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府。
    三百和无庸不过比封之绮迟了两日到的长安,一到长安无庸就被安排进了终南山的虞氏老宅。如今虞天和重视族人灵修,虞氏老宅也不是以往的破败样子,无庸清静惯了,反倒在这终南山里觉察出一丝久违的宁静。三百本来也应该住到这里来,可是她午时刚到虞府,虞天和订好的婚服料子便送了过来,三百忙着试喜服,估计今晚就是在虞府过夜了。
    封之绮看着眼前一身红色喜服的三百,惊叹了半晌,脑子里只剩下‘惊艳’二字。三百本生的清秀温婉,着这一身红色喜服又生出几分妩媚来,热烈如雨中山茶流动的殷红更衬得那人肤白如雪,上面绣的暗纹虽看不出来头却也贵气的很,封之绮自问在虞氏已见了许多天下奇珍,这身喜服却还是将她狠狠惊艳了一把。
    绮罗只应天上有,何故人间压美人?
    “封师姐......”见封之绮久久无言,三百轻声唤了一句,有些紧张的抓了抓衣袖:“是不是不好看......”她着白惯了,骤然穿上这一身红,只觉得料子是极好的,可穿在自己身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封之绮回过神来,掩嘴一笑:“说什么呢,无邪姑娘长得便美,穿什么都好看,穿喜服更是惊艳,我都看呆了,后天拜堂时天和看到怕是拜堂都不想了,直接把你往房里带——”
    “师姐!”三百脸上一红,别过头去,小声道:“你别瞎说......”
    “好好好,不说了。”封之绮看她害羞,眼里满是宠溺:“衣服可还合身?”
    “合身的。”
    “那就好,你今晚就住在虞府,明日再回终南山便来得及。咱们先一起吃个饭,天姝都没见过你几次。”
    “好。”
    虞天和正在花园的亭子里对着池水发呆,手里的一截树叶被他无意识的捏来捏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一直到现在,虞天和都特别害怕三百会突然告诉自己她后悔了,就算成亲也不能留住一个人,虞天和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
    他把自己交付给三百,任她审判。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虞天和回头,只见那红衣女子盘膝坐在石桌上,一手抛着个苹果,张嘴咬了一大口,一边吃一边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虞天和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那虞家主的胆子还得练呀。”君落挑了挑眉。见男人自嘲一笑回过头去,她顺着目光看了看那院子,唇角的笑意味深长:“啧,再过两日就是你的人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别人是近乡情更怯,你这是近美人心更浮啊。”
    “去你的。”虞天和笑骂了一句,将手里被蹂躏成一团的叶子扔到水里。他拍了拍手,换了个姿势正对着君落,只见那女人眉眼一弯,怎么看怎么欠揍,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是了,以前还有个上官霖治她,好歹是和自己差了一辈的,现在倒好,平起平坐,纵使自己年长些,也没见她好好说过几句话尊敬一下。
    不过这些年过来,仙门里处的最好的,也就是她了。
    男人轻叹了一口气,唇角的笑自嘲又苦涩:“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她不愿意罢了。”
    君落笑了:“您在这儿多愁善感什么呢?她愿不愿意,都已经愿意了,你要是觉得她不喜欢你,接下来一百多年你就让她喜欢上你。别总是想着成全别人,现在在你手里,你就拿好了,拿稳了。哪儿来那么多戏。”
    虞天和苦笑一声:“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心里总是过不去。她和无风......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她会答应。也许是长兄如父,无庸属意我,属意虞氏,所以她才会淡淡的应一句好......”
    刚刚提亲成功那一阵子,只要闭上眼睛,虞天和就会回想起那天的情景。蜀山的竹林里,无庸神情柔和的看向三百,那白衣少女微微垂眸,神情和语气都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好。那么平淡,平淡的好似与己无关,她并未表现出什么不对,日后也对虞天和与往日无异,可他就是从那一声好里听出了哀伤。
    很淡很淡,却好似古琴磨损的弦,被轻轻拨弄了一下,彻底崩断。
    “所以呢?虞天和,你不会是跟她说过什么‘如果你喜欢无风悔婚也可以’这种话吧?”君落第一次发现这孩子的圣父属性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我不傻。”虞天和翻了个白眼。
    “那你就应该知道她跟无风不可能。如果她和无风真的可能,两个人早就在一起了,根本没你的机会,他们青梅竹马却不能在一起,你觉得是谁的问题?长兄如父,自然是无庸看不上无风。缘何二人穿白无风穿黑?我看你是当个家主当傻了,这点儿细节都看不出来。”
    君落叹了口气,把咬了一口的苹果放在桌上,跳了下来:“我还是那句话,不得已已经不得已了,已经在你手里的,你就拿好了拿稳了,与别人无关。”红衣女子扬了扬手,转身离开,虞天和看了看渐暗的天色,喊了一声:“一起吃个晚饭?”
    “免了,你们家人聚餐,我就不掺和了,省的你那小妹妹再跟我打起来。”君落伸了个懒腰:“赶路太累,我回去睡会儿。”宾客本来是明日再来,君落这些日子一直陪他跑聘礼,虞府都快成半个家了,左右无事这才来的早了一天。虞天和无奈一笑,也不拦她,再回头只见小院的门开了,封之绮和三百走了出来。他轻咳一声,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去接人。
    客房。
    红衣女子关上房门,手腕一翻,残烛自燃。幽微的一豆灯火只照亮了进门处,落在君落的眸中,好似深潭之上颤颤巍巍的莲灯。她垂眸,在门上下了个禁听咒,眼里的阴郁又沉了几分。
    自从那日和三百争吵后,君落总是这般,人前没什么变化,一旦身边没了人便阴郁得如鬼魅一般。她看了一眼昏沉沉的屋子,自己的榻上坐着个男人:“夏充如何?”
    “本来死的差不多了,不过不知道夏菡那儿来的蜀山固本培元的丹药,延了几天命,现在已经醒了,只是意识还不太清楚。”鹰雉耸了耸肩:“命真大。”他这么评价。
    君落点点头:“无风来了么?”
    “来了,他被安排在终南山。”
    “嗯。”女人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一手拢住那跃动的火苗,双眼深沉:“你这几日待在骊山,有事我会通知你。”
    鹰雉应了,却没有立刻离开,只是静静站在黑暗里。他第一次离她这么近,伸直胳膊就能扼住那纤细的咽喉,这是他以前不敢靠近的距离,是独属于清迟的距离。
    原来这个人,竟然是这么冷的么?几步之遥,都能感觉到身上的寒气。
    “清迟死了,阿紫也死了。”
    他准备好的话并不是这句。
    “嗯。”
    呵,还是一样的让人火大。
    “你还想死几个?”
    火苗跳动了一下,女人的眸光跟着一动,她微微低下头,语气依旧冷漠,说的话却让人摸不到头脑:“快了。”
    是快要结束了,还是又有人快要死了,鹰雉不知道。他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皱起了眉,舒展开眉头,他状似无事发生的勾了勾唇,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心窝:“主子放心,我向来乖巧。”
    那是他血契的位置。
    君落缓缓勾起一个冷笑,狰狞而可怖:“但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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