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邺城,此时离孙坚下葬已有百日,因为孙策乃长子,又有张昭、张纮的支持,是以虽然有不少人惦记着主公的位置,但孙策还是在众人的拥护下成为江东的第二位主人。
    本来身为主公孙策是不应该再往前线跑的,但孙策的性子便让他无法安坐统筹后方,将内政交予二张与自家二弟后,带着几位轻骑随从,便快马加鞭的往历阳而去。
    而就在建邺到历阳的一条路程最短的山间小道边,焦虑、罗翰以及不少黑衣刺客正躲在草丛中静静等待。选择在这里埋伏,是焦虑从陆逊两兄弟口中得来的消息。
    陆逊、陆绩虽然跟着周瑜的时间不长,但也算有些时日了,而对于孙策,自然也很是熟悉。二人以为孙策那性子,肯定不会走宽敞却又绕弯的官道,而是选择最为便捷的小道,即便走小道必须在野外露宿。
    陆家两小辈的推测显然是正确的,听着哒哒的马蹄声,以及在前方一里处守候的细作传回的消息,罗翰取出别在腰间的手弩,低声道:“动手的时候,务必干净点。”
    其余黑衣人也知道这次行动是以罗翰为首,当即点头便是明白。就在众人准备妥当时,孙策来了,依旧是骑着战马跑在最前头,后面跟着十名轻骑。
    “嗖”的一声,一支淬过毒的利箭从手弩中激射而出,穿过孙策身上所穿的薄甲,直接刺入腰间。猝然遇袭,又是弩箭袭击,孙策左手直拉马缰,勉强停步。
    “杀!”不需要废话,罗翰第一个冲了上去,而后十余位黑夜刺客也都紧跟其后冲入小道,只留下焦虑一人在边上接应。
    毒箭带来的痛楚没让孙策摔下马便是侥幸,见到丛地冲出一群手持刀刃的男子,孙策知道自己今日危险了。强忍着伤痛,调转马头冲向几名黑衣刺客,拔出腰间的宽刀,迅猛下劈。
    小霸王即便受创中毒,也不是寻常人能打他主意的,仅一个照面,便有两人被废了手臂。见孙策勇猛如此,罗翰不禁心底一颤,虽然自己在毋极死士当中也是骁勇之辈,但要比之此等悍将,还是有不少差距,当下不敢正面敌斗,只在一旁游走,等待孙策体内毒发。
    紧跟孙策而来的轻卫,在看见主公遇袭后,连忙翻身下马,不过还不等他们靠近孙策,黑衣刺客中便分出了八人将他们牢牢挡下。
    江东小霸王勇则勇已,但身手毒箭创伤,又如此挥刀力战,本就流入体内的毒素跟是随着血液流遍全身。仅仅小半盏茶时间,孙策的双眼便愈发模糊,而双臂与双脚,也开始乏力。
    “想要杀我,你们还不配!”孙策自知难逃一死,咬破舌尖换来了一丝空明,手中宝刀连连劈砍,似乎有愈战愈勇的趋势。
    “噗”“噗”两道吐血声,分别从罗翰与孙策口中传出。孙策之前爆发已经是樯橹之末,如今再也压制不住体内毒伤,夹杂着黑色的鲜血,不断从他口角外溢。
    而即便如此,罗翰也不好过,胸前被狠狠劈了一刀,伤口触目惊心。不过此刻即便是受伤身死,也是值得的,因为孙策已经完了。他的一干亲卫也因为急迫救主的心情,反而被宰杀干净,只不过黑衣刺客也死了大半便是了。
