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里哆哆嗦嗦,手中就是抱着汤婆子,也止不住腿冷胳膊冷,好不容易到了地方,那边的管事知道孟昔昭会过来,早就提前点上炭盆,而且按照金珠姑娘的吩咐,一连点了六个。
    进入暖和的室内,孟昔昭喟叹一声,总算是舒服了。
    活动活动筋骨,他让金珠去把人请过来。
    片刻后,那人嘟嘟囔囔,满脸不情愿的过来了。
    隆冬时节,大家都在屋子里猫冬,滕康宁如今体质也是不如从前,先去匈奴,再去南诏,期间还到处跑,各种救场,身上那点膘,早就在南诏战场上掉了个干净,回来以后好吃好喝,草药管够,孟昔昭还给他安排了两个资质不错的学徒,以及两个天生就听不见、也从来都没读过书的婢女,把滕康宁哄的这叫一个舒畅,让他一辈子不出这个庄子,他也没什么意见。
    好日子过习惯了,滕康宁就忘了自己的劳改犯身份,对孟昔昭这大冬天还非要把他叫出来的行为,也颇有意见,但等进了室内,看见孟昔昭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滕康宁脑后的小针笃笃笃的扎了他好几下,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这是个去哪、哪的皇帝就要死的狠人啊……
    他可不敢再摆架子了,连皇帝都说杀就杀,更别说自己这不值钱的小命了。
    于是,他老老实实的给孟昔昭作揖:“草民见过孟大人。”
    见他知趣了,孟昔昭这才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指着一旁的椅子,孟昔昭说道:“坐。”
    等滕康宁坐下,孟昔昭也不跟他废话,直接问他:“上回你开的方子,我已经用上了,如今我若是想提前引爆,是不是需要加大用量?”
    滕康宁眨眨眼:“不可。”
    孟昔昭也不生气,只是疑惑的问他,“为什么?”
    滕康宁:“我给大人的用量,就是最安全的用量,加一分,会引起用药人的体内不适,他会发现自己不舒服,减一分,药量不够,虽然依旧能积少成多,但积攒的时日,会增加三倍。”
    孟昔昭:“……”
    他沉默一瞬,又问:“发现体内不适的话,会怎样?”
    滕康宁耸肩:“自然就会去看大夫了啊,大夫把脉以后,也会察觉到他的脉象有问题,会当他是阴阳两虚来诊治,我配的方子,虽说比真正的阴阳两虚更加激烈,可若他服用了调理的药物,那药效就会被中和一部分,积攒的时日,照样也会增多。”
    孟昔昭听懂了,如此说来的话,确实是不能加大药量,天寿帝那么看重他自己的身体,每三天都请一次平安脉,要不是滕康宁有本事,能把毒素冗沉于脉象看不到的地方,想下慢刀子害他,还真是十分的不容易。
    可孟昔昭又十分着急,大军提前回归了,他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必须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而大军凯旋,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他只好放低姿态,对滕康宁说好话:“于毒理一道,你是天下第一人也,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令其提前吗?”
    滕康宁捋着胡子,幽幽的看向孟昔昭。
    他只负责提供方子,不管孟昔昭是想下在谁的身上,不过由于孟昔昭这回的条件太多,偶尔的时候,他也会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人,需要这么多的条条框框。
    像什么不能直接口服,必须借用其他物体发挥效用,还有一定要隐蔽,绝不能被其他人诊断出来,以及最好不是靠气味起作用,他只想下在一个人身上,不想让别人也遭殃。
    如此苛刻的条件,又如此有挑战性,滕康宁闷头研究了半个月,最后放弃了他研究了一辈子的方向,转而开发了另一种毒/药。
    即——不再是入口即毙命,而是春雨润无声一般,勾起人体当中本就积攒的虚气,憋住肝肾,令其衰弱、上亢。
    通俗的讲,就是要在短时间内,借助药物作用,完成几十年才能完成的三高过程,最终导致脑溢血。
    ……
    滕康宁在研究出这个方子以后,又获得了多少害人的灵感,那就跟孟昔昭没关系了,如今计划有变,他就想知道,自己怎么才能赶上这个时机。
    滕康宁见他是真的很着急,也不卖关子了,捋着胡子,他说道:“有办法,但是不能像你之前说的那样了,这个办法,必须口服。”
    孟昔昭一愣:“口服之后,当场就发作吗?”
    滕康宁算了算:“我能拖延一番,最多拖延三天。”
    孟昔昭:“药汁?”
    滕康宁:“也可以做成药丸。”
    孟昔昭若有所思,左右如今还有时间,他让滕康宁立刻就去做一个,然后拿来让他看看。
    最终得到的成品,就是一个大黑丸子,拿着这玻璃珠一样大小的药丸,孟昔昭彻底沉默了。
    这么大,怎么塞啊?
