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晨风暴还没有停。像是一锅烧开了的水,海浪愤怒地冲击着堤坝。海中的浮沫和浪花高高地飞过大堤,在街道和屋顶上铺了一层灰色的污迹。只是这会儿的风暴忽强忽弱,在狂风怒号中,虽然堤外的大海还在咆哮,但有时也夹着一阵阵古怪的平静。巨大的激浪高高涌起,然后又拍打下来,嘶嘶作响着形成一条细线,儿乎冲上堤顶。小时地,会有一个巨大的海浪的余波漫过堤坝。
    屋内,渔夫们坐在厨房炉灶后面的角落里,免得妨碍忙碌的妻子和准备上学的孩子。但是他们却没有得到片刻的安宁。在韶若,当了父亲的渔夫们都被自己的孩子纠缠着。不管有没有风暴,一定要把车轮放到学校的屋顶上去。
    “想一想,如果明天有鹳鸟飞来,可是没有轮子,”莱娜和她父亲在厨房里争论着。
    “如果,如果,”她父亲生气地叫道, “如果你能让我安安静静地坐在这个角落里,让我暖暖和和的,什么都不做,那不是更好吗?”
    “可是风暴一停,您又要出海了。我们的轮子还没有放到学校的屋顶上,又没有别人能帮忙。杨纳士和老杜瓦,他们都不能上。
    “这是他们运气,”她父亲不耐烦地说。“我跟你说过,这场风暴要刮很久。它又不像自来水,一关就完事了。难道就不能等一个比较平静的日子?”他拿起一张一个星期以前的旧报纸看了起来。虽然是旧报纸,但因为他出海已经好几个星期了,看来还是新闻。用报纸挡住,这也是个逃避的办法。
    可是他没法看报,莱娜的小妹妹林达,要爬到他的膝盖上去。莱娜隔着报纸还在继续和他争论, “老师星期六说,如果我们今天能把轮子放上去,就不上课了。大家都来帮忙,就不会搞得太久了。”
    “老师懂得什么风向和风暴?让他自己在风里爬房顶试试!你现在快去上学!我们出海以前,一定会有个比较平静的日子,那时候我们再看。快走吧j这样我今天就可以安宁了。”
    这是最后通牒。莱娜生气地穿上木鞋。她知道不能再争吵下去了,她已经竭尽全力。她把外套扣紧,跺着脚走了。
    “听着,野洛,要跟你说多少遍才算数?最后再告诉你一遍,今天我绝不迈出屋门一步。一个人在海上呆了几个星期,应该好好休息休息。不能坐到学校的屋顶上去。快走吧!到学校里去学点东西,不要坐在学校屋顶上。”
    “可老师说过,如果我们今天往屋顶上放轮子,就不上课了。”
    “这么大的风,轮子上不去,所以还是要上课,就说是我说的。你是不是非要我抓着你的脖子,送你到学校?”
    野洛生气地穿上木鞋,走出家门,使劲把门砰地一声关上。 “皮尔、德克,你们听着——这是双胞胎的毛病,什么都得双份——你们再吵一声,我就把你们两个人的头碰在一起,如果还剩下一个就算你运气。一个就够了,我的回答是不行, 不行,不行!狂风暴雨,决不能为了放车轮爬房顶!”
    “可是我们大家都来帮忙。老师还说不上课,如果”
    “我说上课。为了让耳朵清静些,不再听说鹳鸟,你们就该上课去。快走,快走!”
    皮尔和德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闷闷不乐地穿上木鞋,走到门口,互相嘟囔着。正在看旧报纸的父亲听到他们气愤的嘟囔,忍不住笑了。“今天上课好好学习,”他取笑道。“听说是关于鹳鸟的课。”
    “只要不是关于顽固不化的渔夫就好,”皮尔怒气冲冲地说。他担心说得过分,便赶快溜向门口,德克在后面紧跟着他。父亲把报纸弄得沙沙作响,德克把皮尔推出了门,因为?于离开,德克几乎摔在皮尔身上。门关上了。
    “听着,奥卡,难道你想永远吵我个没完?如果我再听见一句关于鹳鸟的话,我就我就把你的脖子拉得像鹳鸟一样长。然后,你就可以坐到房顶的车轮上去。鹳鸟很聪明,不会在风暴中飞的。而且这种大暴风雨天,你叫我怎么把车轮抬到房顶上?我又没长翅膀!如果我在狂风中从那湿漉漉的房顶摔下来,谁去赚钱送你上学,让你和鹳鸟闹着玩?上学去!”
