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云落待在延芳斋正嫌无聊呢,就见晨婉走了进来。
    “小主。”晨婉上前行礼。
    “何事?”
    晨婉笑着回道:“奴婢方才瞧见大公主在临曲亭附近蹴鞠,小主要不要过去与大公主一块儿玩耍?”
    云落当即就皱起了眉头,虽说她这两日为了等欲雪的信,不敢随意走动,就连皇帝召见她,她都借口身体不适推拒了,就怕翌日要她伴驾。
    每日里不是躺在延芳斋睡觉,就是下山蹴鞠。
    不过蹴鞠也没意思,因为她是宫中嫔妃,又是近来正得宠的,只要她上场,各个都变得畏手畏脚起来,生怕她会受到半点损伤。
    但她也没无聊到要去与一八岁小童玩。
    晨婉显然是料到云落会有此想法,当即解释道:“奴婢听说大公主也是因为嫌山下的蹴鞠没意思,所以才拉着宫人玩,瞧着可比大家小姐们踢得用劲多了。”
    “而且陪大公主玩的宫人也不仅是小孩儿,也有与小主一般年岁的。”
    云落这才起了兴趣,又想到自己与蕙昭仪的关系,这才在榻上坐起,伸了个懒腰让宫人来伺候她更衣。
    临曲亭与延芳斋离得并不远,或者说最山居与延芳斋隔得就不远,所以云落很快便听到了喧闹的声音,还有大公主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未一,你怎么回事!”
    云落走近一瞧,便见一与大公主年龄相仿的小宫女跪在地上认错,“公主,奴婢不是故意的。”
    瑟瑟寒风里,大公主玩的脸颊泛红,身侧已有宫人过来给她挡风擦汗,衬得地上跪着的小宫女愈发令人怜惜。
    因为瞧见云落过来,大公主这才收敛怒容,朝云落草草行了个礼,“嘉儿给霄姨娘请安。”
    “这宫女犯了什么错,竟叫公主如此生气?”云落笑问道。
    大公主闻言又瞪了未一一眼,气鼓鼓道:“她太笨了,总将鞠踢到假山上去,眼下已是第三回了,且踢得一次比一次高。”
    “公主,奴婢不是故意的……”
    未一话音未落,大公主又是一个瞪眼,“你难道还敢故意不成?!”
    未一不敢再求饶了,只心中叫苦不已,力道小了公主嫌她们废物,力道大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力道怎么有时竟变得那么大,总将鞠踢上假山。
    “这次,你自己去将鞠拿下来。”大公主对着未一怒道。
    未一的脸色唰的一下更白了。
    云落顺着未一的视线看过去,如大公主所言,这未一的确厉害,鞠竟被她踢到足有一丈高的假山上。
    三个未一叠罗汉踩上去,或许勉强能够着。
    可大公主正生气,谁敢上前去帮未一?但让一个小童去爬假山,云落瞧着实在不忍心。
    “公主,这宫女年岁也太小了,只怕还没取下鞠,就从假山上跌下来。”云落蹙眉道。
    “总得让她长个教训,否则次次如此,我还怎么玩儿?”大公主梗着脖子不松口,“再说,她不取,总得有人去取,难道旁人就不会摔了?”
    这话倒是不假,这假山太高,哪怕是成人去取,也有摔下来的风险,但总比小孩儿来得强。
    许是瞧出了云落的为难,晨婉上前道:“公主若是不嫌弃,就让奴婢去取吧。”
    大公主瞥了晨婉一眼,又看向云落,这才勉为其难道:“看在霄姨娘的份上,你去吧。”
    “不过我将话说在前头,若是摔了,可是你自找的。”
    “自然。”云落笑道。
    大公主余怒未消的哼哼两声,冲着未一斥道:“还不快谢过霄姨娘!”
    未一这才反应过来朝云落道谢。
    云落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大公主这才在骂了她句“蠢东西”后,让她起来了。
    毕竟她还想着继续蹴鞠呢。
    宫人适时的拿了一个新的鞠出来,但还不待重新开始,就听假山那头的晨婉哭喊起来——
    “太、太高了,小主、公主……奴婢……”只见趴在假山上的晨婉抖如筛糠。
    但再仔细一瞧,晨婉爬的高度怕是连两尺都没有。
    云落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好摆手让妙姝过去将人给扶下来。
    而这头未一的脸色刷的一下又白了。
    “妙姝,你去。”云落语气平淡,听不出起伏。
    妙姝应了一声,她进宫前常与村里的小孩儿爬上爬下,所以她不仅不畏高,这座假山于她而言也只是小意思。
    晨婉回到云落身边,战战兢兢地唤了一句:“小主……”
    云落没应她,只对大公主道:“叫公主看笑话了。”
    大公主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瞧见云落站在一旁看着,便邀请道:“霄姨娘要不要同我们一起?”
    “别瞧嘉儿年纪小,比山下的那些大家闺秀们可厉害多了。”大公主挺了挺胸,就差拍两下了。
    如此瞧着还有几分可爱模样,云落笑着应了下来。
    可今日许是出门没看黄历的缘故,假山那头又发生了意外——
    “砰!”
