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千禾已经三日没看到莫瑛离开房间,明天就是交画的日子。那日莫瑛说要回去想想,之后就再也没来找他,三幅图美人图已经画完,他自己看着还算满意。
    不知道莫瑛画得怎么样。
    她门外地上还放着中午送来的午饭,已经凉透了。这三日除了早上的膳食盒是空的,中午和晚上的都一动没动,下人怎么送来的就怎么拿回去。
    这孩子莫不是画得走火入魔,晕倒在房里吧。莫千禾有些担心,去敲她的房门:“阿瑛,你在房里吗?”
    敲了好半天,没人应答。
    难不成出去了?
    这时对门的宋圭听到声音出来,莫千禾问:“你见到我家莫瑛了吗?”
    宋圭摇头,“这几日都没见到,他不在房里吗?”
    “我也不知,敲门没人应。”
    宋圭安慰他,“没事,这里是薛宅,不会有什么事的,你晚点再来看看。”
    莫千禾点头,准备回房,宋圭叫住他:“莫兄,这几日都在房中憋坏了,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莫千禾摇头,“不必了,我有些累,想在房里休息。”
    “好,那就不打扰你了。”
    莫千禾确实画得有些累,虽然只有区区三幅,但这三幅画值五千两,而且还有好几人在他百米之内也同样为了这五千两而努力,想要脱颖而出就不得不灌注十二分的精神和心血。
    当他画完停笔,这种感觉就跟从前每回从宫里回来一样,虚脱力竭。
    他希望拿到这五千两在笾洲过几年安稳的生活,替莫瑛寻户好人家,等她嫁人后,他或许会继续从前居无定所的日子,也或许就在笾洲安定下来。
    那日听到众人在议论薛书懿的婚嫁,他忽然意识到莫瑛也不小了,也该考虑她的终身大事。
    他一躺下就睡着了,等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他慌忙起身,打开房门,门外放着送来的膳食盒,一摸,饭菜已经凉透了。
    隔壁房间地上也放着同样的膳食盒,饭菜也是凉透了。
    “阿瑛!”莫千禾有些急了,顾不得现在是晚上会吵到人,用力地“哐哐”砸门,喊着“阿瑛,你在房里吗?”
    要是为了五千两,赔上女儿那可太不值当了。
    没敲两下,门就开了。
    莫瑛双眼通红泛着血丝,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几天没睡觉,头发也很凌乱,人却很精神,“爹,我画完了!”
    看到她没事,莫千禾才放下心,“你吓死我了,你中午在房里吗?我敲半天门你怎么不回答?”
    “你敲门了吗?我没听到。”
    罢了,知道她是个画痴,就说:“画完就画完了,你这样子几天没洗漱了?赶紧梳洗梳洗,明天就要交画了。”
    “不行,我得去见个人,我答应她画完之后要第一个给她看。”莫瑛腋下夹着三幅画轴,转身关上门。
    “你要见谁?”
    “爹,你就不要管了,先回去休息,我很快回来,很快。”莫瑛脚步快如风一样,消失在夜色里。
    莫千禾寻思,她在薛宅还认识了什么朋友?不过这样也好,没准这人还能帮上什么忙。
    莫千禾忽然觉得那五千两银子有戏了,心情不由得愉悦起来。他把膳食盒提进屋子,即便是冷饭冷菜也吃得津津有味。
    直到夜半三更时分,他才听到莫瑛回来的脚步声,脚步声轻快,听上去她的心情不错。
    莫千禾本想去问问那个朋友到底是谁,刚出门,她房间门就光上了。想着她这几日必定也是十分劳累,他就没有去打扰。
    房间的灯在莫瑛回来后亮了一阵,然后就安安心心地灭了。
    莫千禾也安心回房,吹了灯,躺下休息。
    第37章 失画(5)
    交画之日,莫千禾先去了莫瑛房中看了她的三幅画。原本他还没什么信心,但是看完后他知道,这五千两十拿九稳。
    莫瑛精进的画艺大出他意料之外,三幅美人图,第一幅亭中抚琴,画中薛书懿端坐在琴架前,双手抚过琴弦,神情怡然自得。莫瑛用了大量的色彩和繁复的笔墨描摹薛书懿,细致到头发丝、衣袖口的花纹等细节也极为逼真,仿佛真人近在咫尺,在告诉你她此刻抚琴的心情很是愉悦。
    等笔墨落到她周身的景物时,她又转用近实远虚的笔法简单勾勒。但细看之下,又并非仅仅是几笔带过,池中冒头的红鲤鱼,亭檐上栖息的双金雀都为亭中琴声吸引而来。
    莫千禾画画讲究人景和谐,莫瑛的这幅乍一看,弹琴的薛书懿比之周遭景致似乎有些抢眼,但多看几眼,莫千禾的目光已无法从画中之人身上移开,而且看久了,似乎真有琴音缭绕耳边之感。
    第二幅阁中赏月,莫千禾画的是一轮银盘,莫瑛画的却是一轮将满未满之月,薛书懿着一身素衣溶于淡淡银辉中,清丽出尘,画中的她仿佛下凡的仙子,正思念着广寒宫。
    莫瑛说:“常言道月满则亏,长乐未央。”
    这幅画的画风与第一幅截然不同,莫千禾还没来得及看第三幅画,薛家下人就来了。
    众人各自将画交给薛家下人,管家对他们说:“这些银两是各位画师这几日的辛苦费,请收下。你们可以先回去,等老爷选出最好的三幅画,三天后,银两会送到各位府上。”
    薛家这样做给众人留足了体面,三天后没有收到银两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莫千禾接过银袋子,比上次的定金还多,心情大好,“阿瑛,我们可以换个地方住,那个地方又小又乱。”
    “爹,你做主就好……”莫瑛靠着薛家门口的石狮子打着哈欠,“我只想找个地方再睡上十几个时辰,薛家真是不道义,这么早赶人离开。”
    “这几天你是不是都没怎么睡?昨晚还回来那么晚。”
    “嗯,赶着最后一天画完,这几天我就睡了四五个时辰,实在太困了,啊……”莫瑛忍不住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宋圭上前说:“你们想找房子吗?我认识一个靠谱的牙人正好要放租,不如介绍给你们。”
    莫千禾说:“那可太好了,多谢宋公子。”
    “大家认识这么久,莫兄,你叫我宋圭就行。”
    “好,那就我不与你客气了,如果你现在有空,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行,没问题。”
    莫瑛说:“爹,我好困呐,我先回去了。”
    宋圭看她离去,笑着对莫千禾说:“莫小公子真是不拘小节,真性情。”
    “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你不要见笑。”
    莫瑛一头倒在床上,闭上眼就睡了两天一夜。再睁眼时,已经是第二日傍晚,外头的夕阳斜斜照进逼仄昏暗的屋子。
    莫千禾在外敲门:“阿瑛,你醒了吗?”