    “如果我们今天能把轮子放上去,就不上课了。”
    “好,今天没人能把轮子放上去,所以要上课。再见,奥卡。”
    奥卡没有办法,只好穿上鞋,一声不响地走开。父亲看着他,取笑着说:“如果你的嘴唇再噘出一点儿来,就可以把车轮放在那儿,不用放到房顶上去了。” 奥卡自言自语地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冷冷地看着他父亲,慢腾腾地把门带上,好让冷风吹进屋去。
    艾卡的父亲舒服地坐在厨房里的炉灶旁。他从报纸边上看着艾卡慢慢地穿上鞋,扣上外套的钮扣,翻起衣领。“上哪儿去,孩子?”
    “上学去,”艾卡说。“您知道,今天是星期一。当然,风暴太大,不能把车轮放到学校的屋顶上。所以我想只好去上课了。”他叹着气。“反正我运气不好。再见,爸爸!”
    艾卡低着头,顶着从对面刮来的大风。前面的孩子们,一个个都低着头在狂风中走着。大家气愤地,像打了败仗似地,向学校走去。谁都不愿和谁说话,也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艾卡走得太慢,远远落在后面,他早餐吃得太饱,不能用力。
    这一切计谋都是昨天上完教堂以后决定的。皮尔和德克对付父亲的办法是:不断纠缠,直到他投降。如果所有的孩子都照着做,不断叨唠,哀求喔,父亲会发脾气,生气,说俏皮话。这是男人们的作风,跟母亲不同。父亲出海的日子多,你不太了解他。可是非那么办不行。取笑,叨唠,叨唠,取笑,等着瞧吧!不论他怎么生气,不久他会照你的意思办!
    也有人不以为然,尤其是艾卡。他说他的父亲会说,“喔,当然,艾卡,”可是并不动手。皮尔和德克曾老练地向大家保证,这比说服母亲容易得多。如果这样纠缠母亲,准会挨耳光,这是因为你成天都在母亲身旁,使她缺乏耐性。
    除了艾卡,其他人很快地赞成了。特别是:如果计划成功,不但可以把轮子放上校舍,而且这天还可以不上课。这真值得好好试一试。不过艾卡说,他父亲脾气太好了,你没办法纠缠他。
    现在计划失败了。往学校走的时候每个孩子都不愿对别人承认自己的失败,却不知道,别人也和自己一样完全失败了。
    风暴永远都不会停息!他们知道,风暴过后,一只鹳鸟都不会留下。一切都毫无希望,毫无作用。即使有一两只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学校屋顶上没有轮子——因为父亲们不合作。
    他们在学校的门廊上会面了。门廊上很冷,只是风没那么大了。大家都怕冷似地使劲儿跺着脚,拍着胳膊,大声呵气。
    “呼!好大风!”一个人说。没有人搭腔。他们互相看着,把胳膊横架在胸前,装出怕冷的样子。”
    野洛终于转向德克和皮尔——计划的创始人。“怎么?你们的爸爸来不来?”他问。
    皮尔和德克互相看着。“不——来,”皮尔慢吞吞地承认道。“我想不会来。”
    这使空气活跃起来。“我的爸爸也不来。你们要是听见他刚才怎么说的就好了。”
    “我的爸爸也不来。”他说, “他情愿坐篮子出海,也不愿在这种风雨中坐到学校的尖屋顶上去。还说,如果有马鞍,他也许会试试。一个渔夫,在大风天的尖屋顶上,摔成两瓣,有什么好处?摔成的两瓣儿将来出海也抓不到两倍的鱼。”
    大家被这话逗笑了。现在既然都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就大声地重复着父亲所说的话。现在,对于自己的失败,大家都笑起来。而艾卡没说“我告诉了你们没有?”因为他笑得太厉害了。
    野洛替大家作了总结。“大概这场风,对我们父亲这些头来说,的确太厉害了。”