    孙策全身毒发颓然倒地,此刻他便是连眼皮都无法眨动,看着与自己游斗的刺客靠近,手持刀刃在脖子上一抹,随即一阵痛觉袭上心头,脑袋一歪却是不省人事。
    所有目标都解决干净,罗翰左手捂着胸部创伤,便示意其余黑衣人与躲在从中的罗翰过来。在所有人靠拢的时候,持刀的右手突然动了,猛的扎进一名黑衣刺客的左胸。
    “你,你”黑衣此刻双目直瞪,他至死也不明白为什么罗翰会在任务完成后,对他出手。
    不过很快罗翰便自己开口道:“孙策和这些许贡门下余孽都死了,你们将身上衣物换下,赶紧回城去,别管我!”这话是对其余三位黑衣人说的,行刺孙策这等大事,自然不可能由他一人来完成,必要的助手还是有的。
    “告辞!”不过黑衣人与罗翰并不同属一个‘部门’,黑衣人是隐藏在江东的细作、暗子,而罗翰是毋极总部出来办事的死间。
    身为死间,几乎就是一次性消耗品,当任务结束,也就代表着他们生命的终结。拖着重伤的身躯在这片杀戮战场上布置一番,独自一人缓缓走向道边丛林。
    他罗翰可以死,也必须死,但绝不能让人发现尸体,因为即便是尸体都可能会暴露出他的身份。所以有野兽出没的山林,便是他最好的归宿。
    半个时辰过去,历阳城太守府中,周瑜眉目间隐隐泛着不安神色,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而在他身边,两个年岁半大的少年不禁停下手中笔墨,二人中的陆绩开口问道:“师傅为何眉头紧皱?可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周瑜闻言轻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道:“并非如此,只是心神不宁。如今主公过世,江东危难较之以往更甚,伯符一日不归为师如何能安心?”
    周瑜如此说,陆逊也点头道:“师傅所言甚是,前些日子逊与家弟曾盘算过,以少将军的个性,肯定是快马加鞭的走小路赶回来,而算算时间,今日差不多就该回来了。”
    陆逊这么说,身为孙策挚友的周瑜当然更加清楚,不过就因为太清楚了,所以当他反应过来时,心头的不安更是浓烈。一个不敢去想的可能在脑中一晃而过,周瑜开口道:“你二人是什么时候谈起这些的?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陆逊与陆绩相视一眼,后者开口道:“当日我二人是于府内偏室外小谈了一会,周围并无他人,也不曾和其余人说起。”
    听到这话,周瑜勉强颔首,但心头的愁云依旧挥散不开,想到或许真的有可能出事,当即开口道:“去将承渊叫来,就言瑜有要事寻他。”
    承渊,是丁奉表字,因为当初去徐州接孙策,在孙策回来后就把他从孙坚那讨要了过来,留在身边听用。丁奉来的很快,没一会便停马于太守府前,疾步进了府内见到周瑜后,抱拳道:“丁奉来迟,军师有何吩咐?”
    周瑜也不耽误时间,直接开口道:“你且领百余兵卒,出东门,往城外平舆小道前行,去接应少将军回城。记住,见了少将军务必快速赶回!”
