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见救了一家子,心中十分高兴道:“若是每日做这等扶危济困之事,倒是十分开心。”
    司马青史叹道:“我等这般所为,也不知是福是祸。这一家子逃大概是逃不出去,再被抓住恐怕就得丢了性命,而且我们助这家子逃了,也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
    小姑娘怔了怔道:“如此看来我是做错了。”
    司马青史道:“也不能说是错了,路见不平之事能站出来,本是好的,不好的是秦法太严。”
    李左车道:“一路走来,安邑之民对秦国很是归心,关中之民拥护秦法,遭了灾却连赈济都不能得到。这汉中入秦也有数十年了,民间对秦国怨恨尤甚,若是有人登高一呼,说不定就反了。同样的秦法,有人喜欢有人怨恨。”
    司马青史道:“魏自文侯以后不知抚民,魏盘剥百姓甚于秦,是以安邑之民视秦为救星;汉中自有褒国以来,物阜民丰,民不多劳而有余粮,生活自在安闲;如今秦人三税其二,汉中之民苦之,自然怨愤。”
    “秦自惠文王占有巴蜀之后,降蜀王为侯,其后数十年先后三任蜀侯皆反。尤其第二次蜀侯煇叛反之时,连秦国在蜀郡之官员将领亦跟随蜀侯煇叛反,皆因秦法过于严苛使蜀地凋敝,秦人亦思据蜀郡独立于秦。”
    李左车道:“先生之意秦法严苛,于糜烂之地民皆爱之;富庶繁荣之地人皆恶之?”
    司马青史道:“严刑峻法可用于乱世,便是糜烂之地施以严刑峻法得以富庶之后,亦当宽刑养民。乱世之中必得严刑峻法御民,但严刑峻法绝不可久用。”
    公主道:“先生的意思是一个地方乱透了,一定要用严刑峻法立规矩。待规矩立起来,国家富强起来,却须法令宽松,以养民。”
    司马青史道:“的确如此,非秦法秦军不得以征战四方,不得以平天下。天下既平,民心思安,若是依旧严法重税,民不得休养,一旦国家有难,便再无一民为国出力了。”
    李左车将那几个郡兵绑了丢在道旁树林之中,四人依旧往南郑而去,不一时到了汉水之滨。
    四人在汉水岸边钓了几条鱼吃了,李左车寻船过汉水到了南郑。
    那南郑城为秦人所建,取郑人南下所居之地命名为南郑,不过秦人建立南郑之后不过十年就被蜀人夺去,后司马错借汉中巴蜀苴内乱之机复占汉中,秦楚丹阳大战之后秦置汉中郡,以南郑为治所。
    南郑地理位置十分有利,前临汉水,背靠蛇山(大巴山),西近石牛道可通巴蜀,东向经汉水可直通西城(安康)上庸(竹山县),直入江汉平原。南郑以汉中谷地可养兵数万,秦军自褒斜道入汉中也十分便利。司马错夺取巴蜀之后,沿江水直下枳县(涪陵,曾为巴国都,其时为楚国所占),自枳县溯涪水转沅水攻占楚黔中郡。司马错以黔中郡换得西城上庸之后,楚国随时面临秦军自江水和汉水两面夹击。次年白起引鄢水攻城,占了鄢城,又一年失了郢都、巫郡和黔中郡。秦以新占之地置南郡和黔中郡,楚国失了西部最肥沃险要之疆土,只得迁都于陈县。
    李左车站在南郑城外观察了许久道:“这又是一个小号的晋阳、平阳、安邑、咸阳。不过跟咸阳一样,建于山坡之上,免了水灌之危。”
    司马青史道;“靠山面水,大片平原本就是最好的建都之地。背山面水易守难攻,又便于运输;汉水冲积而成的大片平原沃土又足以养民养兵;以汉中之地,可养民二十余万,养兵两万,足以自守。”
    四人在山中行了十余日,一路翻山越岭、穿沟过涧,衣衫都有些破烂了,都在城中各自买了套衣服换上,又各自备了两套换洗衣物。公主并未在华夏腹地采购过衣服,这一次十分兴奋,跟小姑娘二人足足挑了一个多时辰才挑好。
    买好了衣服,众人寻了个小店住下,把马留在店中,然后上街。四人随意找了个小食铺坐下,公主听见小姑娘说这个铺子的特色是米皮,感觉十分新鲜,就一人叫了一碗。公主吃了一口,闭上眼细细体味,过了一会儿长长出了一口气道:“好吃,这味道以前从没吃过。”
    司马青史道:“此物原料为水稻,只有华夏南方才有(此时东北尚未进入华夏版图,且东北种水稻在十九世纪中叶以后。古代水稻种植主要是长江流域,淮河以北只有极少种植水稻的遗迹。)公主久居草原和北地,多食牛羊肉和粟米面饼,自然不知稻米的味道。”
    公主道:“北方为何不种水稻,味道如此香甜,不种多可惜。”
    小姑娘道:“公主也知道了,此物名叫水稻,需要种在水田之中。因此只有水源充足之地才能种,华夏水稻主要产区在江水、汉水、淮水流域,汉中属于汉水,出产水稻,是以能吃到米皮。”
    众人边聊边吃,公主吃完了又叫了一碗,直吃得鼓腹方才罢休。四人正在城中闲逛,小姑娘忽然惊道:“糟糕了,那姒姓老汉一家子被抓回来了。”
    众人往前一看,果然见姒老汉一家被一根绳子串了,由一队郡兵押回,老汉和小伙面上高高肿起,衣衫上满是尘土,想是被捕之时反抗所致。那郡兵之中正有之前被公主打晕的人,另外又加了十余人。公主看得火大,抽了刀便要冲出去,被李左车伸手拦住了。
    公主待要发怒,司马青史道:“此地处于闹市之中,行事多有不便,我们先跟去看看,若是事到紧急之时,再动手也不迟。”
    四人闪入小巷之中,待姒老汉一家过去了,方才在后面暗暗跟随。大街上行人甚多,四人都换了本地人服饰,并不显眼。
    四人跟着队伍到了衙门,不得进入,那大门也没关,四人随了众百姓在门口往里观看。
    只见姒老汉一家子被押了跪在堂下,堂上的官员问了半个时辰,忽地拿出几张图画来让姒老汉辨认。姒老汉看了之后点了点头,那堂上的官员大喜,随即命人把姒老汉一家子绑绳解开,当场给放出了衙门。
    门外众人全都大哗,内中多有知晓此事的,原想姒老汉一家怕是都要性命不保,想不到问了不足一个时辰居然当场给放了。
    有几个熟识之人便问老汉何以得脱,那老汉喜滋滋地道:“郡守大人言道大王怜我连丧两子,此事不予追究。”
    众人全都大哗,往年如姒老汉这般三子只存其一之家的确可以免徭役,近年咸阳所需粮草甚急,这项法令早已名存实亡,想不到居然救了姒老汉性命。
    众人议论纷纷,内中有人道:“大王远在千里之外,如何就知道了姒老汉之事,此事必有蹊跷;莫不是郡守大人见姒老汉可怜,徇私放了。”
    又一人道:“若不是大王之意,郡守大人怎敢如此?”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渐渐也就散了。
    司马青史领了三人隐在人群之中并未现身,天色渐晚,四人回归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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