    突然,老师在门口出现了。
    莱娜第一个冲口对老师说:“我们的父亲,没有一个愿意来,一个都没有。”她说。“没有一个愿意离开火炉。他们就是坐着烤火。”
    “这就是你们抱怨的事?”老师说。“我要说,他们是聪明人。你们迟早也会了解,人不能和风暴硬抗。就像光用头推不倒墙一样。现在我们进去吧!开始上课,把心用在学习上吧!你们的父亲会改变主意的。你们知道。如果今天不成,等风暴小一些,他们就会动手。他们在出海前,会把轮子放上去的。”
    “他们告诉您了?”莱娜急忙问。
    “他们没有告诉我。可是我知道。你们也该知道。只要是可能的事,他们总会想办法做到的。这是父亲和母亲的作风。你们只是没有耐性。不过轮子能等。鹳鸟也在等着风暴过去。让我们像鹳鸟一样又聪明,又能忍耐吧。”
    不管怎样解释,课堂的情绪总是不好。风还在学校的周围狂呼怒啸,好像在告诉他们,风暴还在横扫着海洋和陆地。靠在黑板旁边的车轮,更让他们想起那些鹳鸟。呼啸的狂风,使他们难以听懂老师讲的,也更难聚精会神地回答问题。成百只鹳鸟如果现在从非洲飞来,也许正沉溺在大海之中,这种时候,谁还有心去回答算术问题?不知有多少只鹳鸟会因此淹死,到不了韶若?大风似乎给大家带来了这个烦恼的算术问题。
    老师问奥卡十六乘十六是多少。奥卡只得猛地把注意力从窗口移开,因为正好有一簇茅草被狂风吹得贴在玻璃上。“没有一只鹳鸟经得住这样的风暴。”奥卡回答。
    没有人因为奥卡答错了而发笑。所有的眼睛都担心地转向窗户,再从窗户移到黑板旁边的车轮。连老师都显得很忧郁。
    “越来越坏了。”后排有人轻声地说。
    “看来只能如此,”老师慢慢地说。“因为我们自己无能为力。只是坐着,对车轮毫无办法。可是行动起来是件难事。但是奥卡,现在我问你的问题是:十六乘十六是多少?”
    奥卡踌躇了一下,努力使自己思想集中到算术上来,寻找答案,可是他答错了。
    “喔!”他烦恼地自言自语着。“我以为是十六乘十八。”
    除了奥卡自己,没有人听他答得对不对。连老师都不在意。老师站着,听着外面的声响。那风好像在发出新的声响。喃喃的,咕哝的说话声传到教室里来。门廊外,好像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一会儿,门廊内也有了跌撞声。大概是风把什么东西刮倒在地板上,到处滚动着。
    重重的一阵敲门声,大家都把头转向教室门口。有人在门外说话。
    “我们的爸爸!”莱娜喊道。
    老师赶忙去开门。韶若的男人们都站在门外。“简直是神经病,神经病,”其中一个对老师说。听声音像是艾卡的父亲。“先是孩子纠缠,所以把孩子赶到学校去。然后怎么样?然后是孩子的妈来纠缠。除了车轮上该死的鹳鸟,这些人的脑子里好像没有别的。我们最后全被撵出来了,所以只好聚到一起商量,决定把车轮放上去,这比一群没完没了地叨唠的妇女和孩子容易对付。”
    老师高兴地笑了。“所罗门几千年前就发现这个真理了。他有一条‘箴言’说:坐在屋顶上胜于和饶舌的妇人坐在屋内。”
    奥卡的父亲说:“听见没有?连老所罗门都让他妻子赶上了屋顶,咱们几个蠢渔夫能有什么办法?”
    “跟所罗门一样上屋顶,”有人在门廊中说。“承认失败。”
    教室里一阵哧哧的笑声。男人们在说着笑话,而且还说不论风雨,都要把轮子放上去。他们并非真的不愿意去放轮子 ——这你可以看得出来——不然他们就不会说俏皮话了。说俏皮话总是个好兆头。
    野洛的父亲向教室里望着,“我好像听说,”他大声说, “如果我们今天把车轮放上学校的屋顶,你们就不上课了,这个消息正确吗?还是出于野洛对学校的热爱?”
