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雷中的凯斯皱着眉头,贝罗没有给他满足,化雷的雷光绕过了落败的莫瑞林城,直接进入敦巴伦城。
    阿瑞斯的皇宫保留了古时的东方风格,四四方方的宫墙将国家的议事厅和皇族生活的地方与外界隔绝。巴别也保留了古时的风格,比一般城市巨大许多的市政广场尽头是三百多级往上的阶梯,阶梯后方是用大理石建造的议事厅,议事厅背后依靠着皇族居住的圆形城堡。
    现在市政广场中心处的喷泉被灯火点缀,民众手持点燃的蜡烛,静默的站满了广场,只有中间留出一条通道,目视着张言带着一众人往议事厅下的台阶走去。
    夜空下,所有人身着黑衣,摇曳的火光氤氲着一张张悲伤与希望共存的脸庞。
    民众留出的通道尽头,一位全身黑袍的中年男人在侍卫的护卫下站着,袍角的金纹代表了他的身份——巴别皇帝。
    张言在几人前方,从背后取出一卷镶嵌着金纹的黑色卷轴,单膝跪地,双手将卷轴抬起。
    巴别皇帝肃穆的脸色微有颤动,他伸手拿起卷轴,淡蓝的双眼在火光下显得闪耀不定。皇帝单手紧握卷轴,高举头顶。摇曳着火光的蜡烛被民众举起,与夜空中的星辰呼应。
    皇帝转身,在护卫的护持下踏上阶梯。广场上的民众将手中的蜡烛放下他们所站立的位置,缓缓散去。
    除了衣角摩擦的悉索声、士兵兵器碰撞声,整个广场沉静的没有一丝人声。
    张言等人随着皇帝身后,沿着阶梯,往议事厅走去。
    凯斯的脚步一级一级往上,昏暗的火光中,每一节阶梯上都刻着无数人的名字,凯斯的心却逐渐沉下去。
    这些崭新的刻痕,代表了这些字是近期才刻上去的,如果这是战争中失去生命的战士的名字,为什么他没有看到以‘莫瑞林’结尾的名字?
    在多兰堡,由艾利转述的谈判内容一点一点拼凑在一起,特别是天价的魔法传承损失。现在的敦巴伦正是夏末初秋,凯斯却感觉呼吸的空气异常冰冷。
    最后一任魔法协会会长凯斯·莫瑞林,上抬的脚步停止,他身后的贝罗动作一停,抬头看向一动不动的父亲。
    “父亲……”
    这阶梯凯斯走过无数遍,每一年的巴别立国庆典,凯斯都会走上这阶梯,在议事厅外进行演讲。每一年的新年,凯斯都会带领魔法协会成员在这里举行魔法烟火表演……
    但是这一次,凯斯居然走不下去了。
    最前的巴别皇帝听到身后的动静,脚步一滞,转身,肃穆的脸上已经满是歉意和悲痛。
    “巴别中,已经没有莫瑞林了吗?”凯斯微颤的声音越过倾斜向上的阶梯,仿佛微风一样拂过。
    一千年前,大陆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在某块陆地上,一个名叫巴别的小国中,一位姓氏为莫瑞林的大炼金术师,在爱妻的葬礼上使用了世界上第一个应用自身灵魂中力量的炼金术,后来他把这种技术命名为魔法。
    大陆合并,战乱四起,这位莫瑞林坚定的站在了自己的国家身边,在东方人的武术碾压大陆的情况下,他靠着魔法巩固了巴别国土的安定,在这位莫瑞林和他子孙后代的努力下,魔法成为大陆上独立的强大势力。
    巴别能够有超越千年的传承,是因为有莫瑞林。
    而现在,在这一级级的阶梯上,凯斯看到是,巴别能够继续传承下去的理由中,已经没有了莫瑞林的存在。
    发生了什么凯斯已经不想去追究,他虽然没亲眼看到,但是当碎片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他也猜到发生了什么。
    凯斯在被天络囚禁的时间中,他一直抗拒与皮尔斯合作,是因为皮尔斯想动用魔法协会的力量对拷问者发起讨伐。
    才接收了魔武的力量,魔法协会有和拷问者一战的机会,但是才与阿瑞斯皇帝李常进行过关于‘如果拷问者被正常抚养长大,拷问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的讨论后,凯斯不愿意受到皮尔斯的煽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皮尔斯的邀请变的越来越直接,是的,当‘邀请’,变成‘威胁’;雅各布的家人出现在他眼前;他被只有拷问者才有的禁魔链约束住的时候,凯斯就知道魔法协会已经被皮尔斯控制住了。
    凯斯唯一能期待的就是贝罗能够脱离皮尔斯的控制,可是当贝罗说出他们兄妹都在阿瑞斯的时候,凯斯有欣慰,也有难过。当贝罗为拷问者争取利益时,凯斯觉得他最大的噩梦成真了,是什么能让世仇的两方结成铁盟?
