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几枚松塔嗤嗤地划过长空,接连而至,一枚紧似一枚。
    萧挞马连连闪避。他身法虽快极,但那松塔经树干一折,总能准确无误地拦在去路上。须臾之间,便将他逼回原地。
    萧挞马仰面瞧向树上,冷冷道:“本王一出夹山,阁下便在后面跟着。几千里紧追不舍,跟风吃屁的本事举世无双。”
    树上那人道:“你肩膀上这颗脑袋,被李某许给旁人啦,不得不追。”
    米入斗大吃一惊:“是李潇寒!无怪曲蒹葭泰然自若,原来她大援便在左近。有他在,萧挞马难逃一死!
    萧挞马冷冷道:“本王大事在身,懒得理会你这毛贼。”身子一晃,向西疾射而出。
    蓦地里人影一闪,李潇寒如大雕般飞扑而至,挥掌向萧挞马顶门击去。掌风飒然,激得地面砂石一片跳腾。
    萧挞马情知对手掌力了得,远非自己可比,不敢遮架,向后一纵便是丈余。
    抬头望去,却见李潇寒手掌仍罩在自己顶上。急忙又是一纵,哪知李潇寒身影又紧随而至。
    李潇寒轻功上的造诣,本较萧挞马略逊一筹。但二人一个前奔,一个后纵,难易有别,正好抵了这一筹劣势,数次纵跃之后,仍是相隔一臂之距。
    眼见李潇寒手掌缓缓按落,萧挞马无奈之下,凝住身形,右掌一扬,抵了上去。
    曲蒹葭忽的冲过来,双掌齐推,竟似要将李潇寒这一掌接下。
    米、黄二人在暗处旁观,心中诧异万分:“他们俩怎地打起来了?”
    李潇寒惊呼道:“小心!”手臂向旁一摆,将掌力击在空处。
    萧挞马趁机飘出李潇寒掌下,向曲蒹葭一拱手,道:“多谢相救。”
    四字出口,身影已掠入林中。
    曲蒹葭道:“大王莫忘今日之约。”连出数招,将李潇寒阻在身前。
    萧挞马的声音远远地飘来:“本王许了!”
    李潇寒纵身绕过曲蒹葭,正要追去。曲蒹葭右手又是一扬,迎着李潇寒面门抓了下来。
    李潇寒轻轻叹了口气,双手低垂,既不遮架,也不躲闪。
    曲蒹葭指尖才触到他面颊,忽的手指一舒,手掌贴在他颊边,柔声道:“十二年了。”脸上温情四溢。
    李潇寒也伸出一只手掌,掠了掠她额前的乱发,颤声道:“十二年了,你过得凄苦吗?”
    曲蒹葭泪水夺眶而出,凄然道:“那也不用说了。”
    一只手轻轻抚在自己心口,神情楚楚。李潇寒双手一环,轻轻将她拥在怀里。
    过了良久,曲蒹葭轻轻挣出来,道:“寒儿,那只竹箫,你还带着么?”
    李潇寒从衣领中抽出一那只箫来,放在唇边试了试音,一阵若有若无的箫声飘散出来。
    曲蒹葭樱唇轻启,曼声低唱:“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唱的正是当时词人晏小山的一曲《鹧鸪天》,写的是一对恋人的初遇之欢、离别之苦与重逢之幻。
    箫唱相和,声清韵雅,有如林籁泉韵,莺啼燕语。
    米入斗虽不通音律,却也听得如醉如痴。
    曲蒹葭唱到最后一字时,声音曼长不歇,同那箫声缠绵着,若即若离,相伴着渐渐低了下来。便似阳春化雪,缓缓消融,终于杳然无声。
    米、黄二人这才如梦初醒。见这对男女卿卿我我,缱绻不尽,大为惊奇,心中皆想着:“难道此刻竟是他们一别十二年后,首次相见?”
    李潇寒一手揽住曲蒹葭的腰,二人依偎着坐在一株树下。
    曲蒹葭长眉一颤,轻轻道:“我能和你重逢,真是欢喜得很,险些忘了一件大事。”
    她脱下外衣,拎着衣襟一抖,平铺在地上。将小指探入口中,轻轻咬破。俯下身子,手指就着那白衣,写画起来。
    时而眉头轻蹙,半晌不落一笔,时而又运指如飞。
    过了好半天,才直起身来,将小指上的鲜血吮净,脸上带着一丝顽皮的微笑。将那外衣拎起来一抖,道:“成啦!”