    “诺!”丁奉又一次领到了迎接孙策的任务,前一次于徐州还能将大活人带回来,而这一次嘛,人或许能带回来,但至多也只是一具冰凉的死尸。
    丁奉离开后,周瑜勉强按捺住心底的不安,坐在案席上翻阅兵书,不过因为始终静不下来,平日每每翻看都能有新收获的周瑜,此时看书只觉越发烦闷。
    一旁的陆逊、陆绩二人也不敢说话,乖乖的坐在一边完成周瑜给二人布置的‘作业’,一时间厅内气氛十分压抑。这种压抑一直持续了半日,当天边夕阳已沉,月色笼罩大地的时候,丁奉回来了。满脸的悲愤神色,带着孙策的尸首回来了。
    “伯符!”周瑜一直在等孙策回来,在天黑之前都不见他们回来,周瑜心中已有不好的猜测,而如今,当冰冷的尸体横躺在府院中,周郎一声悲凉的惊呼,左胸巨痛之下,颓然倒地。
    “师傅(军师)。”孙策已经去了,而周瑜又忽然昏倒,这下可把丁奉以及陆家二小吓坏了,连忙上前将周瑜扶起。
    周郎摆了摆手,单手撑地勉强站起,望着地上的一具具尸首,双眼充血落泪:“给我查,府内一定有内奸,给我查最近有哪些人行动异常。”
    孙策的死,可谓让周瑜痛恨至极,而丁奉更是不敢拖延,趁着夜晚将所有府内在职人员都招来。这下也不用查了,因为就一个人不在,那就是请了‘病假’的上计吏焦虑。若是孙策没出事,请假倒也无妨,只不过在这种敏感时刻,任谁都看出了一些不妥。
    “焦虑在府中做计吏已有十数年,平日从未听他说过请假,为何这一月内,连番两次十数日‘生病’?”周瑜这时却是悔恨不已,若是他能早一些注意到,或许孙策也就不会出事了。
    而陆逊两兄弟也是脸色发白,聪明如他俩,显然已经猜测到,自己兄弟当日的交谈,是被这个焦虑听到了。这么说,两人几乎就是间接害死了孙策的帮凶。
    “走,随我去焦家!”周瑜冷哼一声,拂袖走出太守府。可是当他来到焦家小院时,显然也晚到了一步,院中除去焦虑与兰芝的尸体外,就只有昏迷倒地的焦母。
    “狠辣至此,会是谁下的手?”见到焦虑的尸体,虽然看上去似乎是自缢而亡,但周瑜的直觉告诉他,焦虑肯定是被杀人灭口了。一旁兰芝的尸体,周瑜倒是不甚在意。
    眼前的线索几乎完全断绝,周瑜仅仅吩咐兵卒将焦母抬进屋去,并留下一人照顾后就带着焦虑的尸体离开了。显然他并不认为,此事能从一老妪口中得到什么消息。
    而当第二日焦母转醒,边哭边责骂自己时,一旁兵卒才开口询问,焦虑是如何死的。
    “我的儿啊,是娘的不是,娘不该逼你,该死的是娘啊~~”焦母一边哭,一边开口道。
    焦母并不知道自己儿子在从事着间谍活动,也不知道自己儿子心中还有余愁。她只知道,当她要逼迫儿子休掉兰芝,改取隔壁娘子罗芙的时候,儿子为情自杀了。而兰芝也跟着自杀身亡,一个好好的家,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孤寡老人。
    兵卒很快就把消息传入太守府,周瑜得到消息后又赶去焦家隔壁,不过这一次他还是慢了一步,人走楼空,屋内没有任何人影。
    至此,周瑜所能探查的线索全部中断,而这一次的暗杀事件,也就此宣告结束。没过多久,半年内江东连续失去两位主公的消息,不禁而走。
    这让原本因为孙策上位而偃旗息鼓的小人们,再一次活跃起来,同时,孙权也临危授命,得到周瑜、二张乃至鲁肃、黄盖等老将的支持而上位。
    “文和,兰芝、焦虑二人,是你遣人灭的口?”毋极城,当孙策身死的消息传回时,新年的正月都已经过完了。州牧府内,甄尧看着身前众位谋士,随后锁定了右侧之人。
    贾诩面色不变,蠕动微张的嘴唇,缓缓吐字:“有些事,主公不可为,我等须代劳。”
    甄尧此时心底有没有火?自然是有的,可他也明白,贾诩这种做法是最为理智与直接的。孙策一死,焦虑必然暴露,而焦虑暴露,或许就会连带着兰芝也暴露在江东眼下。
    暗杀这种事情是见不得光的,一旦见光,甄尧不消多想,大汉各路诸侯肯定会对自己群起而攻之。目前自己治下都在恢复与发展,根本经不起任何大战,所以为了避免这种可能出现的不利局面,杀掉焦虑夫妇,以绝了江东线索,是最为明智的。
    不过是个人就会有自己的感情思想,甄尧成为主公这么些年,虽然越来越像一位枭雄,但要让他随意的抛弃忠于自己并为自己出力的部下,却是很难做到。即便是郭嘉,也没有想过要杀了焦虑二人,至多就是让他们离开江东地界,找个地方隐居起来。
    贾诩却不同,说他是大汉最为合格的谋士亦不为过,任何能够利用的资源,他都不会有点滴浪费。哪怕是对自己人下手,只要下手之之后所得到的,足够令人满意,他就能下达这种毫无情理可讲的命令。
    心底知道贾诩这么做也是为毋极、为自己考虑,同时也以此向自己表忠心,但甄尧还是不喜欢这种作风,当即沉声道:“文和擅作主张,导致我毋极损失一名精心教导出师的女间,从下月起,罚俸半载,以示惩戒!”
