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八走了以后,乾隆反复的思量着自己小叔叔说的话,按着他的意思……难道朕的那些个祖宗们都要上来?乾隆想到这里,顿觉一阵惊悚,若果真如此,那不是连皇阿玛也要上来?!
    他一想到这儿,顿时吓得冷汗直流,啪的一拍桌子:“吴书来,快回京,快!”
    吴书来一愣,忙应道:“奴才遵命!”他说完,便出去传旨:“皇上有旨,全速返京!”
    从山东德州到京城,在乾隆的催促下,仅仅只用了六天就赶到了京师。
    在路上,乾隆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皇阿玛最重民生,若是他真的上来,那第一个要问的肯定就是户部还有多少存银!其次便是各省的米粮价格等问题。所以乾隆在十八叔离开的当夜,就着令户部尚书傅恒会同工部尚书率两部上下,将丙辰年至今各省的税赋、钱粮米石、物价工料等卷宗整理后呈上。
    毕竟乾隆外表上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但毕竟他前世可是八十多岁才驾崩的,所以一些不太重要的事他早就记不清了。这次让傅恒他们整理卷宗,也是害怕到时候皇阿玛问起时他没办法回答。
    乾隆想到这儿,有些哭笑不得,这种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皇阿玛检查功课的心情,他已有很多年未曾感受过了。
    大驾一路经朝阳门进了京师,朝阳门外早就跪满了身着素服,前来迎接孝贤梓宫的大臣们,公主和近支王福晋在储秀宫,诸王福晋和命妇们着丧服在东华门跪迎梓宫。这也是乾隆的安排。
    在经过了孽镜台一事后,乾隆对自己这个少年结发,恩爱相伴二十载的元后,早就没有任何感情了,他现在考虑的是更实际的问题。
    按着他的性子,是深恨对于背着自己做下那等不孝、不贤之事的孝贤的,可眼前这个情况,却又容不得他处置她。因为孝贤正位中宫这么多年来,上孝顺太后,下勤修内德,抚育子女,算是个不可多得的皇后。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处置她。
    更何况为了做到皇阿玛交代给他的事,为了做一个好皇帝,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孝贤的弟弟傅恒,侄儿福灵安、福长安、福隆安、福康安,个个都是可堪大用的人才。看在他们的面上,自己也万不能薄待了孝贤。
    乾隆想到这儿,冷笑了一声,可他也不会像上一世那样,让孝贤享尽死后哀荣。有例则循,无例不兴。从前皇玛法的孝昭仁皇后、孝懿仁皇后、孝恭仁皇后和皇阿玛的孝敬宪皇后,不都是循着孝诚仁皇后的例子来的么?朕这个做孙儿的,怎么也不好越过皇玛法去,就循旧例罢!
    户部、工部这几日忙得是昏天黑地,皇上一句话,就让他们把丙辰年乾隆元年至今的各省税赋钱粮米石物价的卷宗整理出来。这可是个大工程,再加上旨意里要求他们务必在皇上回京前把这些东西弄出来,所以这几天,上到两部尚书,下到主事们,那可真是忙得一个不可开交。
    天下财赋,惟江南、浙江、江西为重,三省中,尤以苏、松、嘉、湖诸府为重。傅恒深知这点,先就叫了几个笔帖式,让他们先把这几处的税赋钱粮等物整理出来,然后其他人则按税赋多寡整理卷宗。
    这么一忙,直忙到了圣驾回京,户部才堪堪把需要的卷宗整理好,傅恒刚松了口气,就得了旨意,命他即刻入宫觐见,傅恒也不敢耽搁,忙命人捧着装卷宗和条陈的匣子跟着进宫去了。
    他刚到值房,还没来得及跟同样等待觐见的礼部尚书海望、刑部尚书阿克敦打招呼,就听见奏事处太监过来传旨,着他到养心殿西暖阁觐见,傅恒也不敢耽搁,忙跟着那小太监就往养心殿去了。
    乾隆穿着一件宝蓝色常服袍,外面罩了件石青色常服褂,坐在坐褥上,等傅恒进来请了安,在红边白毡上跪下,他才一边翻着傅恒呈上来的条陈,一边问他历年来户部实在银究竟有多少。
    傅恒见问,忙道:“回皇上,乾隆元年实在银三千三百九十五万,二年实在银三千四百八十万……七年实在银三千二百七十万,八年实在银二千九百万……十二年……”
    乾隆听完后皱紧了眉,怎么从乾隆元年到去年,这银子不增反减呢?且八年初尚有三千两百多万两银子,到了年末竟只剩了两千多万两银子,这一年居然花了这么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乾隆疑惑的问。
    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突然要求户部整理卷宗,但傅恒还是把一些花销较大的年份的卷宗放在了上面以便御览,他自己当然也看了一遍,所以乾隆一问,他便将乾隆八年时较大宗的花销奏了上去,如正月免湖北汉川等十一州县水灾额赋,四月时悫惠皇贵妃薨逝,赈安徽凤阳六府州水灾饥民……
    傅恒一条条的说下来,说到七月时,乾隆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傅恒这么一提,再加上那卷宗上白纸黑字的写着,他就想起来了,乾隆八年七月开始到十月,三个多月的时间,他就一直带着皇额娘在外面儿谒陵、行围,且当时还免除了直隶奉天的地方钱粮,后来还为了示恩,一口气免了盛京、兴京旗地那年的额赋和前一年的逋赋……
    乾隆想到这里,简直恨不得一头撞死。
    整整三个多月啊三个多月!朕竟然一直在外面儿打猎!从避暑山庄到盛京到爱里到拉诺凯到尼雅满珠再到乌苏河,这一路上究竟花费了多少银子,乾隆是想都不敢想,且还有万寿节,他可是记得清楚,自己的万寿节,那可办的是一年比一年奢华!再加上那时好像朝鲜国王也派使臣前来贺寿,自己一高兴,好像,好像赏了不少银子出去……
    乾隆想到这儿,脸都绿了。这些要是被皇阿玛知道了,那他还要不要活了?不行不行,这样不行!朕非得在皇阿玛上来之前,找个对策才行!开源节流,不能开源,那朕就先节流吧!
