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起来, 炕边地上都有些湿湿的, 炕上也有一处小积水,茅草的屋顶到下大雨的日子,都会或多或少有几处漏雨, 一般人家大多就这么将就着,等到实在漏得厉害, 才找人拾漏修葺,可翠莺却不晓得这些, 她打小在陈府长大, 住的都是瓦房,就算到了林家,也是如此。
    翠莺瞧着一片湿漉, 不免有些担忧, 拿着粗布擦炕上积水时,就对着正穿衣衫的赵强问道:“强子, 茅草屋顶这么容易漏吗?”
    “也不是, 头几年都还好的,等时日久了就容易漏。”赵强说道。
    “咱们起的新屋也是茅草顶,久了不是也会漏,那咋办?”翠莺担心的就是这个,起个新屋不容易, 自然想要住长久些。
    “我同王师傅讲过,屋顶多铺几层茅草,这样会厚实些, 能多顶几年,你也不用担心,寻常人家都是这样的,等漏得厉害,找人修葺就行。”赵强到没觉得是个问题,哪户人家不都这么过来的。
    翠莺嗯了声,心里思忖着,要不要再拿些银子出来干脆盖瓦片顶,可那样的话,十两银子肯定是不够的,多开销的银子该怎么交代呢?
    她低头思忖一会,正想同赵强商量时,赵壮在门外唤了他出去,一时就收了心思,想着等晚上再问问。将炕上擦干后,出门去了东屋,想去瞧瞧妞妞的衣裤会不会被漏湿。
    进屋时,碰到叶氏正要出来,见到翠莺,忙道:“老大家的,你来得正巧,妞妞的裤子打湿了,我正想去你屋里拿条干的给她换上。”
    “那我去拿吧。”翠莺忙道。
    “那好,我还得把炕上擦干。”叶氏说着就转回头了。
    翠莺回屋从木箱里取了干净的裤子,再进东屋时,就见妞妞蹲在炕上,小手正拍着炕上的积水玩,叶氏嘴里说道:“妞妞,别玩了,福子,快带妞妞下炕去。”
    见如此,翠莺忙上去抱起了妞妞,将她抱离积水的地方,帮她换起裤子来。帮妞妞换好后,见着赵福也同样湿了裤子,就将妞妞放下了炕,朝叶氏问道:“娘,福子也湿了,正好我给他也换换,他的裤子在箱里吗?”
    “嗳,就在箱子里。”叶氏回道。
    翠莺正准备去开箱取赵福的裤子,一旁的赵福却是不干了,攥着裤腰就往后退,头直摇道:“我不换,我不换。”
    “不换咋行,要伤风的。”叶氏停下手,扭头责备道。
    “娘,你来……”赵福脱口而出,却又急急闭嘴,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左右瞧了瞧叶氏和翠莺,啥也没说,提溜着裤子就跑出了门。
    翠莺正愣怔着,不解赵福这是怎么了,叶氏却是扑哧笑了出来,“这小子,这么点就知道害臊了,老大家的,别理他,就由着他吧。”
    听了叶氏的话,翠莺也呵呵笑了起来,将手上的裤子又叠回箱子里去了,牵着妞妞出了东屋,见一夜雨下得地上泥泞一片,就将妞妞抱回了自个屋里,吩咐她在炕上玩不要乱跑,这才出屋去了厨房,做起早饭来。
    从厨房棚下往外看,能瞧见赵强、赵壮两兄弟正在篱笆旁忙活,昨儿不光雨下得大,风也是呼呼刮了一夜,围院子的篱笆被吹得东倒西歪,两兄弟这会正在将篱笆扭回去,翠莺切完腌萝卜,停下手等粥滚的当口,抬眼瞧他们忙活的身影,心里想着,还好新屋子要垒墙,用篱笆真的太不结实,不觉又想起屋顶的事,这会瞧来,真该好好考虑要不要铺瓦片顶了。
    等翠莺烧好粥,赵强、赵壮也忙完了,进堂来吃早饭,大伙吃完早饭,赵强、赵壮、叶氏他们如往常一样去下地了。
    翠莺收拾好碗筷,出了厨房,正打算去菜地,篱笆院外却走来了一行人,很快进了院子,翠莺抬头看去,就见到了一脸怒容的张氏,身旁跟着林荷,林四郎,还有林山的二妹林菊,这些她都是认识的,可他们几个簇拥着的一位约六旬的老人她却不认识。
    虽不知这行人过来何事,可心里却隐隐有所觉,肯定不会有好事,不免打起精神,迎了过去,“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来,来,都堂上坐吧。”话说着就将他们往堂屋带去。
    张氏他们到没想到她这般客气,一时也不好发飙,只能随着她进了堂坐下。翠莺请了他们坐下后,就笑道:“家里也没啥好招待的,我去给你们倒水。”不等他们开口,翠莺就出了堂,快跑着往林婶子家去了,在林婶子的院中见到正在玩泥巴的赵福和二娃子,忙唤了赵福过来,急道:“福子,你这就去咱家地里,把你大哥给唤回来,就说嫂子找他有急事,让他快赶回来,要快,记住没。”
    赵福到挺懂事,忙点了点头,吱溜就窜了出去,翠莺也不再耽搁,转身跑回家,去厨房倒了几碗水,端进堂去,笑道:“来,来,喝口水。”
    翠莺将碗都搁下后,张氏再等不及,张口就道:“今儿咱们请了林氏宗祠的族长过来,有事想要问个明白。”
    听了张氏的话,翠莺才晓得,堂上坐的六旬老人,是林氏的族长,连族长都出动了,翠莺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更加不安起来。
    “不知有啥事?”翠莺按捺下心中不安问道。
    张氏双眉一竖,当即就嚷道:“你说,你是不是私藏了咱们家的银两,拿来贴现在的汉子,你给我老实说来,别想瞒我。”