    “醒了,爹,你等会儿,我马上出来。”莫瑛简单梳洗一番后,打开门。
    莫千禾端来饭菜,招呼她:“吃饭了,你睡了整整两天,饿坏了吧,快坐下吃点。”
    桌上摆满了红烧鹅、狮子头、叫化鸡等大菜,闻着香味莫瑛的肚子开始“咕咕”叫,“爹,这些……都是你做的?不可能吧。”
    “当然不是,你爹我的厨艺你还不清楚?这些都是我从最大的那间酒楼买回来的,快趁热吃。”
    莫瑛已经动筷,急急扒了一口饭,她真是饿坏了,扯了一根大鸡腿就塞进嘴里,吃得满嘴都是油。
    “你慢点吃,注意下吃相。”莫千禾提醒她,作为一个姑娘,她的吃相实在不敢恭维。
    “爹,你也吃。昨天看好房子了吗?我们什么时候搬?”
    “多亏宋圭介绍,遇到城西一间正在放租的房子,三间房还有个小院子,环境不错,还很安静,价格也算公道。”
    “那就好,等薛家五千两银子送过来我们就搬。”
    “你这么有信心,那五千两一定是我们得?”
    “当然。”感觉肚子里实实在在装了不少菜,莫瑛拿过帕子胡乱擦了嘴巴和双手,舀了碗汤尝了口:“爹,这汤好鲜,你也尝尝。”
    想起莫瑛的画,看着她没有一点女儿家该有的斯文,莫千禾叹道:“阿瑛,你要是个男孩该多好。”
    “什么?”莫瑛喝汤的声音有些大,没听清他说什么。
    “没什么,你快吃吧。”
    第三天,薛家下人送来一张银票,莫千禾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认那是一张五千两的银票。
    莫瑛高兴地跳起来,“爹,五千两,真的是五千两,太好了!果然薛家看中的三幅画都是我们的。”
    莫千禾也很激动,小心翼翼收起银票,生怕弄坏,“你对外千万不能说我们得了五千两,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我们只得了五百两。”
    “这是为什么?”莫瑛不理解。
    “树大招风,我们来这里不久,人生地不熟,少招惹些是非,不然以后只怕在笾洲过不了什么安稳日子。”
    “知道了。”莫瑛不以为意。
    莫千禾父女俩的身外之物不多,除了几身衣服和一些画画常用之物,再无其他,因此搬到新家非常简单。
    到新家第二天,宋圭就带着他夫人和孩子上门道贺。
    “真是不好意思,家里还没收拾好,你们随意坐,”莫千禾搬了几把椅子,又让莫瑛煮了壶茶招呼。
    宋圭的儿子刚满两岁,满院子乱跑,宋夫人追在他后面喊:“小心,慢点。”
    宋圭今日也不是只为了来给莫千禾贺乔迁之喜,聊了没几句,他就问:“莫兄,你别怪我多嘴,我想问下薛家的人去找过你吗?”
    “啊……找过,我画艺不精,薛家只看中了一幅。”
    “莫兄你太谦虚了,看中一幅已经胜过我很多,今后我还要多向莫兄请教请教。”
    “不敢不敢,大家切磋切磋。”
    送走宋圭一家后,莫千禾把莫瑛叫到身边坐下,“阿瑛,过来陪爹坐坐。”
    莫瑛拿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说:“爹,晚上风凉,当心着凉。”
    “阿瑛,爹对不起你。”
    莫瑛不明白,“爹,怎么突然这么说?”
    “这些年爹带着你到处跑,吃了不少苦,还让你一直扮成男子,不能像普通姑娘家那样擦胭脂水粉,穿好看衣裳,委屈你了。”
    “爹,我从来不觉得跟着你吃苦,扮成男子很好啊,我不觉得是委屈。”
    “明天开始,你就恢复女儿身吧。”
    莫瑛立刻拒绝:“我不要。”
    “为什么?”
    “爹,你别管了,我现在不能做回女儿家。而且你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我是女儿家,听到没?”莫瑛一直很有主见,有时面对老爹的不听话偶尔也会语气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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