    黄若偷偷一瞥,一眼便认出白衫上画的,正是降龙诀。
    她心下骇然:“这恶女人将它拱手让给大马猴,当然是自忖能将这一副图默画出来,做到笔画、墨迹全无出入。
    世上有人于文字过目不忘,已甚是难得,可她能默记图画,更是难上十倍、百倍。这恶女人可聪明得很啊!”
    李潇寒怅然道:“蒹葭,这姓萧的极难对付,你又何苦诓他来帮你,给自己惹下这么个厉害的仇家?”
    曲蒹葭道:“你方才都听到啦?”
    李潇寒道:“你想复兴五凤帮,便离不开降龙诀上的神通,又怎会将它拱手相让?”
    曲蒹葭微微一笑,道:“我的心思,你最清楚不过了。”
    米入斗心想:“原来这恶女人方才所说,意在‘天下大乱’等等,通篇全是鬼话。可她把降龙诀给了萧挞马,要骗他帮自己做什么?”
    曲蒹葭神色一黯,道:“我去承天观求你,让你帮我报仇、兴复五凤帮,了却我娘的遗愿,你却把自己关在那亭子中,连见我一见都不肯。
    你不愿帮我,中原武林又全都是我的仇家。我没别的法子,只好铤而走险,诓这个契丹大王来帮我。
    你不肯帮我,是不是还怪我杀了那姓黄的一家,坏了你大丈夫的名头?”
    黄若听她言及父母被害之事,身子轻轻一颤,紧紧咬住下唇,强忍怒气。
    李潇寒叹道:“我愧对那人,是我生平第一件恨事。说到怪你,我又有什么资格,我手上沾的血,不比你少了。
    我那天从承天观里闯出来,心头便只有对你的想念,日日夜夜只盼着能再见你一面。我想方设法地找你,天可怜见,咱们竟又重逢了。”
    曲蒹葭一双妙目清澄明澈,犹如两泓清水,闪动着喜悦,道:“你答应帮我了?”
    李潇寒和声道:“蒹葭,五凤帮早就没了,如今江湖上知道这名号的,十个人里找不出一两个。你想要复兴,谈何容易!”
    曲蒹葭涩然一笑,道:“你还是不肯帮我。”
    她轻轻探出手来,握住李潇寒手上竹箫,道:“你既然不肯帮我、陪着我,便让它来陪着我吧,我时时看看,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将竹箫从他手中取下,贴身放在怀中。
    李潇寒道:“我小时候在草原上,听过一个故事,有个牧人养了一群羊。每隔十几天,总有一只狼闯进羊圈,叼走一只羊。一头年轻的羊为给同伴报仇,便磨尖了牙齿,磨利了爪子。终于一个晚上,它将那只狼咬死了。”
    曲蒹葭将头轻轻贴在他的肩上,道:
    “后来,这只羊尝过血的味道,便再也不想吃草了。它只想吃肉,便将同伴一只只地咬死吃掉。那牧人发觉后,取了弓箭来射它。它逃出羊圈,成了一只孤独游荡的怪兽,没有羊群愿意收留,也没有狼群愿意接纳。
    这个故事,你同我讲过。可这只羊,什么也没做错,老天为何要这么罚它?”
    李潇寒将她一只皓白如玉的纤手握在掌中,道:
    “这些江湖上你死我活的勾当,我实在是厌烦透了。蒹葭,你和我一起走吧,咱们找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你陪着我,我陪着你,安安静静地过几十年,那不好吗?”
    凝视着曲蒹葭的双眼,极盼着她口中能说出一个“好”字来。
    曲蒹葭胸前一起一伏,显然情意激荡,颤声道:
    “寒儿,我……我和你走……”眼中忽的流露出一丝哀怨神色,道:“可……可我还要再杀一个人……”
    李潇寒道:“是那个罪魁祸首吧!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你若放不下这个心结,咱们就去承天观,把他的徒子徒孙,杀个鸡犬不留!”
    曲蒹葭摇了摇头,轻轻挣出手来,缓缓地在林间踱了几步。
    白裙拂动,有如云绡雾縠,
    忽的道:“是她!”
    身子一纵,向黄若藏身之地疾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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