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荼眉间蹙了片刻,口中喃喃道:“你将白帛上的话默念给我听。”
    苏绿幻凝神静气,婉转鹂鸣一般轻轻吟道:“其一飞影漫漫无所踪,其势动捷静柔,此为轻功。其二横剑欲扫千军破,乃扬剑式。其三寒风之巅莫敢同,是心法之功。其四为天寿延绵,乃立剑式。其五神鬼之门永无宁,是门中最高剑法,乃为嗜血式,易出不易收。其六流影缓定总成空,凡练及此,其快如影无法捕捉。其七为飞花捻叶绕指柔....”
    她又提着嗓子将七重功法各路解析一一复述而过,待毕,静待鬼荼勘验。
    鬼荼听完略抬了抬头,“这功法你记得很是熟练,只是未曾修炼,而今却要拿它来直接对敌,不免有些生硬,但历来武功集大成者精妙之处,便在于绵绵不断的实战,以不变应万变,以已之下,攻敌之上,往往出其不意,才能‘收’其不备。”想了想,她又嘱咐道:“有再多不解,你也不能将之拆开各自修炼,一定要层层递进才好。”
    苏绿幻点点头,鬼荼见她毕恭毕敬,束手在侧,心中将之与秋影安对比一番,这才接着交代道:“这前五重功法,我已然将之注入了你的体内,你循着讲义慢慢修炼便好,后面两重练起来颇为麻烦,你的年纪怕也很难做到,只需记住日日引丹田之气沿督脉上行,经手三阴经,到涌泉穴,后反脉而行,绕经支正、下关、檀中三穴,最后任脉下归丹田,如此由慢至快,运行十二周天,刚开始必得日日修炼,不得偷懒。”
    苏绿幻颔首称是。
    鬼荼抬眼顾看外面,轻声道:“寅时将至,此为背崖处换防之时,我们出发吧。”
    .....
    九万大山山霭背阴处乃是整齐的一水截面,上下百丈有余,中部往下天然一空凿山涧,仿若驼峰一般一分为二却又紧密相接,借着月光和周围锃亮的火炬,只见满崖堪堪绿苔浓密布满,苍翠昳丽。
    驼峰而下,虽不阔绰,却有一方坪地大开,坪地上约摸二十余人,正在攒头巡夜。坪地往外百步,蜿蜒而出水谷,谷南北两侧仍是翠山,只是地势却比主峰低了几倍有余。
    因四周小群山环绕,越发衬得谷地狭窄,而这只余三四人并肩而行的狭长谷地,却口呷一沽活水,水流湍急,琅琅清脆,虽不见源头,但听这淙淙水声,也知水流深切,水意冰冷。
    两山脊抵背而立,却如相斥的两极,硬生生让出了一豁口的狭长小缝。她们二人便栖身在这狭长小缝之内,足足待了一夜,都未见轮值之人乘着吊篮下来。
    苏绿幻不免奇怪,她回首瞧了眼逼仄狭窄的山缝,却连回身都很困难,只好侧对鬼荼,颇为‘恭谨’地问道:“寒姨,这里不是一日轮休?”
    鬼荼此时心里也正在打突,只好照实说道:“我在门中时日不多,许是了解的不太清楚,我在之时,确是一日轮值,由崖上送水送食,连同另一拨乘坐吊篮而下,不过大多都是在寅时刚至之时。”
    此时已是翌日天光乍现之时,崖上仍然什么动静都没有,底下有一领头之人,个子不高,气质阴鸷,驼背猥琐,踱步走了几个来回,反身对着身后一卒交代几句,不多时,那人从前山口处带回一些松软的馒头和腌肉,也没分个先后,直接一股脑进起食来。
    群人一日一夜早已哈气连天,没了精气神,仿若给个枕头,便能站立而眠一般。待食毕后便松松垮垮地开始寻地休憩。
    苏绿幻从身侧的包袱中取出两个馒头摸索向着鬼荼那侧推去,谁知抻着细长的胳膊等了许久,也没什么动静,苏绿幻叹口气,一边将早已凉透的馒头塞入口中,一边借着山夹间微透入的光芒,向外探头查看了一番。
    四周小群山中突然有鹰隼凄厉尖叫着在上空盘旋,两人周身一震,便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一看,那不远处的栅子已然打开,二十余人着急忙慌,不分前后一涌而出,抬头注视着从半空中正在垂垂滑落的偌大吊篮,因为这声栅响实在太过仓促,有的甚至松发懒散,手提衣冠,正在问候周公一般摇摇晃晃。
    待吊篮稳稳停于坪地之上,手臂粗的木质篮筐出口打开,缓缓走出十余人来,个个面带鬼具,应为鬼丑。
    鬼丑出后,吊篮如临大敌一般,快速被崖上搅动的机关闸子收了回去。
    为首那名虽衣衫同为黑色夜行服饰,但却未覆其面,脸上一脸肾虚之态,耳前与脸部交口一偌大黑痣,看着甚为令人作呕。
    他行动如常,目若雷电,与其他九人全然不同,当是这群鬼丑的领路之人。甫一迈腿而出,便对着面前二十余人一顿呵斥,劈头盖脸骂了个天昏地暗。
    “汝等废物,长着两鼻孔只为出气吗?今大敌已群簇攻于我门,仍此幅疏状,竟欲开口接那等之人骑至颈上发尿吗?”.......
