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本草纲目》记载,马:马以西北方者为胜,东南者劣弱不及。马应月,故十二月而生。其年以齿别之。在畜属火,在辰属午。味辛、苦、有毒。
    ——《济世医报》
    马车一路驶出皇城,车内一直都很安静。竹苓坐在靠窗的地方,秀眉透着几许忧郁的看着窗外的似锦繁花。傅香就坐在她边上,瞧着她与以往不同的静谧心性,心里不由也有些难受了。
    她还很清楚的记得,第一回见着五小姐的时候,皇城正下着雨。淅淅沥沥的夹着风,却不是春日那种缠绵细密,人若站在廊下,扑面的劲风迎来,自是打得一身湿。当时的她刚从前厅出来,便偷了懒往大门口倒水,没想到这一倒,却把苏家最受宠的小小姐给倒湿了。
    她一直都知道少爷有个妹妹在老家,自小便被家里人宠惯着惯出了一身的骄纵刁钻,所以现在她迎头一盆水全倒这位祖宗头上,瞧着人家从头湿到脚面色阴郁背后细辛差点昏倒的畏惧样,自然是惊恐呆滞到了极点。
    她就觉得……当年差点被爱赌博的爹爹卖进青楼的时候都没这么害怕。
    不过在后来的相处中,她也渐渐发觉了这位小姐也就脾气坏了点,心地却是不差的。只要没逆着她,待人也挺和善。可以说,自她见着小姐的时候,小姐就一直是肆意飞扬完全没有烦恼的,可是现在……
    现在的小姐……不快乐了……
    竹苓心情有点沉重。
    自半月前先帝驾崩,大姐便失了行踪,白芥他们也离了宫。唯独她一人被留在了深宫之中温卿良边上。也是那一日,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体里有了危险的东西。虽并不清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究竟有多严重,但看着哥哥们日渐严峻的脸,她也能猜到这东西很棘手。几乎是瞬间,她立刻便想到了寄居于她体内的相思蛊毒。
    ——莫不是,那蛊毒开始发作了?
    “小姐,您笑笑啊……傅香还是更喜欢笑着的小姐。”傅香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开心,但什么也不做心里又难受,“再说了,少爷要是知道小姐不开心,一定也不好过的。”
    竹苓本在想着蛊毒的事,听到傅香这话不由一怔。傅香一脸正经,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开玩笑。她瞧着瞧着,心里的郁卒也消了点,倒是升起些好奇了,“你和四哥,有点什么的吧?”
    原先一直因为有事所以没时间问,可是现在她主动提起了,还不问就太不符合她的性格了。
    被她这飞来一笔惊到,傅香瞬间红脸,看那样子都快熟了,“少爷……少爷那么出色……”
    “哦?这么说就是有点什么了?”
    “小姐!”受不了竹苓这么直接的调笑,傅香由羞变恼,刚想辩驳就觉车身狠狠一震,接着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的往地上栽去。
    竹苓连忙拉住她,可自己却被颠的差点离了座。连忙抓上窗框,她气得大喊:“梵景!”
    ——这混蛋到底会不会驾车啊!弄这么颠簸是想摔死人么!
    梵景坐在驾车板上,一手支膝一手扬鞭,看那摸样悠哉肆意得很,完全视周遭颠簸为无物。在刚才的分岔口他转了方向,马车此刻正往往西方驶去。
    碧落山也离他们越来越远……
    与之前宽敞的大路相比,现在所走的山路明显坑洼,更别提梵景只追快而并不管稳。车厢内的竹苓与傅香时不时被颠起身,人也摇摇晃晃几乎要摔到。
    一直跟随他们其后的捻蕴一见马车脱离原本要去的方向,立刻便施展轻功追了上去。轻点车顶飞于马身,他拔刀出鞘直取梵景要害。
    梵景的反应也不是盖的,一扯缰绳身形往左一偏,他脚下狠踏座板,凌空翻旋到地,人还没来得及站稳,捻蕴的下一剑已然到来。
    “梵景!你个混蛋耳聋了吗?停车!!!”疾驰的马匹失了控制,更是疯狂。车厢内的竹苓能感觉到手已经开始渐渐脱力,可不管她如何叫喊,外面始终没有一点人声,好像已经无人驾车了一样。
    当然了,她并不知道梵景已离开马车,并与捻蕴斗在一起。
    “啊……”一阵剧烈的颠簸让傅香撞上车厢,回抓着竹苓双臂的手立时脱开,就在她想再次抓紧竹苓的时候,又是一阵颠簸传来,直接便将她给甩到厢墙,继而自窗口滚了出去。
    “傅香!”竹苓一时没抓牢她,不由惊喊出声。
    就在这时,陆和飞掠而来,也不管已经摔晕过去的傅香和打斗正激烈的梵景和捻蕴,就这么直接跃上车厢,一把握住了竹苓的手臂,“五小姐!”
