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推着那辆已经包浆的独轮车,上面堆放着各种行李物品。
    闺女杨云想在前头用绳子帮着拉,被他拒绝了,说是才上路,不费气力。
    柳慕远穿一身朴素的衣裳,身边是来自清风楼的张京彩和她的助理小娟。
    俩人紧紧跟着他,一行人混杂在庞大的队伍末尾。
    宣和元年六月远在西北的童贯,得知朝廷收到邀请,要派使团去契丹祝贺辽主生辰。
    上奏官家,请求随队出使辽国考察,获得了皇帝的批准。
    赵佶并加封童贯为检校太尉,以端明殿学士郑允中为大使,童贯为副使,于九月出使辽国。
    出发前,一院子的人为他们进行了精心的准备。
    穷家富路,听说钱引辽国也能用,柳慕远拿出来一千缗作为路费和采购费,跟老杨和他闺女分别的贴身藏了。
    一人还分了两贯铜钱,路上做零钱花的方便。
    车子上一边装了衣裳,被褥,还有两顶简易小帐篷,是抱琴跟花娘子亲手给缝制好的。
    另一边放了炒锅,支架还收各种调料,另外就有许多的煎饼,这个能放很久,还有些大葱跟熏好的猪肉条。
    柳慕远说了,到了路上,不会有人管咱们,一切都要自力更生。
    期间张京彩也偷偷来过一次,小娘子很鸡贼,带个小包袱找到花想容。
    “大行首,这是小妹这两年赚的积蓄,想放在你这里给保管着。”
    “鼓鼓囊囊的,看来没少赚啊。”花娘子调笑道。
    张京彩一脸惭愧的样子,“别笑话小妹了,都没大行首唱两阙词赚的多。”
    “不少了,”花娘子收起笑容,“不要跟我比,前头的吴霞她们,辛苦一个月,工钱不过五七贯,就这样还都高兴地不得了。”
    “那小妹将来这边做事,薪水让她们知晓了,会不会引起纠纷?”
    “问就说给你十贯,闻璎他爹月薪都五十了,对外也说是十贯,瞒下不瞒上。”
    说完拉着她的手,画饼道:“官人现在天天去延福宫,这次回来后就能外出做官,以后这边就靠你给顶着了,好好干,将来未必不能得到一身诰衣。”
    高官的侧室也能得到封诰,这话暗示的很明显。
    张京彩心花怒放,扭扭捏捏道,“小妹以后在这里,只是跟在姐姐左右,一切都听你的。”
    “那姐姐托你一件事行不?”
    “大行首请讲。”
    “就是托妹妹在路途上,照顾一下官人,可以吗?”
    张京彩奇怪道:“他还需要人照顾?活蹦乱跳的。”
    “不是这个意思,”花娘子暗示道:“妹妹要晓得,这猫儿一旦尝过腥了,就会忍不住一直想吃。”
    “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官人已经得了奴家的好处,怕他在路上会忍不住的想要。”
    彩娘子终于明白了这话的含义,白皙的面颊一下变得粉红,半天没吱声。
    最后终于似是而非的回答道:“看缘分吧,这世上的事情,总得有缘有分才可以圆满的。”
    “那好吧,妹妹要是觉得缘分不到,路上离着他远点。”
    “好的姐姐~”
    男欢女爱真的有那般好吗?回来的路上,她心里头犯了嘀咕。
    难道就不能有正经的男女交往了。
    看他这样子也不像个色痞子啊,应该不会有大行首说的那种事情发生,没准就是她自己乱了心境。
    我张京彩得有自己的选择跟判断,正好要同行,那就多接触一段时间,到时候就知道这个男人是否值得依靠了。
    想到这里,心里头觉得踏实多了。
    所以队伍一上路,她就心照不宣的跟在柳慕远的身边。
    这次童贯为了立功,从民间搜罗了许多的稀罕玩意,包括大量的漆器,都是北国没有的东西,光运输的车辆就有上百。
    柳慕远这一伙人不被重视,旅游一样的跟在了大部队后头。
    这些店家有骑毛驴的,有走路的,就他家想到了推个小车子。
    队伍前头很有秩序,越往后越乱,以至于行进身份的缓慢,出京不到二十里,天色已经暗下来,前头来了命令,就地安营。
    “伙食的不错啊,闪开,这些东西军爷都征用了!”
    出门在外,各人顾各人。
    柳慕远他们有条不紊的将折叠帐篷打开支好,那石块压住周边。
    然后取了锅子、支架,找了点柴火,在锅里头煮熏肉。
    几个官军闻着味就寻了过来,领头一个虞候看见他们打扮一般车子上有许多好吃的,就打算就地抢夺。
    “你们吃不起的。”
    柳慕远抬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样的人,你要是跟他软弱了,那就等着被欺压吧。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不够资格。”
    虞候夸张的笑了,“不就是个开饭店的,怎么就跟爷们狂妄了起来!”
