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青年的声音还有些沉闷,但似乎已经安定下来,大猫似的乖巧坐着,等待乔泽喂食。
    乔泽喂一口,他就吃一口,乖乖把整碗粥吃得干干净净,微辣的姜汤也全喝完了,还配合地抬起下巴,让乔泽用餐巾擦拭嘴角。
    全程眼神都牢牢盯在乔泽脸上,生怕眨一眨眼乔泽便会消失一般,盯得乔泽都有些脸热。
    喂段景曜喝完营养粥和姜汤,乔泽长长舒了一口气,准备把空碗和勺子端回厨房,还没迈开两步,又被身后的青年抓住了衣角。
    他回过头,和段景曜再次盈满泪水的眼眸对上视线,不等对方哭出来就抢先安慰道:“你别哭,我不走。我就把这个放进洗碗机,两分钟……”
    段景曜眼睫一颤,泪珠便滚落下来,乔泽连忙改口:“一分钟,半分钟,马上回来行不行?”
    “唉,好吧,明天再洗。”
    乔泽在段景曜无声的流泪中妥协,做投降状放下碗,牵起他的手道:“我陪着你,你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青年果然又低低地嗯一声,听话地缩回沙发上,像是有分离焦虑的流浪猫,要乔泽牵着手才不会惊恐发作。
    不过从体型来看,应该更像是某种大型犬类,乔泽一边哄着他一边想。
    段景曜在雨里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样子,像极了那张流传甚广的萨摩耶表情包,流落街头的耶耶公主变成了脏脏包,旁边还有守护公主的土狗骑士……
    乔泽对号入座了一下,发现自己把自己比作了土狗,但仔细想来,也没有哪里不对,舔狗怎么不算狗呢?
    他又在脑子里跑起了火车,胡思乱想一阵,再看段景曜时,想的便全是耶耶公主,语气不由得更软了几分:“沙发上睡不舒服,去床上睡吧。”
    段景曜摇头,哭过的声音里带着沙哑,低声说:“不用了,我睡沙发就够了……你别赶我走,我不会打扰你的,你去休息吧。”
    话是这么说,紧紧拉着乔泽的手却一点没松开。
    乔泽无奈失笑,其实也已经慢慢回过味来。
    他当然看得出来段景曜有演的成分,但架不住他就是吃这一套啊,高岭之花都为了他折腾成这幅可怜样了,他哪里还硬得起心肠赶人家走。
    乔泽也曾经用眼泪和示弱得到过这几个男人的怜惜,现在反过来也一样,他同样会心动于这种被依赖、被需要的感觉。
    他想弥补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误,而段景曜正好给了他这个机会。
    所以又何必拆穿呢?
    乔泽笑了一下,正想说自己就留在这里陪他,段景曜便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小声又说了一遍:“你不用管我,去休息吧。”
    然后就裹着毯子缩起来,把脸也藏进去一半,闭上眼睛默默流泪。
    看这架势,乔泽哪敢真的不管他,顺手把餐具带回厨房,回房间拿上枕头和被子,便又回到客厅沙发边,在段景曜身旁打了个地铺。
    落地窗的遮光帘拉上,隔绝了窗外仍连绵不断的雨,室内其他灯光熄灭,只留下一盏小夜灯。
    乔泽就地躺下,对段景曜道:“好了,安心睡吧,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晚安。”他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段景曜才偷偷睁开眼,悄无声息地俯身看向乔泽。
    乔泽像是已经睡着了,浓长的眼睫随着呼吸平稳地起伏,红润的双唇微张,让人忍不住想要吻上去。
    段景曜倾身缓缓靠近乔泽的脸颊,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皮肤上,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装睡的乔泽以为对方要吻自己的时候,唇瓣柔软的触感却只珍惜而小心地贴了贴他的额头,而后段景曜便心满意足似的退开,安然躺回了沙发上。
    那样轻柔的、一触即离的触碰,竟胜过缠绵悱恻的亲吻和肉体交缠,让乔泽迟钝的一颗心霎时软得一塌糊涂。
    其实这样的吻,过去也有过许多次,只是那时他心有旁骛,并未多想。
    直到这一刻,在经过了与艾德里安不掺任何杂念的crush之后,他才恍然惊觉,那些他以为的意乱情迷时的错觉,原来都是情难自禁,情真意切。
    段景曜爱他,远比他所知道的更早、更深、更纯粹。
    而他亦终于在自己变得滚烫的额头和剧烈鼓动的心跳声中,后知后觉地、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原来他也爱过段景曜,甚至现在仍然爱着。
    乔泽闭着眼睛,鼻腔莫名有些发酸。
    黑暗使其他触感变得更加鲜明,乔泽感觉到段景曜再次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一点指尖。
    轻轻地拢着,连用力都不敢,只怕惊扰了他安眠。
    乔泽心念一动,佯装不经意地略微翻身,五指收拢,正好与段景曜十指相扣。
    迟到的爱意如同山呼海啸,又寂静无声地在夜色中流淌,化作一夜好梦。
    第76章
    第二天早上,段景曜在一室早餐的香气中醒来,有一瞬间恍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直到乔泽的声音响起:“你醒了?”