    孟昔昭自己想不到办法,就逼别人去想办法,他询问了好几遍,能不能改小一点,滕康宁悠闲的捋胡子,一口咬定就是不能改,孟昔昭看他一眼,哗啦掀了桌子。
    瞬间撕下老成稳重的假象,孟昔昭靠着犯熊,把滕康宁吓得花容失色,连连保证自己一定会努力的。
    而在十一月的初五,孟昔昭收到了那个让他满意的小药丸,揣着药丸,他当天就进宫去了,不过都是待在东宫,没去找天寿帝。
    又过了两日,初七这天,镇国大将军丁醇,终于带着大军回到了应天府,他带着自己的一千亲兵进入内城,而其他人,都在城外安营扎寨,等待将军和皇帝的吩咐。
    孟昔昭得到消息以后,立刻放下书本,一边换官服准备进宫,一边吩咐银柳,去做早就安排好的事。
    银柳点了头,穿上孟昔昭让人给她做的狐皮披风,然后就跑出去找人了。
    第121章 匿名
    之前太子和孟昔昭等人班师回朝的时候, 天寿帝都没召他们进宫,在宫门外,就让众人散了。
    而这回不一样, 天寿帝的心情没有受到影响,他又急着展示自己对劳苦功高的臣子的仁慈, 于是, 丁醇等人刚进应天府,他就让闫顺英带着人去东华门迎接, 其余内侍则立刻出去通知百官,一同进宫, 看他犒赏三军。
    天寿帝骂人和罚人的时候, 喜欢招一大堆的观众,这个大家都知道, 为了夸人和赏人,特地劳师动众,这还真是不多见, 大家虽然纳闷, 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换了官服,戴好官帽, 然后排队待漏院里。
    孟昔昭得到消息比别人都早, 准备的也更充分,别人晌午都没吃饭, 而他刚吃完两张大饼,感觉有点撑,他转过头, 挡住嘴,打了个嗝。
    后面正饿肚子的官员:“…………”
    今日的主角是丁醇, 别人都是陪衬,孟昔昭站在下面,听着秦非芒拿着早就写好的圣旨,在那洋洋洒洒的念,除了丁醇因为官职太高,已经升无可升,作为补偿,天寿帝又给他加封了一个节度使的荣誉称号,以及一个自带封地的侯爷封号。
    剩下的人,全部按军功升上一级半级,金银赏赐,大大的有,田地佃户,也大大的有。
    唯有孟旧玉之前提过的赐宅,天寿帝觉得不太妥当,这么多人全赐,应天府的地方也不够用啊,所以只是赐了军功最高的五个人。由于他还想着让詹不休替他卖命,于是,即使后续的这些事没他的份,天寿帝也还是赐了他一座宅邸。
    中间的武将们已经除了身上的甲胄和武器,却除不掉他们身上的杀伐之气,多数人今日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边关将领,崇政殿里面的血腥浓度正在不断飙升,作为天天只会吟诗作对、赏花赏月的文人,他们本能的对这一幕产生了抵触之情。
    文人倾轧,哪怕想要对方的命,也需得认真筹谋上一两年,而武人想要谁的命,只需一秒,就能割开那人温热的喉咙。
    这是降维打击啊……
    不少人都皱着眉,已经开始思考,要怎么规劝天寿帝,让他把这些大老粗全都赶出去了。
    不管是镇守边关,还是去一方州府带兵安民,总之,只要别留在应天府就行。
    孟昔昭也皱着眉,但他皱眉的原因是,没听见皇帝提起尚西关的名字。
    此时尚西关就站在第一排,虽说他还是笑着的,仿佛大军受赏,他也与有荣焉,但连谢原都看得出来,他这脸色,是真不怎么样。
    丁醇当了镇国大将军,位次仅仅在他之下,如今陛下又给他封了侯,再加上那几个节度使的封赏,要知道,尚西关身上才一个节度使的封号,还是在他舔了十来年以后,才终于舔回来的。而这丁醇,真正的作为主将带兵,不过才五年,如今身上就有三个节度使的封号了!
    更别说丁醇的俸禄,林林总总加一起,居然比他这个骁骑大将军还高!
    陛下最近又有想要打大理的意思,这战事不消,丁醇就永远都有用武之地,再让他打几个胜仗回来,自己这骁骑大将军的位子,是不是就得让给他了?
    尚西关的脸色不好看,孟昔昭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然后看向自己爹的后脑勺。
    这事,他老人家到底办没办成啊?