    “不上课!”整个教室齐声答道。“不上课!老师答应过的。”
    他们从老师脸上看得出来——今天什么事情都不做了。不等老师点头,大家就高兴地走出教室,把外套、绒线帽和木鞋穿戴上。
    在门廊上,他们看见父亲们带来了梯子,木头和绳子。这些东西在校园中乱糟糟地放在一起。
    “回避!回避,百姓们!”野洛一路叫着。只有野洛没忘记,他跑到教室前面去拿车轮,并不跟着大家冲出教室。他把车轮摇摇晃晃地滚出了教室门口,滚进校园,停在那堆木头、绳子和梯子上。
    “好了,什么都有了。”一个男人喊。“现在把你们的鹳鸟也滚出来吧!”
    男人们都笑了,孩子们却没笑。看着父亲们准备把车轮放上屋顶,他们高兴了,放心了,正期待着,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低沉的天空中,乌云滚滚,看来很像海上的怒涛,预示着凶兆。空中除了风暴,没有别的。到处不见一只鸟,连麻雀都没有。纷乱的雨点打下来,风把雨点吹进了门廊。
    “这样的风暴过后,还能有鹳鸟活下来吗?”德克向校园中围在那堆东西旁边的人们问道。
    男人们抬头望着天空,耸耸肩膀。“也许有,如果风暴不再继续的话,”莱娜的父亲说。“也许有几只聪明的鹳鸟会把头埋在沙里,等待风暴过去。”
    “那是鸵鸟!”莱娜轻蔑地说。她正站在旁边,为父亲的无知感到很丢脸,特别又是在老师前面!“据说鸵鸟把头埋在沙里,其实不对。”
    “我想,这样你跟你的鸵鸟就满足了,”艾卡的父亲说。
    “对啦,”莱娜的父亲有点生气了。“也许最好把我自己的头埋在沙里。这些现代学生,他们什么都懂。我呢?只知道鱼。”他突然笑了。“如果屋顶上放几条鱼,你们怎么样?” 他问道。“一个大盆里放几条鲨鱼?”
    孩子们叫嚷着不要,他才咧嘴笑了。他严肃起来,后退了几步,看着那尖尖的屋顶。“来吧!你们这群所罗门王,”他不耐烦地说。“快上屋,把轮子放好。”
    男人们站着,考虑着斜度这么大的屋顶。“又湿,又陡,风又大。简直比满甲板的海蜇还滑。”其中一个人说。“先把梯子立起来,看看上面的气候如何。”
    两个男人把梯子竖起来。在从学校的一个角落绕过时,一阵大风吹来。两个人拚命挣扎,都扶不住它。梯子摇晃着,眼看就要倒下来。
    大家着急地看着梯子,心想它会马上被摔得粉碎。“小心!小心!”有人在叫。“如果连梯子都架不起来,怎么能把轮子放上去呢?来呀!大家动手。别光瞪眼瞧着。先放下来!慢一点,慢一点!对了!在拐角多风的地方要平着拿。这可不是举着旗子游行。”
    这是杨纳士!他坐在轮椅上,凭两只胳膊的力量冒风来了,一面大声地斥责着每个人。
    男人们把梯子放下,然后转向杨纳士;为他们在自己孩子面前挨骂丢了脸,有些生气了。可是杨纳士正咧着嘴笑哪!虽然他和风搏斗着,顶风前进,但他却十分得意。他把轮椅转到人群的前面。“在陆地上办事,你们这些人就像鱼一样无用。” 他把轮椅又转一下,面向屋顶,对大家说。“现在我们要动脑筋,想办法。最好还是听我的!”