    乾隆想到这里,便先把这事压在心底,然后便让吴书来把海望和阿克敦叫进来,询问孝贤丧礼的事。按着规矩,傅恒在这时是要跪安的,可乾隆想了想,便让他留下来了。毕竟孝贤是他的姐姐,他跟着听一下倒也不坏。
    按照乾隆的意思,中宫治丧,自有先例,且大行皇后生前便颇为节俭,不饰珠玉只饰绒花,在这丧礼上,他也不好违了爱妻一片为他之心,就告诉海望和阿克敦还有傅恒,一切丧仪循孝诚仁皇后例行事。
    傅恒听了,也没什么失望难过的神情,毕竟皇帝能让他留下来听,就已经是给了崩逝的皇后姐姐恩典了,且前面几位皇后都算是姐姐的长辈,姐姐自然是不能越过她们去的,这么一想,他也释然了。
    乾隆也高兴了,当年孝贤的丧礼可是花了不知道多少万两银子的,这么一下,这银子也节省出来了,这皇阿玛到时候上来看,也好看了。一念至此,乾隆是美的不行,他美了一会儿,便准备去长春宫看看孝贤。
    刚到长春宫,乾隆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其他人,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那个在孝贤灵前哭得哀哀欲绝的女人。
    眼前的情景,似乎在哪里见过,且这个女人……看上去还挺眼熟的,乾隆疑惑了。
    “万岁爷,这是令嫔娘娘……”吴书来在一边压低声音提醒道,万岁爷怎么连他最宠爱的令嫔娘娘都不认识了?
    “令……嫔?”乾隆霎时恍然,他盯着还在那儿大哭的女人,眼底杀过一丝杀意,就是这个哭得梨花带雨,娇娇弱弱的女人,亲手杀了他的永琮、几句枕头风,就吹得他骂死了永璜,骂废了永璋……后来在她的撺掇下,他甚至废了那拉氏,又把永d给……
    乾隆一想到这里,脸色霎时变得阴沉起来,恨不能一脚踹死面前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令嫔正哭得伤心,从皇后崩了的消息一传回来,她便连着几日都吃得少睡得少,硬生生的把自己给熬得面色苍白,虚弱不已。别人不知道,可她最是清楚皇上对皇后娘娘到底有多宠爱。为了能给皇上留给好印象,然后再像当年慧贤皇贵妃薨逝时那般,借着皇后的死人风再往上爬一步。
    这令嫔打的倒是好算盘,她为了不因为太虚弱而昏倒错过皇上的抚慰,便在来哭灵前,抿了一口参汤润着。养心殿那边传来消息时,她立刻就开始哭起来。
    这哭,也是有讲究的,不能哭的太大声儿,那会让皇上心烦,也不能哭的太小声,那样皇上就注意不到她,所以令嫔可是在延禧宫里练习了好多遍,总算在今天一举就把皇上给“哭”到了自己身边儿。
    按着她本来的想法,皇上肯定会来抚慰她的,这时候她就会哭昏过去,然后腊梅再上来把自己在延禧宫有多么多么伤心告诉皇上。皇上听了以后,肯定会感动不已,到时他会到她宫里来看她,那时候,她就可以趁机……
    谁知眼前的情形跟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皇上非但没有上来抚慰她,相反,他却面色阴沉的盯着她,令嫔被他看得害怕,不由的哭得更大声了:“皇后娘娘啊,娘娘啊,您怎么能丢下皇上就这么去了……娘娘啊,您怎么忍心啊……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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