    孟旧玉后脑勺仿佛长了眼,他转过头,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孟昔昭,然后就又老神在在的转回去了。
    孟昔昭:“……”
    很快,孟昔昭就不用猜测了,因为在退朝之后,天寿帝让尚西关留下,估计他也看见了尚西关的表情,所以准备恩威并重的敲打他一下。
    在朝上站了这么久,那俩大饼也成功消化完毕,带着身心舒畅的感觉,孟昔昭掸掸衣袖,一脸阳光明媚的打道回府了。
    …………
    跟孟昔昭想的不一样,天寿帝把尚西关叫来,没有威,只有恩。
    尚西关毕竟是他的宠臣,哄了他那么多年,又不跟邱肃明似的,天天在外面待着,人家可是日日夜夜都留在应天府的,对天寿帝也是随叫随到。
    天寿帝刚宰了一个邱肃明,虽说别人没闹到他面前来,但他一琢磨,感觉这些人嘴里不说,但心里肯定是想着,他这人真无情,跟了他那么多年的老人,也是说杀就杀。
    要是平时,天寿帝或许不在意,可如今这不是节骨眼上吗?他是真的很馋大理那块土地,所以,一点差错,他都不愿意看见。
    而且他对尚西关的误解十分严重,他总觉得,尚西关作为骁骑大将军,在武将当中是十分有地位的,他说什么,底下人就是什么,即使不如当年詹慎游在时那样齐心,也只能算是差一点而已。
    怕尚西关坏他的事,也是出于安抚老臣,天寿帝把他悄悄的叫过来,不仅给他赏了许多的金银,还赐了他一幅自己的墨宝,哦对,以及孟旧玉跟他提过的,宅子。
    尚西关在天寿帝面前一脸感动,捧着那幅天寿帝的真迹就出去了,等上了自家的马车,他才嫌弃的把那幅墨宝扔一边去。
    天寿帝的写字水平还不如他,就这么一幅不当吃不当喝的墨宝,谁稀罕啊,拿着它,他回去以后,还要专门设立一个祠堂,把这墨宝供起来,真是给他找事干。
    至于金银,这倒是让他脸色缓和了一些,毕竟没人嫌钱多。
    回到家里,尚西关吩咐下人去把祠堂收拾出来,再去把金银收起来,至于那新赐的宅院,等房契送来了,他找俩人,过去收拾收拾,能租出去就租出去,租不出去,那就每月派人过去打扫一通,其余的,就不必管了。
    这时候没有炒房这一说……应天府的房价固然是高,可大家又不喜欢囤房子,只是喜欢囤铺子,要是可以的话,尚西关更想把家里多余的房产都卖了,可皇帝赐下的房子,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卖的。
    其实不说卖,连租,都有些不合规矩,不过,一般大家也不在意这个,毕竟官做多了,大家手里都有好几套房产,总不能为了感谢皇恩,还把自己掰成好几瓣吧。
    墨宝尚西关当场揣着就走了,金银是后来秦非芒亲自去内藏库给尚西关挑的,由御前的内侍送到尚西关家里。至于那宅子,也是秦非芒找了个御前的内侍,让他去通知工部,挑个合适的宅邸,把地契房契等物,给尚大将军送去。
    田地的归属,是户部记录并负责,而宅邸的划分,就是工部负责了,天寿帝大赏三军,还起了兴头,说要建什么武功祠,这也是工部的活,工部尚书翦大人现在忙得要命,正在跟自己的部下商量要把武功祠建到哪去。
    地段不能太好,不然天寿帝知道了会对他起疑心,怀疑他是不是想讨好丁醇等人;也不能太差,不然天寿帝还是会对他起疑心,怀疑他是不是对自己的命令有意见,所以才完成的如此敷衍。
    翦大人:“…………”
    这尚书是真不好当啊,以前他对付的都是王公贵族,如今,他对付的是天寿帝,而他一人,就顶的上所有王公贵族加一起的杀伤力。
    如此一来,那挑选地皮的事,就被他分到下面去了。
    侍郎接了这个活,内侍就在一旁等着呢,感觉还挺着急,他立刻就把应天府的地图拿出来,然后在一些空余的地方上纠结。
    一旁有人把处理好的公文送回来,见侍郎大人举棋不定,他还凑过来,帮着看了看。
    臧禾:“大人何不选这一处。”
    他指着八十里河附近的一个空宅:“此处已经空闲了八年,原本就是个上好的位置,且面积颇大,分给别人,怕是有些惹眼,分给尚将军,倒是尽善尽美,且那地方我前些日子正好经过,除了大门有些风化,院墙和房屋,却还是完好无损的,咱们小小修缮一番,再赠与尚将军,也花不了几个银钱。”
    工部侍郎:“……”
    还修缮?
    他就是不想帮着修缮,才这么纠结。
    可这宅子是天寿帝要赐下的东西,肯定不能这么灰不溜秋的送人,不然天寿帝的面子没地方放。
    还算比较新的宅子,一早就被得知了消息的翦大人做主,分给那些立功的将领了,剩下的都不怎么新,如果不想修缮,那就只能另起一座了。
    ……算了算了,那个更贵,还是听臧禾的,把这里修一修,送给尚西关吧。
    这只是小事一桩,既然已经定下了,工部侍郎就让臧禾去取房契地契过来,然后他自己则吩咐下去,让工部派人,去那边看看,要用多少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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