    因那人脏话连篇,苏绿幻实在羞于聆听,便捂耳转首不再去瞧。
    鬼荼在旁边指点道:“此人是荣华洞领主,名为燕炽,是鬼煞两大心腹之一,另一个是黄忠,平日里两人几乎与之不分颈背。”
    只见那原地正在打着迷糊嘴窖的小头领,从睡得四仰八叉的昏天黑地中迅速转了转眼珠,乖乖接住了眼前的狂风暴雨道:“燕洞领明鉴,我等已然在此一日一夜了,也不知上面是个什么指示,一直没遣人前来换班,兄弟们一时困顿乏力,这才小憩片刻,不成想这等不济,竟惹了洞领不快,真是汗颜!”
    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白色的瓷瓶,轻声道:“这是上个月点仓派那老匹夫生辰,我特意带了人手埋伏,从祝客瞎子医手中抢来的‘云生膏’,有去腐生肌之效,尊夫人前两日与人‘讲理’,被那贱人碎伤了颈处,用此药最为管用。”语气谄媚异常,说完上前一步,那药瓶子试探地向那头领怀间塞去。
    那人也不推辞,手腕一转一拢,将东西收了进去,面色这才稍霁,又道:“秋主毕竟功高机警,聪慧过人,又年轻貌美,乃当代佳人,况又颇得煞主信任,‘贱人’二字切莫再提。”虽如此说,但话里话外却是只提貌美之说,将两人关系向着扑朔隐秘之处引导。
    谁都知道,在这门中,秋影安以鬼荼之女身份自居,鬼荼听到此话,不免气愠不平,小声‘哼’了一声。
    那佝偻腰身的小头领眼如细线,洞察若微,见那燕炽说虽说,但到底唇角勾勒,有了几分笑意,这才大着胆子又上前一步捣手问道:“想来煞主还是信任燕洞领多一些,这不,前几日刚回,便又有新差派了给您,如今鬼灼四下寻不见踪影,鬼炼又已焚身自灭,想来不日,燕洞领便又能高升。”
    那燕炽听后,颧骨下两坨厚肉下垂而笑,唇两侧略显黑色的法令松了不少,他挑挑眉毛,隐去眸中笑意,对此话一概不接,接着示下道:“如今贺兰山那群人遍寻鬼录孤本不得,当是受了贺百生那厮欺诓,眼下已然回过味来,跟其余门派汇合,打着为执剑山庄报仇的幡子旗号,已然进了我们广西地界,你们也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虽说后崖不比前山,易守难攻,但该有的警戒当不能全无,今日之事我便不再计较。”
    那小头领点头称是,须臾,见那燕炽绝口不提换防之事,又知敌群已至山下不远,不由得浑身一冷,又问说道:“不知山上可有新令给我等,吊篮不下,我等也上不去,若是人攻了过来.....”
    那燕炽挥挥手道:“有煞主在,你们担心什么。”
    小头领赶紧眯着细长的丹凤眼点头如捣蒜,一副虚心受教、敬佩之极的奉承嘴脸。
    忽又想起一事,拱手说道:“燕洞领是外出办差?可有门令?”
    燕炽将一枚黑铁令牌取出,在他眼前晃了一晃,那小头领忙颔首呷笑,命众人分让出路,含胸驼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绿幻在此时才有些理解鬼荼所说的,属于神鬼门的时代已呈灰飞之势是为何意,想来鬼伯多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已然失了威势,门内各自占山为王,各有投靠,蛇有两头,一盘散沙。
    就在此时,突然峡谷水下冒出一个头出来,与苏绿幻两人背对而出,看不到尊容,但自水中倒影依稀可辨此人也是黑衣鬼面。两人不禁一阵恶寒,苏绿幻轻声问道:“这水是活水,源头至此需要多久?”
    只这一句,鬼荼已然周身一震,水自是活水,只是不知此人是在她们之前还是之后至达,若是在她二人之前,想必她二人藏身之处已尽收那人眼底,可却为何不曾出声,可若是之后,那人为何不正面挺近,偏要淌水而至。
    崖下二十余名软脚虾急忙左右支绌,拔剑相迎,而那九名冷森森的鬼丑却兀自站在原地未动。
    燕炽右手后挥,示意众人收手,抱臂于胸,唇角似有讥讽地说道:“难得呀难得,一向自诩光风霁月之人也会漏夜潜伏扮作水鬼,不知可有所获?”
    那人闻声未动,只是盯着他,须臾过后,燕炽许是觉得有些无趣,侧头对那小头领道:“此为华严洞新的掌事人,姓齐。”说罢下颌轻抬,那齐姓黑面人知其意,将腰间铁令牌放至那小头领手中过了一遍,收回后对其点了点头,这才侧身向着那九名鬼丑走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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