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说到做到,自那日之后,他就再也没宣德音觐见,就是长青公公也是过去五日后才得以重见天颜,现在出非陛下主动问起,谁也不敢为德音求情。
    于是乎,在大队停下休息之时,陛下正与唐将军密谈,德音悄悄把长青带到了小树林里边儿。
    “长青公公,您就帮帮我吧,这、陛下何时才会消气?”
    看着德音上蹿下跳的模样,长青累的慌,拍了拍她的头,翘起了兰花指,“小德音,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说起这个,德音就像被戳破了的皮球,瘪着嘴诚实地摇了摇头。
    见她如此,长青感叹了句“孺子不可教也”,为她指点迷津:“你可知你有三处错。”
    德音连忙问道:“哪儿三处?”
    “其一,我们才脱险,正值关键时刻,需要借助唐将军的兵力,你在人家家里就敢如此,若是被发现了,你让唐将军怎么想,你叫陛下如何不恼?其二,不管唐小姐有什么目的,她是主你为仆,若是有事,你直接向陛下禀报就是,何必捉弄人家,若是被人发现,你让别人怎么看待陛下?其三,陛下是何许人,岂会随随便便就中了美人计,你这对陛下也太没信心了些,你记着,主子让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可自作主张,明不明白?”
    德音咬着指头指头,似懂非懂,长青一叹,也不指望她能马上明白,道:“你好好想想吧,不过别想太久了,若是进京前还不能明白,咱家也救不了你啊。”
    长青抬头看了看天,拍了拍她的肩膀,便施施然回去了,留下德音在原地思考。
    “陛下,根据先进京城的探子来报,此去京中,确实凶险非常,依末将来看,最好兵分两路,以混淆视听。”唐将军不愧带兵打仗多年,看完京中来信后,便当即做了决断。
    “你这话有理,吩咐下去,我们从滨州开始便分成三路,一路绕回湖州从水路走,一路绕到赣地,从西面回京,我们就从渤阳一路北上。”
    “是,末将这就去安排。”
    唐源辉下去后,长青拿来一些干粮,“主子,荒野之地,没什么吃的,就只有这些干粮,您将就点儿吃些吧,莫伤了脾胃。”
    明湛接过白面馍馍,吃了几口,开口问道:“德音如何了?”
    “启禀陛下,德音知错了,一直在反省呢。”
    “呵,你倒是会说话。”
    长青摸不清帝王这话是什么意思,遂不再开口,若是再惹怒了陛下,那可真回不来了。明湛也没说什么,吃完手里的食物,便吩咐下去继续赶路。
    一对人马兵分三路,相同的着装、相同的打扮,若是不上前去瞧,根本看不出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京中,三更天的梆子响起,东郊一户不起眼的小院子里还亮着灯。
    “咕咕咕”,几只鸽子相继飞了进来,从墙壁上的投影看见一人从鸽子身上取下一样东西,它们拍着翅膀扑棱棱地飞走了。
    “看来,要起风了。”
    “呵,他可真是命大,那么多人也没杀死他。”
    “好了,不管怎样,别让他活着回来,去吧。”
    “哼。”
    院子里一黑袍人从后面出来,东转西拐,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之中,而那院子里的灯也灭了,好似方才都是错觉。
    走了大半个月,在这段时间里德音一次都没在明湛面前出现过,这样倒是让明湛有些不适应,好几次问长青,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在进京的前一天,明湛与唐源辉商议好了进京之事,正要休息之时,就听到外面的声音,“德音求见陛下。”
    “进。”
    明湛倒是有些好奇这么长时间都没见到的人,为何会主动求见。今日德音穿了件水湖蓝色襦裙,进门后稽首叩拜,双手平至额前,俯身弯腰,动作行云流水,倒是比之前那般有仪态多了,看来长青真的是用心了。
    只听她开口道:“那日陛下命奴婢反省,奴婢愚昧,起初时并不知道错在何处,后经人提点,茅塞顿开,不该因一时之气坏了陛下大事,奴婢自知无法挽回,无论陛下如何处罚,德音都甘愿受罚。”话音一落,德音又扣了一首,一头贴地,不敢起身。
    看不见陛下神情,只能感到轻微的呼吸。自那日长青提点,德音终于明白为何受罚,她倒也是诚心认错,每日趁长青得了空闲,便缠着他苦练礼仪,虽然如今只是晓得了个大概,但最基本的行礼、官阶、位分,她已经弄明白了。
    唐将军镇守锦州,每年有不少小部落都会偷袭这一带,若不是唐将军用兵得当,这西南边早就民不聊生。一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对待这么一位英雄,德音就悔恨地想要撞墙,他的妻子女儿就是再不对,也不应该是她能够作弄的。
    就在德音反省之际,明湛终于开了尊口,“看来长青教了你不少。”
    “长公公大恩,奴婢没齿难忘。”
    “明日同长青一起过来伺候。”
    德音不敢置信,一时忘记了“不能直视贵人”,抬头直愣愣地盯着上方的龙颜,就见剑眉一跳,“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规矩了。”
    “不不不,奴婢知错,奴婢、奴婢只是太高兴了。”德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本想着离开前向陛下道别,没想到被馅儿饼砸中,让她不知所措,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深吸一口气,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谢陛下隆恩。”
    “下去吧。”
    德音不知道,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坐在太师椅上的帝王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德音一出门,长青就将她拉到一旁,忙问道:“怎么样,成了。”
    这话倒是肯定,德音脸上的喜色太过明显了,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陛下说、说……”
    德音一句话喘了三次,长青性急,连连追问,“……陛下、陛下说我从明日起,可以跟在身边伺候了。”
    “哎呦,你这丫头运道还真是好,知道我熬了多少年才能在御前侍奉吗?”