    化雷中沿路看到的惨状,和现在阶梯上的名字让凯斯确定了一点,莫瑞林已经消失了。如果巴别战争中没有莫瑞林的出现,只能代表巴别抛弃了莫瑞林,或者是莫瑞林抛弃了巴别。
    但是自己的儿子,魔法协会下任会长——贝罗·莫瑞林还在这里,站在代表巴别使者的张言一方,结论就是,莫瑞林没有抛弃巴别。
    “巴别中,已经没有莫瑞林了吗?”凯斯不想继续往上了,再往上,那将是代表巴别核心的议事厅,凯斯不想进入那里。
    “凯斯·莫瑞林……”巴别皇帝张开口,却无法继续下去,是他,是他在担心魔法协会野心的时候下了驱逐魔法协会的命令。
    解释?如何解释!魔法协会在当时接手了魔武和魂术,力量空前壮大,又蠢蠢欲动想对中土的拷问者下手,任何一个权利者都要担心。莫瑞林是巴别帝国的,巴别要大于莫瑞林,但是莫瑞林掌控的魔法协会是属于大陆的势力,巴别只是得益于与魔法协会的一个国家!
    驱逐一个护卫在自己身边千年之久的家族,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背叛是相互的。当莫瑞林因为被驱逐而丧失理智(皮尔斯的煽动起了决定的作用),向敦巴伦发起攻击时,感觉到背叛的不只是莫瑞林,同样有巴别。
    那是一场如默片一样的冲突,上千名魔法师围绕在巴别皇室城堡上空,魔法的光华闪耀在每个愤怒的魔法师身上,但是终究攻击没有落下,魔法师愤怒的将魔法投向了空中,然后消失。
    随着莫瑞林魔法师消失而出现的是如雪片一样的通缉令,每一张上都是一个莫瑞林人的名字。
    从千年前,命运就交错在一起的两个姓氏代表人,在一上一下的阶梯上相对而立。
    旁观的人都知道这一切都是皮尔斯的算计。但是皮尔斯只是一个人,他让巴做出防范‘莫瑞林有野心’的行动(驱逐),又能让莫瑞林把‘巴别背叛了自己的忠诚’表现成实际行动。这说明这些想法的种子早就根植在两族人的心中。
    如果说有谁最了解莫瑞林和巴别,那么身处其中,又能够跳脱成旁观者的皮尔斯·莫瑞林是唯一的人选。
    凯斯突然摇头一笑,对着上方的巴别皇帝行一君臣之礼。
    “贝罗,送我去摩尔城。”凯斯目光转离巴别皇帝后就再没有往上看,直接对着贝罗说。
    贝罗脸色不怎么好,曾经他只以为是皮尔斯玩弄了莫瑞林和巴别的关系,但是在自己父亲和皇帝陛下相对而立之中,他看到许多曾经不曾想到的东西。
    父亲的那一礼,恐怕是最后一礼了。
    贝罗没有说话,点点头,目光看向李维和艾利,两人已经站在贝罗身边,一手分别搭在雅各布的妻子和孩子身上。
    张言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了下去。
    阿瑞斯能够如铁板一样,是因为皇权至上,魔法协会、炼金协会、魔武,都在国家的掌控之中,是为国家服务的机构,而不是超脱国家的势力。所以张言他自己永远是李常的手下,他和李常的关系永远也不会走到凯斯和巴别皇帝的这一步。他没有资格去劝解两人。
    张言朝几人点头,他还不能走,作为使臣,他还有许多事务要与巴别商议。
    雷弧攀爬向贝罗旁边的几人,与昏黄的火光和漫天闪烁的星辰不同,这是明亮的红色,交结缠绕着延生,覆盖住几人,昏暗的台阶被照亮一瞬,在空气被撕扯的嘶鸣中,光芒消逝,雷光划向夜空,消失在月亮升起的方向。
    十四天前,张言离开阿瑞斯时,贝罗的三兄妹也离开了阿瑞斯,开始往摩尔城移动。苏,这个从来没见过面的表兄是他们都在好奇的。而且苏聚拢了许多莫瑞林家族的人在摩尔城中,这到应了他最初‘重建莫瑞林’的想法了。
    不过这一行走亲戚的队伍,已经在摩尔城外停驻了三天,不是他们不想进入摩尔城,而是进不去。
    释放拷问者骨骸沙尘暴之后的善后工作,显然超过了创造这一绝招时的理论预期。沙尘清理工作的进度十分缓慢,痛苦之殿方面已经连续派了几波人来做清理,但是效果实在有些不明显。
    贝罗的化雷在刚过巴别国境线的时候就停下,凯斯的眉毛已经皱的可以夹住扑克了!今天,他想到哪里,这小子就是不带自己去哪里!
    贝罗无奈向自己父亲解释着现在的情况。
    凯斯听完,对如此不计后果的招数也是没话说了。但他也理解了贝罗停止使用魔法的原因,化雷中如果触碰了拷问者骨骸沙尘,在贝罗驱动的化雷雷电的暴走下,雅各布妻子和孩子估计就直接……
    “走了。”凯斯大步走在最前面,贝罗一惊,现在等拷问者来接他们最安全啊!
    凯斯回头,看着不动的几人:“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自己没有脚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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