    翠莺心里早猜想张氏是为了银子,在她这个人眼里,除了银子,啥都不重要,这话一嚷,心道果然是,既然心里早有了这层想法,自然没那么慌张了,沉着气说道:“这是咋说的,我从林家出来那时,你可全都搜过,我有没有拿一个子,你清楚得很。”
    “你还敢抵赖,谁知道你是不是一早同姓赵的有私情,把银子藏在他这里,等着嫁过来就可以花了。”张氏急了,啥话都敢说得出来。
    翠莺听这话脸都黑了下来,冷着声道:“你讲话要积点口德,我在你们家那两年,可是清清白白、本本分分的,左邻右舍谁不知道,你休想污了我名声。”
    “还怪我说话不好听,也不看看你做的事,你要抵赖是吧,那我来问你,你不是私藏了咱们家的银子,哪来钱起新屋子,可不要说是赵家的钱,这林家村里,谁不知道他们赵家穷得叮当响,连娶媳妇都拿不出银子,硬是熬到二十多才娶上你这个寡妇,就这样的人家,哪来的钱起屋子。”张氏自觉有理,扯着喉咙一通嚷,句句咄咄逼人。
    翠莺哼笑了一声,道:“你难道忘了不成,出嫁那会,我不是有十两银子嫁妆银子带过来的,这可都是你点头同意了的,到这会又想耍赖了不成。”
    “十两银子能起屋子,骗谁。”一旁的林荷趁机插了一嘴,生怕张氏觉得她没帮上忙。
    “咱们起的是土夯茅顶的屋子,你们尽可以去打听,看十两够是不够,要再不信,咱们找的泥匠是孝义村的王泥匠,你们也可以去他那问啊。”翠莺底气十足,丝毫不怕他们去打听。
    张氏被这话哽了一哽,瞧了眼林氏族长,见他一脸不悦,忙又嚷道:“赵家这么穷,难不成还会拿出全副家当起新屋子,那往后用啥过活,你当人都是傻子不成,糊弄谁啊。”
    翠莺一时笑了起来,走到族长跟前,问道:“族长见多识广,你可曾听说,朝廷有无律条,是不准人拿全副家当起屋子的?”
    林氏族长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沉声道:“大军家的,你这就不对了,无凭无据靠自个猜测就想拿人问罪,往后可别再如此瞎胡闹了,都散了吧,我也先走了。”林氏族长摇着头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张氏一听族长都不帮她了,急着就站了起来,“族长,大军怎么说都是姓林的,我嫁给大军也就是姓林的媳妇,你是林氏族长,怎么能不帮咱们姓林的呢。”
    “我身为族长,怎么能跟着你们尽胡闹,别再说了,都回去吧。”林氏族长脸色一沉,显出了他身为族长的威严,张氏再不敢说啥,就此闭了嘴,眼看着林氏族长大步出了堂屋,离开了。
    还没等翠莺松口气,张氏狠狠瞪了眼她,伸手在八仙桌上用力一拍,手指着她就骂道:“别以为我会放过你,我就不信拿你没则。”嘴里骂着,就眼一转,看向一旁的林荷、林菊、林四郎,大声嚷着:“四郎、荷儿、菊儿给我去这贱人屋里好好搜搜,我就不信找不出来。”
    张氏嚷着就往堂外冲去,林荷、林菊、林四郎全愣了一愣,没想到娘会来这招,可既然她已经摆上道了,总不能放着她不管,只能都跟了出去。
    翠莺见着如此,心里一惊,忙也追了出去,想要阻拦他们,“你们干啥,光天化日下要抢东西不成,来人啊,有强盗。”翠莺也不管不顾了,直着喉咙就嚷了起来。
    这边动静惊动了屋里的丁氏、林氏、叶香,全都跑了出来,瞧着几个人横冲直撞的,也搞不清楚状况,本能反应不是过来帮忙,反而是全躲回屋去,免得殃及池鱼。
    眼见林家的人往屋里闯去,翠莺急得直叫,却没人来帮衬,让她一下慌了神,正在这当口,篱笆院外箭一般冲进个人来,上来就给林四郎狠狠一拳,林四郎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了。
    突变让大伙全愣住了,翠莺慌忙扭头看去,赵强已经窜上来,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呲目怒喝道:“谁敢伤我媳妇,我打死他。”
    赵强块头大,人比林四郎壮实很多,这一拳又是盛怒之下打的,所以这么一拳,就把林四郎打趴下,一时站不起来,剩下一群娘子军,哪里还敢造次,张氏看着赵强怒红的脸,头皮一下麻了起来,嘴里颤声嚷着:“你,你,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话还没嚷完,几个人搀着林四郎逃也似地跑了,跑出篱笆院后,张氏扭头看院中的赵强和翠莺,双眼透着凶光,咬牙低声道:“你们等着瞧。”之后扭头对林荷道:“咱们这就去镇上,去找你大哥,他肯定有主意。”
    林荷见丈夫被打,此时心里也火大得很,一听张氏如此说,正中她下怀,忙应了下来,吩咐了林菊送林四郎回去,两人径直就往镇上去了。
    院子里的翠莺见着林家人走了后,总算松懈下来,想起刚刚那场面,人还有些愣怔,一时回不过神来,赵强见她如此,回身将她搂进怀里,安慰道:“媳妇不用怕,有我在,没人敢伤你,别想了,回屋歇一会,定定惊吧。”话说着,就搂着她往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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