    德音一脸好奇,凑到长青跟前问道:“多少年?”
    “十三年。”看着德音一脸崇拜的样子,长青得意一笑,多少人肖尖了脑袋想要往陛下跟前凑,可最后,可就只有他一个人。
    “好了,快回去歇息吧,明日你可得早起,若是耽误了,那可就不好了。”
    “是,德音多谢公公提点。”
    回到房间后,德音仍不敢置信,摸着胸口的铜板,粗糙的纹路摩挲着她的手指,这才有了一丝真实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太过高兴,德音竟然难得地失眠了,第二天一早起来时,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眼睛下有两道青影,不过时间就快要到了,帕子沾了些凉水,随便抹了几把,便来前去与长青汇合。
    “自半月前开始,各城门都安排了哨兵严加搜查每个出入京城的人,还出动了巡防营的人每日巡逻,每两个时辰换次岗,陛下,幕后之人来者不善,若是贸然进京恐怕就中了这些人的诡计啊。”
    明湛在此之前也想到了如今的情形,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有巡防营的人,巡防营……郎坤……
    德音和长青站在后面充当背景板,虽没有亲眼看到,但听唐将军这么描述,想来这些人已做好完全的准备,是不想陛下活着回去了。从长青那里知道,兵分三路,已有一路人马未出十日就被尽数斩杀在赣地,湖州水路的那一队人马到如今也了无音讯,估计是凶多吉少。。
    德音感到背脊发凉,明明今日还算凉爽,她的后背竟出了冷汗。
    “你那几名探子现在如何?”
    “禀陛下,他们现在在城中一户小巷子中,那里是臣属下的一所老宅子,因跟着微臣去了锦州,那地方便一直闲置。”
    “嗯,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这京中倒是出乎朕的意料,看来这幕后之人倒是对朕的行踪很了解,早早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朕自投罗网。”
    这时谁都不敢说话,知道陛下行踪的就只有这随行的几人,这时开口,不是枪打出头鸟吗?帝王虽还是一派冷静自持之色,可从这话语中不难听出这话里的讥讽之意。
    “你先下去,待朕好好想想。”
    “是,末将告退。”
    德音一直看着着绣着锦鲤的绣花鞋,仿佛那是她最重要的东西,看得眼睛出现重像都没移开过眼睛。
    “长青,看来这京中有人是不想朕回去啊,你说是谁呢,是太子吗!。”
    长青听到,径直跪到地上去,这等大事那是他这小小阉人能够谈论的,德音见此也跟着跪了下去,头紧贴着地面,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皇家秘闻不是她这等小人能听的。
    唐源辉提到巡防营的时候,明湛就想到了,朗坤,太子的小舅子,除了太子,还有谁能叫的动他。不过他到底是不愿意将自己的孩儿想的那般坏,他宁愿相信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不过先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太子,他当日离京之时命太子监国,京中这么大的动静,他不相信太子毫不知情,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帝王负手而立,背影修长挺拔,仿若老鹤孤松,从他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一路上有千难万难,什么骨肉亲情、什么夫妻情深都注定与他无缘。可他一步都不能退,他的身后是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他只能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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