    云落闻声看过去,下一刻身体快过脑子,朝着从假山上摔下来的妙姝跑过去。
    “妙姝!”
    云落扑到妙姝身前,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就听她道了一句“奴婢没事”,人就晕了过去。
    “妙姝!”云落连忙冲一旁吼道:“快去请太医!”
    有瞧见经过的宫人在旁解释:“霄小主,是假山上的石块松动,妙姝姑娘不慎踩塌,这才失足跌落。”
    晨婉与未一更是面如土色,如果不是她们,妙姝就不会从假山跌落,或者此时躺在地上生死未知的就是她们。
    倒是大公主说了句人话,“霄姨娘,太医很快就来了,您不要太担心。”
    云落胡乱的点了点头,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到妙姝身上。
    妙姝的左腿不对劲,应是骨折了,云落不敢让人移动她,只能取下斗篷尽可能的让她别受冻。
    等到太医来了,才在他的指挥下将人抬回延芳斋。
    妙姝除了左腿骨折,后脑勺也被磕破了,唯一幸运的是,因为冬日穿得多,没再有其他的伤势,只双手还被划了几道口子。
    但在腿和头的伤势下,已经不算什么了。
    “霄贵人,妙姝姑娘的伤势没有大碍,只需好生休养,不会留有后遗症。”太医将开好的方子递给泉流,对云落恭声道。
    但云落还是不放心,秀眉紧蹙问道:“她摔到了头,当真没有任何问题?”
    “妙姝姑娘的脑部没有留有淤血,方才说话也口齿清晰,应当是无碍的,”太医顿了顿,“只这几日许会犯晕、恶心想吐,这些都是正常现象。”
    “霄贵人福泽深厚,有您关照,妙姝姑娘定会恢复如初。”太医恭维了两句。
    云落深吸了口气,让泉流将太医送出去。
    “小主,奴婢……”晨婉走过来,觑着云落的面色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句。
    但云落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只冷声道:“自己下去领罚,今后也不必在我身边伺候。”
    说罢,云落便转身去了下房去看妙姝。
    晨婉瘫坐在地,被主子赶走,她今后还能寻到什么好差事?
    “小主,小主!奴婢罪不至此啊小主!”晨婉反应过来冲云落哭喊,可云落别说回头了,就连脚步都未停,自有宫人将她拖走。
    下房这头的妙姝早在被送回延芳斋时就醒了过来,休息了一阵,瞧见云落过来,还能扬起笑脸:“主子。”
    云落也散了冷意冲她笑道:“感觉如何?太医说你只要好生休养,不会有事的。”
    “奴婢好得很,”妙姝摇头,但下一刻脸却垮了下来,“奴婢这些日子都不能伺候主子了。”
    云落没好气的捏了捏她的脸颊,“我就缺你这么个伺候的?”
    泉流这时也送完太医走了回来,正好听到这两句话,笑道:“你放心,你休养的这几天,我定将主子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云落在下房又待了一阵,亲自给妙姝喂了一碗,这才离开。
    “主子。”泉流跟上云落的脚步。
    雪不知何时又落了起来,四下寂静无声,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回到寝卧,泉流一边给云落换衣裳,一边小心问道:“主子,今日这事会不会太过巧合了?”
    “怎么个巧合法?”
    泉流斟酌了下语句,“先是晨婉引您外出,再是她明知自己恐高的情况下,还主动站出来要去取鞠,最后让您碍于脸面,只能让妙姝去。”
    “可伤了一个妙姝有何用?妙姝不如你稳重,我平日倚重你更多,若要断我左膀右臂,也该伤你才是。”
    泉流被云落问住,但还是小声劝道:“但奴婢觉得,贸然将晨婉赶走,会不会不太好?不如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呵,”云落嗤笑,“妙姝受伤,你得跟着我,谁去盯她?”
    泉流哑口无言。
    “还有,我们很快就要回宫,不将她赶走,她今后还会舒舒坦坦的在延芳斋待着。”
    “妙姝是我的人,不管她晨婉究竟是另有其意还是一时冲动,我都不能容忍自己轻易放过她。”
    泉流给云落换好衣裳,正好瞧见她眼底闪过的一抹冷意。
    泉流心中触动,宽慰道:“或许咱们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晨婉若真是旁人安插的棋子,只伤了妙姝还无大碍,却被您从延芳斋赶走,今后她们就算再有谋划,也只能寻旁的法子了。”
    云落却是吩咐道:“你改明儿去打听打听,问问晨婉去了何处。”
    泉流先是应了一声,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比起将晨婉放在延芳斋盯着,将她赶走才是更好的选择。
    晨婉不同于承风阁的邹元,贸然将邹元赶走,不仅打草惊蛇还易遭不知情的嫔妃耻笑善妒。
    但晨婉不同,晨婉乃是事出有因,将她赶走只有好处,比如——
    若是晨婉从延芳斋离开后,还能寻个好去处,说不定能顺藤摸瓜,寻出幕后真凶。
    毕竟她家主子正得圣宠,除了背后有人,晨婉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不要吝啬。”云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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