    “都说了你吃不起也拿不起,不信可以试试看,拿了我们的东西,一炷香之后就要后悔莫及,别说没提醒你啊。”
    不叫长官,还这么嚣张,虞候听了这话,心虚了起来。
    心说能跟着来的,惹不起的都在前头呢,难道他也有后台?
    不能吧,但是多了个心眼,说话客气了一些,“你哪来的底气?”
    柳慕远也不愿跟这人废话,亮一下进出延福宫的腰牌,“我是朝廷任命的御厨副使,日常在延福宫行走,是官家派来混履历的,你看着办吧。”
    然后捅一下张京彩,让她也亮个牌子,“这位是御厨房的,也是官家要提拔的人,所以阁下好自为之。”
    “打扰长官了。”我勒个去,果然能跟着去辽国的,就没有几个能惹的,虞候变了面皮,赔礼道歉。
    然后小心翼翼的打探道:“周围的那些店家?”
    “那个我们不熟悉,也管不着。”
    行,可算是找到能欺负的了,那虞候离开这边,气势汹汹的找别的店家去给他们做饭。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他们走后,张京彩愤愤不平道。
    柳慕远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在哪里都一样,你在厨房里平时不出来,知道的太少。”
    看着那些被欺压的店家,彩娘子叹一口气,“是啊,咱们要是没点后台,车上的东西就要被那厮们给抢光了。”
    “你也会被调戏~”
    心里头咯噔一下,张京彩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想着这才是出京头一天,心里担忧了起来。
    “娘子,要不咱们去给郑相公去做菜吧,”小娟出主意道:“然后住在他那里,就没人敢惹咱们了。”
    “晚上是不是还要陪他睡一起?!”柳慕远眼光冷冷的看着她。
    “我们可以在别的房间睡啊。”小娟心虚的低下了头。
    张京彩也跟着瞪了她一眼:“害怕就回去,现在走还来得及,何必大惊小怪。”
    “奴就是为娘子着想。”她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就不吱声了。
    煎饼卷大葱,肉片切好了搞里头,谁让咱是厨子呢,哪里解决不了一顿饭,几个人闷头痛吃。
    “东家,老汉觉得彩娘子身边那个小女子,不像是个好人啊。”
    晚上老杨跟柳慕远住一起,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而且看她走道的样子,不像是个黄花大闺女了。”
    “我早看出来了,上次京彩获奖,她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
    “那她还跟过来作甚?”
    柳慕远一撇嘴,“没猜错的话,她是清风楼安插在娘子身边的卧底。”
    “那要不要在辽国时,择机除掉她!”
    我去,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这爷俩都是狠角色。
    “老杨啊,”柳慕远悠悠的问道:“跟我说实话,你以前是不是干过杀人越货的勾当?”
    “东家,老汉以前跟人走镖的,所以江湖上的事情,多少懂一点。”
    郑允中跟童贯霸占了一处民房,晚上煮了羊肉,正等着大快朵颐。
    进来一个都虞候,跟他投诉道:“相公,刚才手下人让两个跟着来的店家给做饭,他们不肯,说是官家派来混履历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问清是哪家,老郑拉下脸子:“老夫劝你少惹事,那柳慕远是陛下亲自跟我交代过要照顾的人,你们去招惹他作甚,人家回来后就要被提拔,就不怕他将来报复你!”
    都虞候惶恐,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童贯在一旁沉默不语,不想掺和进去。
    他知道,这次访辽,朝廷安排了一大帮官员跟随,都是各派安插进来混功勋的。
    就比如都虞候刚才说的那人,看着不起眼,一打听才知道人家是官家派来的亲信。
    还好没冒失得让他给这边烧菜,否则的话,回去后他给陛下告状,咱这趟没准就算白跑了。
    郑允中心里也犯了嘀咕,亲自走出去现场视察,果然见到那些官兵正在强迫那些京城的店家给他们烧菜做饭,当时就勃然大怒。
    立刻就找来都虞候,说那些店家也是使团成员,去到契丹,要在辽主生辰那天做菜呢,不是给你们瞎使唤的。
    立刻下令,这一顿后,让这些官军以后自己做饭吃,并且给这些店家匀了一口行军锅,解决了他们的生火做饭问题。
    最沾光的是柳慕远一伙。
    从此后,就没人管他们几个了,每天跟在队伍后头,游山玩水一般,悠哉悠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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