    他抬起头来,正对上青年写满关切的漆黑眼眸。
    乔泽刚从厨房出来,身上还围着超市打折送的粉红围裙,瘦削的腰肢掐成一束,并不显得违和,反而更有种贤良的人夫感。
    段景曜看得喉咙微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乔泽怕他病情反复,又拿温度计给他测体温,顺带找出一瓶止咳糖浆:“喝点儿吧,嗓子会舒服一些。”
    段景曜一一配合,甜腻浓稠的糖浆就着乔泽的手连喝了两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而后便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乔泽,眼睛眨也不眨,安静乖巧得像尊bjd娃娃。
    “你……”
    乔泽本来想说些什么,可开口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向口齿伶俐的人,忽然变得笨嘴拙舌起来。
    “我……”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乔泽也看着段景曜,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这样久久对视,竟也没有觉得尴尬,气氛反倒愈发暧昧起来。
    等到体温计的时间差不多,乔泽才低声开口道:“让我看看,现在多少度了。”
    “还好,没有再发烧。”
    乔泽松了一口气,抬眼却见段景曜蔫巴巴地低下头,是一个示弱的姿态。
    “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他说着,抬起一点眼睛,一双深邃漂亮的眼眸霎时红了一圈,薄薄的眼皮和眼尾都泛着红。
    乔泽听见他说:“我的钱包被人抢了,手机和证件全都丢了……为了来找你,我已经和家里闹翻了,如果你也不要我,我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段景曜当然是编的,但老美的治安确实不太好,零元购和枪击案层出不穷,乔泽天天看新闻,对他的话倒没什么怀疑。
    毕竟本来也准备让他走,乔泽轻叹了口气:“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段景曜立刻高兴起来,眼底闪动着盈盈的光,又听乔泽道:“但我今天要去学校,你好好待在家里。早餐我煮了瘦肉粥,还有煎蛋和吐司。午饭在冰箱里,中午用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饭后记得再吃一次药……”
    “嗯。”
    段景曜应了一声,乖乖点头,还满眼感动地望着乔泽:“你对我真好。”
    只是煮一碗粥而已,这就对他真好了,乔泽莫名有种诱拐白富美的感觉,摸了摸鼻子道:“我下午就回来,你好好休息。”
    nyu是出了名的“university without wall”,校区散布整个曼哈顿,只要看到外墙上挂着学校的紫色旗帜,就说明那是nyu的建筑。
    乔泽来之前做过攻略,前几天还专门去踩过点,电影学院就在格林威治村,离他住的地方并不远,附近交通也很方便,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抵达了目的地。
    他顺手拍了张带学校标志的建筑物照片,分享给艾德里安,对面十分捧场地秒回,也是去上课途中的风景照。
    两人道过早安,乔泽一边找教室,一边打字:“adi,我有一个朋友生病了,需要人照顾,暂时在公寓借住一段时间可以吗?”
    “当然可以。”艾德里安很快回复。
    “谢谢。”
    乔泽向他道谢,对面发来一张可爱的金毛表情包,过了一会儿,又补上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问乔泽道:“确定只是朋友吗?”
    想到段景曜泫然欲泣的双眼,还有那个落在他额头的蜻蜓点水般的吻,和对方掌心灼热的温度……
    乔泽回复消息的指尖微顿,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实话:“现在应该算是吧?”
    “其实你也见过他,他就是我说过的,我曾经‘约会’的对象之一。”
    看到乔泽的回复,艾德里安连发了好几个狗狗大哭的表情,但仍然很礼貌地向乔泽的“朋友”表达了关心:“好吧,希望他早日康复。”
    “如果我生病了,你也会像照顾他一样照顾我吗?”艾德里安接着问。
    乔泽这次没有犹豫:“当然会。”
    “所以我和他是一样的‘朋友’,对吗?”
    看到这条信息和后面紧跟着的金毛摇尾巴的动图,乔泽忍不住笑起来,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否定的答案,便回复了一个摸头的表情,而后道:“我到教室了,下课再聊。”
    艾德里安又发来一张狗狗点头的图片,乔泽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搜罗来那么多可爱的小狗表情包,用得比自己都还熟练了,只笑着收起手机,走进教室。
    乔泽提前加过中国学生建的新生群,此时已经有认识的同学在教室里,和他们打过招呼便坐在了一起。
    不一会儿,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赶到教室,各种肤色种族的学生都有,年龄跨度也很大,主打的就是“背景丰富”。
    还没到上课时间,大家三五成群各自聊着天,教室里很是热闹。
    乔泽听到旁边的一个同学问:“诶,你们看过课表了吗?好像新加了一门课,授课的教授叫‘qin xuan’,是我知道的那个秦煊吗?”
    “我看到了,看简介就是他,他怎么跑到美国来了?”
    “估计是因为之前那个瓜,出来避避风头吧。”
    “我还挺想看他的新电影,预告片特别带感——你们说秦煊真的是gay吗?会不会因为这个过不了审啊。”
    “看起来确实不像直的,直男能拍得出《吻火》这种片子?不过感觉他背后有资本在保,电影估计还是能上,我也想看……”
    说到吃瓜,几个中国学生很快七嘴八舌,聊得热火朝天,乔泽默默听着,在一边没说话。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秦煊应该是为他而来的。
    乔泽对其他人都曾经于心有愧,段景曜和艾德里安自然不必说,哪怕是面对陆家兄弟,他也曾有过隐秘的不忍和动摇,但唯独对秦煊,他向来渣得理直气壮。
    他们是棋逢对手的游戏玩家,是秦煊先不讲武德想诱骗他,他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利用秦煊收集素材,顺便让对方给自己拍了个毕创。
    当初是一时意气,现在回头想想,他好像也没有多么“恨”秦煊,正相反,他甚至也是喜欢过秦煊的。
    只是他对秦煊心动的时候,秦煊只想玩弄他的感情;等到秦煊真正爱上他时,他却已经对一切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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