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静静地盯着这个老头:“刚刚听沙沙说,你姓池,是吗?”
    老头抬起眼皮:“是,怎么了?”
    “这个,是你的吗?”
    熵掏出口袋里的那个铁片,递给他,“这上面刻着‘池彻’两个字,是我在一处山地见到的。我想,既然你也姓池,或许你认得?”
    老人倏地抢过铁片,在油灯下细细辨认着,布满褶皱的手细细描绘着铁片上刻着的纹路。
    他的双手似乎有些颤抖……不,是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半晌,他紧紧将铁片握在手心里,看向熵。
    这一次,他的目光柔和了很多,语气也没之前那么尖锐。
    “……谢谢你,这是我儿子为我刻的,是我唯一可以寄托念想的东西。当初弄丢了它,我责怪了自己好久。池彻……我几乎都快忘了我的名字。”
    熵疑惑着:“大家不是知道你姓池吗?”
    “在这个聚落,我只跟别人说我的姓,而关于我完整的名字,我从未透露过。”
    池老头子摩挲着手中的铁片,“……或许,我在等待有一天能有人叫出我的名字吧。”
    熵歪歪头:“所以说,你是阳面那里池家的人?”
    “是的……你知道有关池家的事?”老人激动起来,“能……和我讲讲吗?”
    熵挑眉:“倒不一定我说的池家跟你说的是一样,毕竟同一个姓的人那么多,而且你又是几十年前过来的……池云梦,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
    老头细细斟酌这个名字:“池云梦……”
    突然,他双眼冒光,“是的,我想起来了!我的儿子曾经说过如果是女孩,就会取这个名。哈哈,我有个亲孙女喽!”
    老头本想手舞足蹈一番,却因为身体不行僵硬地只能挥挥手。
    “小姑娘,跟我说说我这个孙女吧!”
    熵倒是无所谓,简单地把池云梦在学校里的表现概述了下——当然,省去了池云梦耍小伎俩的情节。
    池彻听得颇为满足,末了叹气:“谢谢你。唉……虽然见不到我这个亲孙女,但光是想象也足以藉慰我这颗苍老的心了。”
    熵:“现在,可以跟我好好说说交界处的情况了吧?”
    池彻的身形凝滞了一下:“其实,我刚才跟你说的,都是事实。只是……”
    “只是?”
    老头低着声音:“只是……我猜测有一种可能,在边界处有着鎏金色的光芒,如果用强大的力量撕裂开,或许能破开一个裂口……”
    熵愣住了:“你的意思是……”
    “我并不能确定会发生什么,这种动作很危险——或许阴面的世界能因此与阳面交叠起来,或许会发生强烈的能量洪流更加恶化交界处的环境,或许是纯粹的爆炸……”
    老头顿了顿,“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极力阻止阴面的人去往阳面——无论是什么结果,对阳面的人来说都不会好到哪里去……我本质上是军人,我必须为阳面的人着想!一切利益都应倾向于阳面的世界!”
    老头越说越激动,似乎并不单单是对熵说的,更是对自己的说服,“即使……”
    “即使这里的人几十年如一日地视你为家人,关心你、照顾你,你那冷硬的心肠都不会有半分动摇,都不会说出来,是吗?!”
    伴随着一声暴怒的喝声,木门“砰”地一下被人打开,熵转头一望——是那个叫阿夏的人!
    此刻,阿夏的愤怒简直溢于言表,他青筋暴起,紧攥着双手盯着池彻,目光中的寒意恨不得戳穿眼前这个老人!
    “阿夏?”
    池彻惊诧道,“你都听到了?!你怎么能偷听!”
    阿夏怒极反笑:“我要是不偷听,还真不知道你瞒了这么久。一直以来,你养育了我,我也真心把你当父亲来对待,可你呢?你扪心自问,阳面的人是人,阴面的人就不是人吗?!”
    “我真是不知道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养着我这么一个阴面的孩子!难道说,你的确心甘情愿看着我——看着我们!这个阴面的所有几十万人就这样死去?!”
    阿夏瞥了眼熵:“如果今天不是这个阳面来的人,你是不是就打算把这个秘密保留到死?!”
    老人的脸色发白,他颓然地坐在凳子上,嗫嚅着:“我、我……不是……”
    他想争辩什么,但最终仍是惨然地低下头:“……对不起,对不起。”
    阿夏微微仰头,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竭力抑制着怒火。
    最终,阿夏叹了口气,悲哀地说:“这已经是个被抛弃的世界了……这个世界的孩子,从生下来开始就没有选择,他们只有一个目标——就是生存下来。”
    “黄沙掩埋了这个文明的一切,黑暗吞噬了人类的希望,筛选带来的灾厄…更是阻断了我们前进的脚步。”
    他忽然激动起来,“可我们有什么错?我们付出了一切,只是想活下来有什么错?!”
    “你在阳面有着孩子,可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他盯着池彻:“是!我们确实嫉妒着阳面的那些人!我们也怨恨自己的文明未能成功地成为汲取阳面养料的菟丝花,反倒成为承受阳面的筛选辐射的倒霉蛋!”
    “但——没有人会后悔。活下来,就是我们最骄傲的荣耀。”
    冷冷地撂下这句话后,阿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池彻浑身颤抖着,他的立场与情感在撕扯着,这种痛苦伴随着对阿夏的愧疚让他万分难受。
    熵沉默着。
    如此看来,已经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
    她的下一站,就是交界处。
    她起身,对于池彻的痛苦并不多做安慰:“那么…我就先走了。”
    老头不吱声,只是静静地垂头坐在凳子上。
    她瞥了他一眼,随后走出木屋。
    门外,沙沙已经在等着她了,神态平静。
    熵对她的出现不意外:“阿夏是你叫来的?”
    沙沙轻点了下头:“我认为,一个文明有知道最后真相的权利——至于阿夏会选择怎么做,是否告知众人…这就不是我考虑的范围了。”
    熵勾起嘴角:“我要去交界处,你能带我去吗?”
    沙沙轻笑着与她对视:“当然没问题,我可是你的导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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