    “我们现在有监工的了。”一个人说。
    “好了,现在把梯子放下来,”杨纳士指挥着。“一头贴墙,把另一头举起。在梯子下面,用手一磴一磴地向上移,直到靠墙举起为止。然后把梯脚拉出来就行了。这样就不必和风打架了。”
    “哈,的确不错。”另一个人说。
    梯子放好了,大家不由自主地转向杨纳士,听他指挥。杨纳士看看那堆木头和旁边的另一把梯子。
    “现在把这一个梯子也推到房顶上去。不过先要在第一磴系一条绳子,这样可以把梯子在房顶的另一头系稳。再把第二个梯子和第一个用绳子连起来,不然它在房顶上会立刻被风吹走的。你们孩子们,把车轮给我。”
    等孩子们把车轮滚过来时,他不住地看着校园中那堆木头。“这一大堆木头是干什么用的?”他冲着屋顶叫道。
    “支轮子用的。一定得有个架子把轮子支起来,这样轮子在这个尖屋顶上才能放正。”奥卡的父亲解释说。
    “唉!上面是住鹳鸟,不是住大象,”杨纳士说。“依我看,轮子放得越简单越好。如果把这一大堆木头放上去,鹳鸟飞过时,还以为是陷阱,不是窝。不过先放好梯子再说吧!我会把它安排得又舒服,又简单,又美观。”
    “是,老爷,是,老爷,”奥卡的父亲说。“杨纳士吩咐,把第二个梯子竖起来。”
    野洛、奥卡和莱娜把车轮滚到杨纳士面前。“锯子呢?” 杨纳士说。“我在这个百宝椅上挂了锯子的。”
    “在这儿,”皮尔在后面说。“还有一把锤子。您把它坐住了。”
    “锤子也要,”杨纳士说。“先把锤子给我。刀他拿起锤子把轮子外面的钢圈敲掉了,根本没注意到孩子们惊讶的神态。然后,他估计了一下屋顶和屋脊的斜度,开始在木轮边上锯成凹进去的v字形。孩子们帮他扶住轮子。“看,锯两个深的v字。这样,轮边就会正好和屋脊贴紧,”他解释说。“然后,把铁边套住一部分木轮,这样也不会遮住凹处。铁边也盖不住整个轮子,反正轮子又不滚动。这样就好了,铁边高起,把轮子变成盆子一样。鹳鸟造窝是粗心大意的。这样可以把它们搬采的东西部留在上面。”
    老师走过来。“杨纳士,您不进屋里来吗?在屋里一样可以干活儿,何必坐在风里呢!”
    “如果他们坐在风吹的屋顶上干活儿,我坐在这个地方,就已经非常舒服了。”杨纳士简短地说。他在全神贯注地拉锯。
    老师知道杨纳士不会接受特殊照顾,便不再多说什么。
    “我能做些什么事?”他问。“大家都在忙,我好像帮不上。”
    “喔,我要一个手摇的曲柄钻头,钻头要长得能够穿过屋脊。”
    “我爸爸有曲柄钻,还有各式各样的钻头,”野洛赶忙说。“我去拿。”
    “野洛把我的差事抢跑了。”老师说。
    “别急,”杨纳士说。“我还要两条粗一点的铁棒。长得要能够支持整个轮子。你看,我们把屋脊穿两个洞,把两条铁棒插过去,然后架上车轮。我在轮上锯的v形正好卡在屋脊上。然后,只要用铁丝在两条铁棒上绑住就行了。轮子会又稳,又平,又结实,像座房子。可是,我想不出韶若什么人有两条这样的粗铁棒。”
    “哈!”老师说。“您找对人了。我记得,到钟楼上打钟的时候,好像见过几条这样的铁棒。对,我完全可以肯定。”
    “只要够长就行。”杨纳士说。
    “我去看看。没有人能抢我这件差事,作为村里的法定打钟员,只有我才有钥匙。”老师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又大又旧的钥匙,举起给大家看;然后匆匆地走开了。
    “幸亏给他找着一件事,”杨纳士对莱娜说。“什么都看得那么仔细,真叫我坐立不安。他跟你们孩子一样兴奋。”这时凹处已经锯完,现在的工作是把铁圈套上一半。男孩们和莱娜好不容易把车轮扶稳,让杨纳士套上那紧凑的铁圈。