    贾诩闻言也是身体微颤,作为合格的谋士,他在谋人前必然谋己,这一次下令灭口,也是知道自己不会被甄尧给灭口的前提下,行动的。但以他的推测,甄尧至少会将自己大骂一番,然后免去官职,却没想到惩罚仅仅是些许俸禄。
    贾诩缺钱?这是不可能的,虽然他贾家不如关东大士族,但在关西怎么说也是可以报的出名号的。而身为士族子弟,几乎就不需要为平时用度操心。
    何况跟着甄尧也有大半年了,是人都知道毋极众文武俸禄其实都不算很高,但他们却一个个的富得流油,这都是平时甄尧所给赏赐的原因。可以说甄尧帐下,就没一个人看得上那少少的千石粮食俸禄,靠那个,郭嘉哪有资本天天以酒度日。
    所以甄尧这个惩罚,几乎就是些许象征意义,刹那间想通了这些,贾诩起身恭敬答道:“诩,谢主公不杀之恩。”
    甄尧对贾诩开出这样的惩罚,周围众谋士当即了然,看来贾诩在自家主公心中地位不低。郭嘉嘴角微扬,出列开口道:“主公,刺杀一事虽了,但还是要将其粉饰一遍才行。”
    “将真相掩盖吗?”甄尧对这一手很是熟悉,这倒不是他用过此类手段,而是在他前世生活的世界,这种事情几乎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甚至以全世界而言,天天都会发生。
    甄尧琢磨一会,开口问道:“你等以为该如何将此段事情掩盖下去?”
    众人沉默不言,便是贾诩也没了声音,因为这不是他所擅长的,倒是郭嘉不怀好意的看了看周围,然后笑道:“主公,依嘉之见,焦虑与兰芝的故事,就是很好的粉饰方式。孔璋许久不曾动笔写文了,此篇若由孔璋执笔,或许能流芳百世也未可知啊!”
    “如此甚好,”甄尧当即抚掌笑道:“此事以孔璋之笔墨,定能将其粉饰为一桩惊天动地的情爱故事。嗯,便以诗体载文,名字尧也替你想好了,旦曰:孔雀东南飞,如何?”
    陈琳闻言苦笑,他的笔杆子在甄尧手下,就从没遇上过什么好事,写过诈骗城门的求救信,写过以假诏而改的讨贼檄文,如今,还得为这次暗杀事件去做粉饰工作。
    奈何主公之命不可违背,陈琳也只能硬着头皮将此事答应下来,足足耗费了五六日光景,才将甄尧命题,故事已有的诗文写出来。
    “序曰:汉末建安中,历阳府小吏焦虑妻刘氏,为焦母所不喜,欲逐出家门,好另纳贤媳。焦虑与刘氏情深,誓死不遵母命,奈何天不遂愿,于一年冬,焦虑染重病身亡,兰芝亦自缢于庭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
    当后世之人于课堂中高声朗诵,这篇‘乐府三绝’之一的《孔雀东南飞》时,又有何人清楚,这其中暗藏着的秘密与杀机?又有谁知晓这诗文的背后,是一桩惊险刺杀?答案,当然是无人知晓。
    而他们更不会想到的是,这故事,写的是一个潜伏间谍,与两位女间,以及一位死间之间永远也不会被揭露的秘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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