默着想道:“但却是通往光明的最好道路……别了,地球,生养我们的土地。”
    两人在星光的照耀下沉默不语,任由时光的洪流在他们身上缓缓流过。
    地球流泻下灰色的黯淡光华,像是一层厚重的丝绸,温和而淡雅地笼罩在他们冰冷的脸颊上。
    “真黑啊。”
    塞壬的目光越过地球,直直地望向那片璀璨的群星。
    “是啊。”艾尔奇亚赞同道:“而且……会一直黑下去。”
    “我们的航行将会从何时开始?”塞壬像是一根枯木般毫无生气地站在舷窗前:“在最终之战吗?”
    “是的。”艾尔奇亚的脸色凝重了起来:“至少要在彻底消灭神族之后,我们才有可能安宁地走向星海。”
    “如果在宇宙中的艰苦环境里遭到神族的袭击,我们几乎可以肯定会全体覆灭。”塞壬转过头来淡淡地说道:“这承载着所有人类的'方舟'现在最多只能算一艘简陋的小船而已,稍有风雨浪涛便会被击得粉碎。”
    “最为根本的技术问题也尚未解决。”艾尔奇亚撑着膝盖,像是怕自己散架一般缓缓地坐在椅子上:“即便有魔法的力量,但是人类文明的技术依然无法飞出太阳系。”
    “无法达到逃逸速度……无法摆脱恒星的引力吗?”
    “是的。”艾尔奇亚撑着下巴说道:“这是一件无奈的事实……或许我们可以依靠传送门,但是要打开这样规模的传送门对能源的消耗也是极度惊人的。”
    “在这片孤独的虚无之中。”塞壬伤感地喃喃道:“连魔力都是如此的稀薄。”
    “当我们驶向星空之后,能源又要从何而来呢……”艾尔奇亚抬起头,望向那像是镶嵌着钻石的黑丝绒布的星穹。他顿了顿,然后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人类的未来……又真的在那片广袤无垠的黑暗之中吗?”
    “但绝不会在这枯朽的母星之上。”塞壬最后瞥了地球一眼——她深沉地凝视着这颗星球,然后又毅然决然地将目光移开来:“这一次与以往不同,我们没有什么希望在母星上重建家园了。”
    “但是人们不一定会接受这个决定。”艾尔奇亚轻轻地闭起眼睛:“人们……现在还抱着回到母星的希望。”
    “如果这样告诉他们的话必定会引发暴动。”塞壬冷静地判断道:“绝对不能发生这样的事。”
    “我知道。”艾尔奇亚闭着眼疲惫地点了点头:“所以我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至少现在不会。”
    “必须要让他们看着这颗母星消亡才会真正死心。”塞壬垂下了眼帘:“不见黄河不死心是人类的特质。”
    “当数个世代流传下的希望被现实打碎之时。”艾尔奇亚淡淡地说道:“我们的后代们或许才会真正地飞向宇宙。”
    “这是我们这代人的悲哀。”塞壬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抱着终将破碎的希望,并在将这希望传递给后代后孤独地死去。”
    艾尔奇亚目送着这个面若冰雪的精灵女子走出房间,像是被抽走骨架一般瘫软地靠在椅背上。
    “在这之后……大概就不关我的事了吧。”他如释重负地想道:“不用亲手收拾自己的烂摊子真是太好了……”
    “我快要完成自己的使命了。”他感到热泪在眼眶中腾转,但他这次没有试着去阻止它们:“这个束缚了我千年的、使我诞生于世的理由……在那之后……我终于能迎来永恒的安息。”
    “可以休息了……”
    晶莹如钻石的泪痕从他的面颊上划过,湿痕像是悲伤与苦痛的轨道般停留在其上。
    “快要做到了……就差一点点了……”艾尔奇亚坚定地睁开双眼:“这场痛苦的旅行终于要迎来尽头了,只要能够开启最终之战的大门……”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能再见到他们了。”
    他的目光穿过泪水所扭曲的光线——在那一瞬间,他看见迪尔拄着剑,身着黑色的铠甲站在一旁,望着天边那轮永不熄灭的太阳。逐火之蛾们在更加遥远的花丛之中向自己招手,他们那闪烁着柔和火光的残破身躯在阳光的照耀下重新散发出活力,漆黑变形的铠甲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光泽。古老的先行者们如梦幻般在云层间愉快地翻飞。龙王望着天空间自由自在的族人们,安心地将头埋进灰色的翅膀下面,发出震天响的呼噜声。
    亚瑟微笑着从花田的尽头向着他的方向走来,手中挽着依旧像是小女孩般快活的艾薇娅。
    “再打一场,如何?”
    他听见迪尔说道,这声音中如往常般燃烧着活力与乐观的色彩。
    “大贤者,你也来了。”逐火之蛾们七嘴八舌地围住他,迫不及待地向他问候:“你也完成你的使命了。”
    “这里可比人间好得多,不是吗?”
    巴别塔时期的塞壬坐在龙王身上轻轻地晃着双腿,她眯起眼,再一次哼唱起那首先行者的古老歌谣。
    “你也来了。”亚瑟的声音平静而温柔:“一切都结束了。”
    艾薇娅拥抱住痛哭流涕的他,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但这些只存在了一瞬。当艾尔奇亚的视野重新恢复后,屋内有一次仅剩他一人在冷清凄凉的屋子里坐着了。
    他再也无法忍受决堤的悲伤,大声地痛哭了起来。
    “我的责任终于到达尽头了啊!”他呜咽着抓住自己身旁的一个人说道:“我可以休息了!我终于……我终于要完成这一切了……”
    白桦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拥抱住艾尔奇亚。
    在寂寥的、黑暗的宇宙之中,在充斥着绝望与孤独的“方舟”之中,这个角落中又一次地洋溢起了在地球上曾泛滥成灾的温情。
    “是的……”白桦轻轻地抚摸着艾尔奇亚颤抖的脊梁道:“你可以休息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
    于地球之上,所有大陆板块在发动机的作用下又一次如远古之时般合并在一起。巴别塔的核徐徐转动了起来,缓慢但却极有效率地汲取着地脉中的力量。
    通往神界的门将再一次被打开。而这一次,人类做好了献上一切代价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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