    野洛拿来了曲柄钻和所有的钻头。几分钟以后,老师也带来了两条生锈的大铁棒。杨纳士仔细看了看这些铁棒。“可以。又粗又结实。长得足够放轮子。幸亏你记得,”他对老师说。“恐怕这是韶若唯一没有用上的铁棒,也是刚才我担心找不到的东西。没有铁棒,我的妙计再好也没有用,我就会成为韶若的笑柄了。”
    野洛爬上梯子,把曲柄钻等送给在屋顶上的人。老师去找把轮子绑在铁棒上的粗铁丝。“不能让他闲着。”杨纳士对莱娜狡猾地眨眨眼。
    轮子终于准备好了。孩子们把它滚到梯子下。男人们把它抬上梯子,野洛的父亲正在屋顶上为铁棒钻洞。
    冒着大风,在屋顶上做这样的事是很困难的。两个渔夫骑坐在屋脊上,等轮子一上来,就把它安放在准备好的铁棒上。忽然一阵狂风夹着冰雹劈头打来。屋脊上的人不得不俯身趴下,紧紧抓住梯子。递轮子的人,不得不停下来,在梯子上使劲抓住轮子。雹雨来的快,过去的也快。于是大家又开始工作了。
    杨纳士密切地注意着一切活动。他是那么专心,好像根本不知道下了这阵雹雨。他不时地向村里那条大街张望。突然,他喊着:“看,大家来看!谁来了?是妇女们!可不是吗?雨也好,冰雹也好,她们给我们送热咖啡来了!这简直像过节一样。妇女万岁!”
    屋顶上的人停止了工作。大家坐着,望着大街。妇女们簇拥着走过来,保护着热气腾腾的咖啡。突然,又来了一阵夹着冰雹的暴风,男人们紧紧攀住屋顶或梯子。
    风雹过后,他们又向路上探望。“看也没用,”杨纳士叫道,“不把轮子放好就没热咖啡,什么也没有。”
    “杨纳士,你真像个监工头子,”坐在屋脊上的一个人抱怨道,“就缺一条鞭子。”
    “用不着鞭子,我有舌头。”杨纳士回答。
    “哈,”皮尔和德克的父亲向下叫道。“鲨鱼咬掉了你的腿,可没咬掉你的舌头。”
    坐在下面的杨纳士窘得红了脸,望着别处。然后从帽沿下看着皮尔的父亲,揣摩着这玩笑到底是什么意思。皮尔的父亲看见杨纳士的神色,向他善意地笑了。杨纳士在椅子中放松了,他嘘了一口气。“哈,我告诉你,”他慢慢地说,“那条鲨鱼开始看中了我的舌头。还真的好好看了一阵,因为我好好地教训了它一顿,也许它嫌舌头太硬,觉得靴子还比较柔软,就把我靴子拿走了。可那条蠢鱼怎么知道里面还有我的腿?”
    大家都笑了。杨纳士靠在椅背上,放心了。他好像在试探,在品尝这笑声。他看见在椅旁徘徊的皮尔。“好孩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家听这个古怪的故事是为我着想。的确对我有好处!”他亲切地说。“好得很。”
    屋顶上正在安装车轮。杨纳士聚精会神地看着。“设计的两铁棒必须得用上。”他焦急地自言自语,“不然我就名声扫地,他们会把我赶出韶若。” 老师拿了一把铁丝匆匆走来。杨纳士找了几条最粗的,让皮尔送到屋顶上。“没有你可做的事了。”杨纳士对老师说。“妇女们在教室的炉子上放了热咖啡。你自己去喝一杯吧!这种天气,你不习惯活动。”
    “是,先生!”老师说着,行了个举手礼,走了。
    野洛的父亲,整个身体都躺在屋顶的梯子上。他用铁丝把轮边和铁棒紧紧捆住。这是件别扭、干不快、举着手干的活儿。雨水和刺骨的冷风使他们工作得很慢,四肢都麻木了。坐在屋顶上的两个人扶着轮子,其中一个人伸了一下发麻的手臂。他疲倦地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等再抓轮子时,轮子歪了。
    “颜!把轮子扶正,”杨纳士说。“鹳鸟要的是窝,不是滑梯!”
