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头来看狐射姑杀阳处父,实际上就是元老派和少壮派的斗争进一步激化,是晋国权势的斗争白热化的表现。
    此,非一人之争,一人之斗,而是两个派别间你死我活的争斗。
    这也是对晋国公权势赤裸裸的挑战,对君权明晃晃的贪婪和蔑视,也是孔子所言“礼纪败坏”的具体呈现。
    阳处父不过是做了元老派斗争失败的出气筒,而赵盾呢,则找了借口杀了续鞫居,又将狐射姑驱逐去了狄地。
    既给阳处父报了仇,又除了政敌,一举两得。
    斗争至此,赵盾掌握了晋国除军权外所有权势,以权臣姿态登上了春秋时期的历史舞台,对内开始裁撤元老,制事典,正法罪,辟狱刑,厉逋逃。
    当然赵盾的权臣之路也不能说是一帆风顺,在立君之事上,遭到了晋灵公之母穆嬴的重创。
    史云,“皆患穆嬴,......乃背先蔑而立灵公”,最终不得不背信弃友,立夷皋为君,就是后世称之的晋灵公。
    在这里赵盾又玩一把骚操作,那就是“宣子曰:‘我若受秦,秦则宾也;不受,寇也。既不受矣’......败秦师于令狐......先蔑奔秦,士会从之。”
    赵盾迫于穆嬴的威势同意夷皋为君后,就撕破了脸面将自己邀请来做君主的秦国亚卿公子雍(晋文公之子)连同护送的秦军一起围剿在令狐,更是逼得好友晋国卿大夫先蔑、士会逃到了秦国。
    “九年春.....正月....使贼杀先克。乙丑,晋人杀先都、梁益耳。
    三月甲戌,晋人杀箕郑父、士縠、蒯得。”
    鲁文公九年,晋灵公六岁的时候,赵盾假灵公之名将执掌军权的元老派杀了个干净,将晋国军权全部握在掌心。
    对外在鲁文公七年、八年、十四年假君主之命同诸侯会盟,至此赵盾已经完成从权臣到摄政的转变,成为晋国的实际君主。
    事情到了这一步,按理说晋灵公应该一直老实听话下去,说不定能多活几年,可惜天不假人,《春秋》宣公二年经:“秦师伐晋”。
    《左传》云,“晋赵盾救焦,遂自阴地......赵盾曰:‘彼宗竞于楚,......姑益其疾。’乃去之。”
    鲁宣公二年,已经十七岁的晋灵公不想再做傀儡,想着趁秦国攻焦,晋国袭郑,赵盾带兵外出之时夺回权利,哪曾想赵盾返回,夷皋错借屠岸贾夺权之事自然败了。
    故而,《春秋》宣公二年经:“秋九月乙丑,晋赵盾弑其君夷皋。”
    在《左传》中额外有一段话,“晋灵公不君,厚敛以雕墙......”,秦鸣鹤当时看到此段时忍不住将《左传》扔到了地上。
    秦鸣鹤回想到这里,睁开双眼,忍不住默叹一声,他还记得当时给石巍的习文中有这么几段话:
    “盾与莽较,远逊,不如也,莽之篡未时,分守己位,尊君而下安,亲奉刑律,至亲相违亦斩不赦,况士第阀门乎......”
    “盾挟公以自重,明捧暗贬,凌君之上,借夷幼丑彰其贤明,时董(晋国史官)载于策......”
    “后晋司马昭弑高贵乡公,曰奉太后诏,言高贵乡公谋逆,欲毒太后,以为开脱,左传所云此何其似也?”
    .....
    “时内外廷俱操盾手,屠(岸贾)何人所献?何以入廷?何以夷亡后苟延?实,惹人笑耳......”
    纵观晋襄公后期至晋灵公亡,赵盾一直在欺君(晋襄公)、弑君(公子乐)、逐君(公子雍)、迫君(晋灵公)、弑君(晋灵公)的路上一路狂奔,如此人物,《左传》居然言“忠”、言“子”,属实可笑。
    秦鸣鹤在习文最后写道,“灵公之罪,惟恶盾之专权,凌于上,不欲为盾所制耳,盾遂弑之,实甚矣!”
    “盾之奸,无人敢指,盾之恶,无人敢讨,左传赞之,史记美之,举国称之,盖一手遮天,遮论,若此极也!”
    “惟圣人直呼其名弑君者,然,左氏犹曲,矫谀也”。
    忆往昔,俱已已矣。
    历史这个小姑娘被人披上了无数层衣裳,后来者不过是管中窥豹罢了,至于真假已是湮灭在时间的长河中,无从探究。
    秦鸣鹤双手搓了几下脸颊,提笔开始书写,因是有腹稿,修饰一番,不过二刻书写而就。
    在束股写道,“吁!圣人之言犹在,知易行难,君权之,仕分之,天下大权者,征伐也。
    故,其分,不可得而犯之,其权,不可得而僭之,是以恒。”
    秦鸣鹤写罢,有些意难平,在草纸旁处又写了八个字,“可悲、可笑、可怜、可叹”。
    纵《春秋》全书,满篇都是纲纪紊乱,礼崩乐坏,王戏公,公凌王,公杀卿,卿弑公,诸国攻伐,生灵涂炭,所以孟子言,“春秋无义战”,孔子曰,“元年春,王,正月。”
    其实说实话晋灵公就是无辜的吗?
    想当年他爷爷晋文公意气风发,雄霸诸侯国之上,召诸侯会盟,视周王如无物,岂会想到后世子孙窝囊透顶。
    赵盾历经两代晋国公,威势赫赫,摄政到死,岂会想到后世子孙被晋景公近乎屠戮殆尽。
    果真是以彼之道,还使彼之身,天道好循环,报应不爽啊。
    秦鸣鹤放下毛笔,抬头转了几下脖颈,透过正堂的窗户看了看,天时应已近巳正(10:00),忍不住摸了肚子一下,不饿就是有些馋。
    摸起桌上七零八落的糕羹,放到嘴里慢慢咀嚼,声音算不得大,即便如此竟也引得左边男子抬眼瞪他。
    秦鸣鹤一愣,嗯?再是一想,忍不住起了促狭之心,左手举起糕羹比划一下,意思是馋吗?
    那男子也是一愣,继而脸上竟是堆起些许笑意,朝着秦鸣鹤微微伸手,秦鸣鹤一愣,怎地这是?想要?秦鸣鹤一口填到口中。
    那男子怒目相视,狠狠地瞪了秦鸣鹤一眼,秦鸣鹤也不在意,等他想取笔誊抄的时候,才想起双手都是油,又是后悔起来。
    只得放下双手静等皂隶,巡堂皂隶多是三息一至,秦鸣鹤等不多久,一个皂隶便巡查到此,秦鸣鹤轻声要了张草卷,皂隶倒也没收钱。
    男子来了精神,指了指秦鸣鹤桌上的糕羹,皂隶看了一眼,静等秦鸣鹤擦完手,便就着这张草卷包起,给他拿走了,秦鸣鹤看得目瞪口呆,那男子却是笑的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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