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且慢!!”
    冷夫人忙将冷郁舟拉到了一旁,将事情的经过说与了他听。
    听明白后的冷郁舟先是对其夫人关切了一番,询问妻女身子可有大碍,随即再次望向了苏望亭,眼神复杂。
    心情,也是极复杂。
    这个四大名门的公敌不但救下了自己的妻女,还替自己肃清了逆贼,冷郁舟一时不该如何面对。
    沉默良久,冷郁舟犹豫着抱了抱拳,遥遥对苏望亭道:“既是救下了本人的妻女,那…多谢。”
    虽是在道谢,可他的脸却瞥向了一旁。
    似乎是极度的不情愿。
    毕竟开口对自己的敌人道谢,尴尬,是一定的。
    苏望亭却是面沉如水,没有丝毫客套的意思,一言不发的走下台阶,缓步来到了冷郁舟的身前。
    冷郁舟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步子,轻哼了一声,道:“我冷郁舟是恩怨分明之人,虽然你今日对我落霞滩有大恩,可你仍是我们四大名门的敌人。这一点,不会变。”
    苏望亭仍未开口,只是冷冷的注视着他。
    冷郁舟接着说道:“要何谢礼,你只管开口,只要我冷某有的,定不会有半分吝啬。但此礼,仅仅代表着此次的谢意,并非代表着我们今后会有任何往来。要说有何往来,只怕也是兵戎相见。”
    “夫君!!”冷夫人轻摇冷郁舟的胳膊,满面的愧疚,“休要再对他说这种狠话了,说到底,我们落霞滩也与他无深仇大恨。”
    冷郁州皱眉道:“你糊涂啊!!就算我们落霞滩不以铁山寺马首是瞻,可他玉面妖刀,毕竟是杀害鹰儿的仇人。即便他对我们的恩情再大,这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可是…鹰儿他,还活着!!玉面妖刀并未杀他!!”
    “当真!?”冷郁舟目瞪口呆。
    未等冷夫人再次给出确定的答复,冷郁舟猛的扭头瞪着苏望亭:“你未杀他??当真??”
    “我没必要跟你解释什么。”苏望亭终于开了口,声音,冷静的可怕,“你说了这么一堆,但是你好像搞错了什么。”
    冷郁舟面色一沉:“你此话何意?”
    苏望亭不忌身处落霞滩弟子的包围圈之中,抬手直指向冷郁舟的面门:“不是你要不要找我寻仇的问题,而是,我要不要找你寻仇的问题。”
    冷郁舟闻言一怔,沉声道:“即便你未杀鹰儿,可你与他也有断臂之仇。你倒反说与我们有仇?”
    “当日夜孤鹰、司徒空等人前去我苏家大院掳我侄儿,可是你下的命令?”
    冷郁舟冷哼一声,双手负于身后朗声道:“不错!是我下令你掳走你侄儿,以此胁迫你交出天机九章白玉片!可我当时还下了一道令,那便是无论你玉面妖刀交出白玉片与否,都不得伤了你侄儿的性命,为的就是至多与你结怨,而不至于结仇。”
    “很好。夜孤鹰以一条胳膊为代价,将这个怨了了。”说着苏望亭环视了一圈四周的落霞滩弟子,嘴角扬起,“怨是了了,可,仇呢?”
    冷郁舟眉头一挑:“未伤你侄儿性命,我们与你又何仇之有?”
    苏望亭沉声道:“夜孤鹰误杀了我大嫂一事,不算仇么?”
    “什么!?”冷郁舟闻言大惊,“夜孤鹰杀了你大嫂??这…这……可从未有人向我报过此事。”
    苏望亭望着越来越惊慌的冷郁舟微微摇头,淡淡道:“我问你,我血洗天岚峰,是为何?”
    冷郁舟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支吾道:“只因天岚峰杀…杀了杜鹃儿。而杜鹃儿,是你的朋友。”
    苏望亭点头:“对。而你们杀了我大嫂,你猜,我有没有足够的理由血洗你们落霞滩?”
    冷郁舟闻言,脑中是嗡的一声响。
    他猛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昔日天岚峰的实力可是略胜落霞滩一筹的,若他玉面妖能轻而易举的孤身血洗天岚峰,那落霞滩,更不在话下!