    “知道,”颜没加思索,就不耐烦地说,“你要以为你能干得更好,你就上来试试!”
    大家都惊呆了,看着杨纳士。莱娜站在旁边,把手放在杨纳士肩上。但出人所料,杨纳士竟十分高兴。“听见没有?”他问莱娜,“他忘了我没有腿。天保佑!事实上该当如此。”
    颜一直注意着还没放好的车轮。现在才想起刚才说了什么话。他望着杨纳士,不好意思地笑了。“别上来,”他说。“我不要你到上面来把我比下去。我要你看看,我是跟你一样的男人。”
    他没有道歉,也没有掩饰。他们对杨纳士同样看待。杨纳士弯腰整理着夹住裤腿的夹子。等他抬起头来时,两眼发亮。“天保佑!”他咕哝着说。
    莱娜把手从杨纳士肩上移开。她也不应该把杨纳士当孩子看。
    “你敢不敢上去试试?”杨纳士突然问她。“我们应该把轮子试验一下,你大概有两个鸟那么重吧!我要看看那轮子能不能撑得住,会不会动摇倾斜。让几个人来扶着你。”
    杨纳士也没把她当成小娃娃。“当然敢。”莱娜坚决地说。
    屋顶上,颜扶着莱娜的手,让她爬上车轮。杨纳士在下面指挥着。莱娜沿着轮边,向颜够得着的地方走。杨纳士留心地注意着这一切。“好!可以下来了。”他说。“很结实。在边上走的时候车轮动都没动。现在都下来吧!想着把绳子和梯子带下来,喝咖啡去!”
    莱娜趁着大家拿东西的时候,挣脱了颜的手,独自爬上了轮轴,拍打着两只胳膊。“我是鹳鸟,我是鹳鸟,”她叫道。突然,一阵狂风吹来,吓得她赶紧伏在轮子上,抓紧车辐,拚命拉住颜伸向她的手,紧紧握住不放。
    “什么鹳鸟!”男孩子们讥笑她说。“看你能飞下来。”
    “颜,下来!把那只鹳鸟夹在胳膊底下带下来,”杨纳士说。“省得她飞走。我不放心。”
    真是一次野餐!冒着热气的咖啡,还有蛋糕和油炸饼。好一顿宴席!男孩子们和莱娜还有很热的巧克力牛奶喝。这就是所以成为一次宴席的原因。女王生日那天才有热巧克力牛奶喝哪!圣诞老人那天也才有油炸饼吃。可是现在,油炸饼和巧克力牛奶在同一天都有了!而且这天剩下的时间又不上课!简直是过节呀!
    教室里响着嗡嗡的人声。杨纳士坐在轮椅上,他的声音比谁都高。大家都高兴极了。不顾风雨,冰雹,寒冷,他们终于把轮子放到了屋顶上。这件事把这一天变成了一个节日。
    这一天不上课,父亲们也都在家,可以玩游戏了。大家都要和父亲们玩骨牌。这是大人们围坐在温暖的炉旁时,五个男孩和莱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喝着热巧克力牛奶决定的。父亲们在家的日子很少。他们要经常出海;就是在家,也总是为渔网,船帆,或船上什么其它事情忙碌着,可是今天,他们几乎有一整天的时间,能和父亲在一起了。风暴使他们有了假日,也给了他们和父亲一块儿游戏、讲笑话的机会。
    大家都在热烈地谈着话。杨纳士更是起劲。他看到了角落里的男孩子们和莱娜。“怎么样?”他问。“这像不像过节?”
    “热巧克力和油炸饼!”皮尔兴奋地说。“咳,杨纳士,我们只缺几颗樱桃。”
    杨纳士笑了。“想吃樱桃,你们得到风把它们吹到的地方去找了。大概它们已经飞过了几个国家,到了德国了。喔,如果你喜欢吃咸的,树下还有几颗。” 莱娜告诉男孩子们,她要请杨纳士玩骨牌。虽然杨纳士和杨娜没有孩子,也应该被邀请。大家都热烈地拍手表示同意,都愿意杨纳士到他们的家里去。
    “不行,不行,”莱娜说,“是我先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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