    “……陆……陆和?”惊诧之下撞见陆和的脸,竹苓懵了会儿,一句‘你怎么在这’都还没问出口,便已被陆和护出车厢,安稳落在地上。
    “现在没时间解释,跟我来。”陆和带她躲开了他们的注意,急疾往林间奔去。
    不知这么跑了多久,直到周遭树木高可蔽日难窥冬阳,竹苓才有些喘不过气的甩开陆和握着自己的大手,“……喂,够了吧。”
    姐姐都快累死了,气都喘不上来了,还跑下去真会要人命了!
    陆和望了眼身后,见确实无人追上来,这才松了口气,“可以了。”
    竹苓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明显是在说:就算不可以姐姐也不走了!
    陆和瞧她那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好笑,但唇角才翘起一点,便面色一变捂着胸口吐出一大口血。
    那血隐隐透黑,似是无数点墨汁掺杂其中,实在不大养眼。
    他有些乏力的后退了几步,不想正好撞上节低矮的枝桠,咔嚓一声响,他连着枯桠一同摔在地上。
    “喂……”竹苓见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你怎么了?”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说着说着就吐血了?
    陆和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刚想借着竹苓的力道起身,却没想喉间一腥又是一口血呕出。他的唇间沾上了几丝殷艳,却还安抚着她,“别担心,我没事……”
    “和师爷你骗谁呢你,好好的人没事会这样?”她眉目紧蹙,“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是刚才跳车的时候伤到肺腑了?
    不可能啊……好好落了地,没磕着也没碰着哪,怎么会有受伤的机会?
    她百思不得其解。
    西面的灌木丛突然晃动了两下,发出轻微的声。陆和虽身体不适,该有的警觉却并未消失。敏感的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接近,他眉目一厉,右臂一环将她护于身后,谨慎的望了过去。
    灌木丛摇动的更加厉害,的摩擦声也越来越来,竹苓的杏眼眨了眨,咽咽口水有些紧张的攥紧了陆和的衣角。
    ……谁啊?
    一名个子有点娇小,侍女打扮的女子自灌木丛中走出,眼神一扫,刚巧对上竹苓含惑的杏眸。
    四目相对,她嘘出一口气,继而笑道:“啊,这是跟着我的侍婢傅香,和师爷你还没见过吧?呵呵,自己人。”
    她说着,起身便想往傅香那走,哪料还没走上一步就被陆和给拉了回来。他眉目紧凝神色严峻,语气难得肃谨,“等等,她似乎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她满眼不解。
    傅香那丫头会有什么不对劲?除了动不动就哭哭啼啼……
    “先别过去。”陆和将她拦在身后,薄厉双眼一直注意着傅香的一举一动。
    傅香慢慢走了过来。
    初瞧还好,可是这么看了会儿,她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人还是那个人,不过水汪软怯的眼神却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眸色幽深黑邃,隐隐透出几丝诡谲。
    “……明明就是……”竹苓的声音慢慢消失,秀眉微蹙。
    傅香这丫头怎么了?连走路都这么僵硬……
    她不是摔昏过去了吗?前后才过多久,怎的这么快就找到他们了?
    “你是谁?”陆和护着竹苓慢慢后退,始终与‘傅香’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傅香’不言,脚下停步。
    陆和也顿步,神思丝毫没放松,谨慎小心的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傅香’张嘴,唇际弯出个僵硬诡谲的弧度来。
    竹苓紧紧蹙眉,瞧着她那摸样就觉得说不出的不舒服,这根本就不是傅香会有的表情!
    “和师爷倒是谨慎。”熟悉的朗笑自‘她’的嘴里发出,却是低沉的男声,“在下什么都没做,就被发现了啊……”
    “梵景!”竹苓瞬间便听出了那声音是谁的,可放目望去,除了他们三人,再找不出其它有气儿出的存在。
    她骤然怔愣,明白过后却觉背脊都凉了通透,“你对她做了什么?”
    竹苓声音微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想冲上去却被陆和死死抓住,“梵景!你对傅香做了什么!”
    “苏小姐别着急,在下不过是借用她的身体传个信儿罢了。”似乎在享受着竹苓的愤怒,‘傅香’,哦不,应该说是梵景才对,他唇角轻翘,言辞散漫,“在下并不想伤害小姐,所以小姐还是安分随我走一趟得好。”
    “休想。”也不等竹苓回答,陆和凝眉一喝,“帝上早已下旨,不允你再擅自行动,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吗?!”
    居然还敢打五小姐的主意!
    “在下倒不知,和师爷何时与帝上一派去了。”他淡笑,眼波微转望向陆和,“和师爷此番又置十六王爷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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