    他万没料到夜孤鹰竟然杀了玉面妖刀的大嫂,他万没料到手下竟然会瞒着此事不报。
    若果真如此,他玉面妖刀的确有充分的理由血洗落霞滩。
    想到此处,冷郁舟的面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起来。
    他的眼中,已几乎已看见了宗门血流成河的场景。
    “你慌什么。”苏望亭冷笑的盯着冷郁舟那张恐慌的脸,“若我果真要血洗你们落霞滩,我们适才照面的那一瞬间,你已人头落地。”
    冷郁舟咽了咽口水,点头:“我相信。”
    “若我果真要血洗你们落霞滩,我又岂会救你妻女?”
    冷郁舟闻言愣了半晌,不置可否的说道:“这…的确不像是你的作风。可…我们既与你有仇,你却为何仍迟迟不动手?”
    “自己想去。”
    苏望亭轻嗤一声,转身。
    围着他的那些落霞滩弟子哪里敢挡,忙不迭的为他让开了路。
    苏望亭指着一名牵马的弟子,冷冷道:“你们落霞滩炸死了我的马,现在,还我一匹。”
    那名弟子哪里敢有话,立即双手将缰绳递了过去。
    苏望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请留步!”冷郁舟的喊声突然在背后响起。
    苏望亭回头:“这么快便想通了?”
    冷郁舟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喊道:“普空大师,果真是你所杀?”
    苏望亭嘴角一扬:“你能问这个,代表着你自己心里也在怀疑,不是么?”
    “你只说,究竟是不是你所杀!!”
    苏望亭轻拍自己的刀鞘,冷声道:“如今我的刀,只斩恶人。普空大师,是恶人么?”
    话毕,苏望亭扬鞭而去。
    冷郁舟呆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面色,再次复杂了起来。
    良久,冷郁舟轻叹一声,喃喃道:“此人,深不可测。”
    冷夫人不解的问道:“夫君何出此言?”
    冷郁舟满面无奈道:“与他玉面妖刀有了今日一会之后,我才明白,他深不可测的,绝不止是他的修为。也许他的刀并非如他的名号那样,也许,根本不妖。”
    冷夫人轻抚夫君的胳膊,柔声道:“我却认为他的刀非但不妖,反而是浩气凛然。他的刀,不但诛杀恶人,也诛心魔。依我之见,那柄刀下的亡魂虽多,却是这世间最善的一柄刀。”
    “夫人的意思是…惩恶扬善?你竟这般的高看他?”冷郁舟苦笑道,“即便我承认他并非妖刀,可有你说的这般正气凛然么?”
    冷夫人轻推了自己的夫君一把,含笑道:“你去见过你的女儿便会知。只怕薇儿经此一事之后,心性会有大变。”
    冷郁舟笑道:“听夫人的意思,薇儿也有心魔?玉面妖刀帮她把心魔给诛了?”
    冷夫人微微颔首:“薇儿虽说身手不俗,可以往那一贯的作风却不甚好评,得了个‘娇面毒蝎’名号,这本就不是好事。如今被玉面妖刀这么一教训,只怕薇儿会铭记一生。她今后行事作风会有大变,也未可知呢?”
    “嗯…倒也不是坏事。”冷郁舟含笑捋须,连连点头。
    “只是…今后我们落霞滩对玉面妖刀会是何态度?若夫君果真对他玉面妖刀有了改观,今后会否不再随铁山寺去与他作对?”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冷郁舟连连摇头,来回踱步,“掌管一个宗门,又岂能以个人感情用事?我们落霞滩毕竟与铁山寺的实力有别,若想继续于江湖中立足,又岂能、又岂敢与铁山寺对着干?这是极不明智的。此外,天机九章白玉片我们落霞滩也得继续追寻下去,毕竟这是个以实力说话的江湖,若能有幸获得奇功,到那时,我们落霞滩才可以真正的做到不受他人之制,不说睥睨天下,也可得高枕无忧。”
    冷夫人闻言默默点头,细声道:“只是…那玉面妖刀此回于我们有大恩,而且还出乎意料的未追究落杀他大嫂之仇,若有朝一日你跟着铁山寺对玉面妖刀兵戎相见之时,岂不尴尬?”
    冷郁舟长叹一声,微微颔首:“夫人所言极是,只是……若不是忌惮铁山寺、若不是为了天机九章,我哪里又愿意主动去招惹这种人物?哎,且容从长计议吧,我自有打算。”
    ……
    五日后,清晨。
    茂州寻乌城外,钱家岭,钱家大院。
    只见三名翠幽谷的弟子倒于钱家大门之外,皆是面色发紫,浑身抽搐不已。
    中蛊毒。
    而这三名翠幽谷弟子的身前不远处,一名身形娇小的女子趴于地上,一动不动。
    其后肩各有一道细口,鲜血已将衣衫染红了大半。
    钱多多。
    只见一名脸上带有一道长疤的年轻男子手持子母双剑,一只脚正踏与钱多多的后背之上,冷冷的俯视着生死不明的她。
    “哼,竟未料到这钱家还有个蛊师。倒连累三名师弟着了这丫头的道。”
    赵凌安!
    翠幽谷,竟日夜兼程的赶来,已然杀上了门!
    而此时的钱遇明与黄盈瘫坐在门槛之内,担忧的望着门外生死不明的钱多多,想上前查看她的伤情,却哪里敢动。
    一道幽怨的目光正自门外冷冷的射向他二人,令得他二人如同被枷锁困住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动。
    似乎就连哀嚎都不敢发出。
    门外冷视之人,正是翠幽谷现任掌门,南宫炼!
    “滚出来受死!”
    赵凌安突然大喝一声,是将钱遇明夫妇吓的浑身一颤,二人不禁放声悲哭。
    “凌安,你暂且退下。”一直沉默的南宫炼,突然开口。
    赵凌安立即回身恭敬的拜道:“弟子谨遵掌门之令。此恨,当由掌门亲手来了才是!”
    南宫炼缓缓跨过门槛,于瑟瑟发抖的二人身前站定,嘴角扬起一股顽味的笑。
    “黄盈,你当年逃婚之时,可曾想过会有这一日?”
    黄盈伏于南宫炼的脚下,哭喊道:“是我让你丢了脸,要杀只杀我一人便是,求你、求你放过钱家!!”
    “你又可知当年我有多么的喜欢你!!”南宫炼突然大吼,一股强劲的气浪自周身迸发而出。
    黄盈连连磕头道:“是我负了你、是我负了你,错全在我!!你…你只杀我便是,求求你大发慈悲,放过我夫君!!”
    “你夫君??”
    南宫炼狞笑着将视线移到了钱遇明的身上。
    “就为了这么个废物落得如此,你值么??”
    钱遇明颤声道:“您…您大人有大量,求求您放了她,只杀我这个废物便是……都是我钱遇明的错……”
    “啧啧啧,抢着认错?哼,真是好一对恩爱的人儿。”南宫炼听到这话虽在冷笑,可胸中确实怒气更甚,额头有青筋隐隐跳动,“你们又可知我南宫炼为了这一天,盼了多久?你这废物又可知这夺妻之恨,又岂是求饶能了事的?”
    黄盈突然一把抱住南宫炼的腿,哭喊道:“你要泄恨,只杀了我二人便是!!但求你能放过这钱家族人,他们可都是无辜的啊!!”
    “不、不不不不。”南宫炼连连甩头,仰头长吁了口气,“当年钱家明知你是逃婚出来的,却接纳了你。这里,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脱责任。”
    话毕,南宫炼对身后微微颔首,沉声道:“将钱家上下老小,全部都押到院中来。”
    “是!”
    赵凌安立即带了数名弟子冲了进去。
    “不…不……”黄盈拼命的摇晃着南宫炼的双腿,“你…你杀我、杀我,不关他们的事!要不…要不我再跟你回去,好不好…我跟你回去好不好……”
    “滚!”
    南宫炼稍一抖腿,黄盈立即倒飞了出去,重重的跌落于两丈开外。
    “大好的年华给了别人,如今却让老子得你这个老破鞋!?你想得美!!”
    话毕,南宫炼一把拎起钱遇明,将他扔到了黄盈的身旁,是摔的他口鼻流血,伏于地上呻吟不止。
    “你二人且看好了。我便让你们先眼睁睁的看着钱家老小是如何被你们所拖累的,而后,再送你们下去与他们相聚!!”
    “你…你们住手……”
    一道虚弱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钱多多趴于地上,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对着大门外的那条小道伸出了手,仿佛想抓住些什么。
    “苏…苏大哥……”
    脸上同样挂着一道长长疤痕的松庐长老快步走上前来,满脸讥笑的俯视着钱多多:“这小妮子竟还未死?瞎叫唤什么呢?”
    “噗嗤!”
    一柄长剑,自其背部刺下。
    贯穿!
    松庐抽剑,一道鲜血随剑扬起。
    一行血泪,自钱多多的眼角滑落。
    那双总是笑意满满的大眼睛,缓缓闭上。
    “苏…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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